《柠檬柑橘》呼呼吒吒

7、月亮和太阳

　　这一觉，沈知苔居然睡了一个对时，直到第二天早上8点才醒过来。

　　中途蒋云汀爬起来好几次，上厕所，喝水，顺便吃了几包小零食。她看沈知苔根本没有清醒的意思，好几次跑过去测鼻息，还用deepseek查“人类最多可以连续睡多久”“36岁连续睡20个小时不醒正常吗”“20个小时不上厕所肾脏会有问题吗”等诸多问题。

　　deepseek告诉她，沉睡过程中如果突然被叫醒，反而心脏压力更大，吓得她也不敢叫沈知苔。

　　如此往复几轮，凌晨一点，蒋云汀决定放弃纠结，继续陪着睡一觉。

　　那天的月光特别明亮，哪怕拉着窗帘，也有一部分洒在床上。月光伴随沈知苔的呼吸声，很像某种交响乐。蒋云汀不听交响乐，说不出具体乐章。但她觉得也很像某种助眠疗愈音效。

　　蒋云汀还这么年轻，按理说没有太大烦恼，但时尚圈不是那么好混的，模特是纯纯的乙方，小模特更是被人挑挑拣拣，她遇到过不少刁难，总被气得睡不着觉。
　　月光和呼吸声，突然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像小时候夏天，那条柔软的，经过反复搓洗的棉质枕巾，被妈妈拿来盖住她的肚脐眼一样，催促着她好好睡觉。

　　进入深度睡眠前最后那几秒，她突然就想问月光一个问题，她该怎么做，朝哪个方向努力，才能在睡觉时，多被这个呼吸声陪伴。

　　等到沈知苔8点多醒过来，蒋云汀已经不在床上了。她睁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四件套，鼻子里熟悉的味道，跳跃清新又有点稳重的香气，这不是她的被窝。

　　她瞬间有点僵硬，不知道该不该爬起来，第一反应居然是：“我现在肿不肿？丑不丑？头发乱不乱？嘴巴臭不臭？我手机呢？”

　　沈知苔转头一看，手机在她旁边的床头柜，被人充满了电，就像她现在一样。

　　蒋云汀听到了动静，从门口斜着露出一个头，说，你可算是醒了。

　　八点的阳光很好的充盈着这间房，这是蒋云汀家，不用再怀疑了。这是她的家，她的家让沈知苔充满了电，这甚至不是最好的事，最好的是沈知苔醒了，眼清目明，心脏不再因为疲惫而乱跳时，于晨光之中，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特别好看的家伙，心脏又乱跳了几下。

　　心脏活着，沈知苔也跟蒋云汀一起活着。

　　她半起身，没话找话，问了电视剧里最爱问也愚蠢的一个问题：“我睡了多久？”

　　蒋云汀说，从昨天早点7点，到今天早上8点，整整25个小时。

　　沈知苔神经一抽，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给忘了，伸手迅速拿起手机翻了一下未接来电和微信，接着大叫一声“完蛋了！”

　　大学给沈知苔的确准备了人才公寓，但是名额非常紧张，所以之前把她暂时安置在了学生公寓的辅导员单间，综合管理部告知，这个月有一名外籍教授要回国，会空出来一间，让沈知苔一定一定要注意看手机信息，收到通知后立刻到综管办占坑，否则各院各系都在等，晚了很难保住。
　　而昨天早上9点，综管办给沈知苔打了三四个电话，她统统没接到。
　　微信里全是综管办主任责备她的消息，下午两点：沈老师，三点前你要是赶不到，名额就要被建筑院抢走了。下午五点：沈老师，我尽力了，建筑院果然抢走了。下午六点：沈老师，留生公寓暑期要电路改造，整个暑假停电，明天就开始。

　　这下沈知苔真是进退两难，不知何去何从。

　　蒋云汀很早出门买了早饭，是上海豆腐脑和油条，知道沈知苔是湖南人，还拐弯去菜市场买了一罐剁辣椒。殊不知湖南人吃豆腐脑不放剁辣椒，放糖。

　　知道自己可能立刻流离失所，沈知苔唉声叹气，饭也吃不下。

　　蒋云汀出声问她，你东西多不多的？

　　沈知苔答，倒是不多，都是书和资料，衣服十来件而已，但是明天公寓就断电了，我必须马上搬出来，学校附近的房子紧俏，天气又这么热，很难找吧。

　　蒋云汀用勺子拌了拌碗里的豆腐脑，伸出手拧开辣椒酱，再从里往外舀，鲜香的剁辣椒香气从罐子里溢出来，沈知苔隔着桌面都闻到了。蒋云汀看起来漫不经心，一勺又一勺往豆腐脑里放，越放越多，那碗乳白色的豆腐脑被染成橘红色，看起来鲜辣提神，她居然还不停，还在继续放。再放下去都能煮豆乳红汤火锅了，沈知苔刚准备提醒，突然听到从她头顶递过来一句话：那要不，你先住我这。

　　蒋云汀一米七八，但是跟很多男模特站在一起，都显得高人一截。而沈知苔作为湖南人，本来水土就不产高个儿，她小时候又不爱运动，能长到一米六五已经是家族奇迹。跟蒋云汀站在一起时，离得远还好，离近点，一个镜头扫过去，不是她出画就是蒋云汀出画，总之画面不是太平衡。

　　所以蒋云汀跟沈知苔说话，声音总从头顶飘过来，这个姿势倒是对颈椎好，低头看多了手机，跟蒋云汀在一起，总得抬抬头。

　　但蒋云汀虽然腿长，走路却没有沈知苔快。沈知苔急惯了，不管去哪，总要快一步冲在前头开路。有一次她收到蒋云汀发来的十张照片，全是不同日期，不同场景里，沈知苔穿着不同的衣服，在前面横冲直撞，徒留一个背影。沈知苔才想起，好几次，蒋云汀追上她时都会抱怨，你也走得太快了吧？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天好热，天好冷，肚子饿，电影快开场了，马上要下雨了。借口要找的话总是有，但沈知苔从来没有意识到，蒋云汀想跟她说的那句话是：“你怎么就不能等等我。”

　　沈知苔在自己这条单行道上，习惯了匆匆赶路，很久没有人要跟她并肩而行了，她也早就忘了，有人可等是什么滋味。

　　她听到头顶飘过来这句话，一抬头，发现蒋云汀还在搅和那碗豆腐脑，都快搅豆浆了，她握住蒋云汀手上的勺子，阻止她继续残害黄豆提取物，说，这样不好吧，你这也不是太大，床也只有一张，我睡哪呢？

　　蒋云汀：“睡床。”
　　沈知苔：“那你睡哪儿呢？”
　　蒋云汀：“睡你旁边。”
　　沈知苔：“这不好吧！”
　　蒋云汀：“不好的点在？”

　　沈知苔一时回答不出来，你是女的我也是女的，乍一看确实没什么问题，咱也不能有迂腐的老姐姐思想，硬觉得人家喜欢女孩子就不适合睡一起，人家是谁啊，灯红酒绿的模特圈，冉冉上升的一颗新星，身边全是盘靓条顺的妹子，搞不好人家妹子知道她家有个36岁一把年纪的姐姐同居，心里还特别放心呢，我要一尴尬一拒绝，倒显得我不知好歹了。

　　经过心里一番自我安慰式的盘算，沈知苔说，大家都是女孩子，睡一起肯定没啥，但你这么好的房子，独居就是想自己有空间呆着，我这天天进进出出，有点耽误你事儿吧？

　　蒋云汀：“不会，你昨晚帮了我大忙，本就该感谢你。”
　　沈知苔：“哦，原来是为了报答我帮了你女朋友。”
　　蒋云汀：“是，前，女，友。”
　　沈知苔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你要是借宿期间你有新女朋友了要带回家，怎么办？
　　蒋云汀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