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沥呈

6、回京

　　又是一年春，阳光透过树叶打下，大地片片光荫，女孩坐在树下石桌前，手中蒲扇轻摇，细风抚过发丝，她淡淡观望着庭院中含苞待放的花，缓缓伸出手，树叶打着转儿落在女孩掌心，女孩手掌缩了缩，叶片与掌心的温度渐渐融合，她刚刚接到谢子珩的捷报。

　　此战获胜，谢子珩作为主将功劳最大，宣武帝若是寻个由头将功臣治罪怕是会引得大晟子民不满，谢家总算是安全了......

　　“谢子珩何时回京？”

　　“明日启程。”

　　女孩点了点头，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眼下处境并不乐观，赵府小厮还未有消息，母亲被太子逼害，太子也已知晓她的行动，谢子珩一日未回京城就还有变数。

　　“殿下，还有一件事......”竹青为难的看向谷辞，诺诺的开口道：“陛下说......”她缓缓抬头看向女孩，顿了顿，继续道：“陛下说取消葬礼，直接下葬。”说罢，竹青低着头，不敢去瞧女孩的神情。

　　女孩满脸阴沉，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一丝情绪，嘴角嘲讽般的勾起一丝弧度，拂了拂衣袖，“备马车，进宫。”

　　......

　　养心殿内，华贵非凡，金漆雕龙宝座贴着水晶玉璧摆放，一阵阵龙涎香气从香炉中飘出，宣武帝站于桌案前，心静凝神的绘画，这是他为淑妃亲手绘制的生辰礼。

　　画中描摹的是傍晚时分，女子于竹林中执箫而立，宫人们手持灯笼站于女人身侧，灯火映照在女人身上，一身素衣染上昏黄光晕。画作旁还提着宣武帝的亲笔诗：

　　“皎月凝竹影，琼箫诉妾情。”

　　“素衣沁烛光，泠然婉转停。”

　　男人停笔，小心翼翼地举起画布，从上至下打量一番，眼底弥漫着无边笑意，却被突兀的一声打破祥和：“陛下，九公主求见。”吴公公屈身走来，言情诺诺。

　　宣武帝眉心一跳，缓缓放置好手中画卷，扭头瞧向吴公公，深叹一口气，方才的好兴致全无，好似在极力控制烦躁心绪，“宣她进来吧。”

　　谷辞完完整整地行着大礼，宣武帝并未出言阻止，面容冷淡的看着女孩一起一伏，“何事？”宣武帝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寒骨。

　　“父皇为何取消额娘的葬礼？”女孩眉头紧蹙着，眸色略带怨怼，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宣武帝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后日淑妃生辰，现在办葬礼，不吉利。”

　　此话一出，谷辞只觉五雷轰顶，好似要昏晕过去。

　　不吉利？

　　就因为与淑妃生日合期？

　　她从未想过如此荒诞的缘由。

　　母亲16岁入了王府，虽不受宠，但到底为他诞下一女，正值青春芳华却被困于宫中，红墙绿瓦带走了她的青春，枕边人还要抹去她残留的痕迹。

　　“只是因为淑妃娘娘正值生辰？”女孩双目猩红，声音夹带哭腔，柔柔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宣武帝不置可否，看向女孩的眼神并非父亲对子女的慈爱，而是皇帝对臣子的提防。

　　得到宣武帝的温情，对谷辞来说是一种不敢肖想的奢望。

　　女孩缓缓抬眼，目光却落在那幅书画上，突然笑了起来，指着画卷缓缓说道：“原来父皇，”她顿了顿，柳眉微弯，本就微微上扬的眼角，因着女孩的笑，显得更加娇媚，眼中噙满泪光，明亮的眸子顿时柔雾弥漫，声音凉了几分，继续道：“只是对我们无情。”说罢，自嘲的笑着。

　　“谷辞！”宣武帝怒斥道，眉目狠戾，似是被戳到痛处。

　　女孩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发觉眼前的一切都瞧不真切，女孩蹙着眉毛，侧了侧头，眼睛好似还是弯弯的，嘴角也用力扯着一抹微笑，泪水从眼眶中不断流出，看着直叫人怜爱。

　　两只手指的指腹轻轻覆上眼角，试图止住泪珠。

　　半晌过后，女孩缓缓从衣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香囊，暗黑色的囊袋上用金丝羽线绣着双鲤纹，阵阵艾叶香溢出，女孩轻微颔首，双手将香囊递上，“额娘曾说，父皇事务繁忙，待到夏日，蚊虫多，艾叶或可驱虫，特作此香囊为父皇清扰。”

　　宣武帝站于桌案前，一言不发，怔怔的瞧着那枚香囊，眸色浑浊瞧不出情绪。

　　女孩将手中香囊慢慢放下，一边起身，一边念叨着：“柳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声音有些哽咽沙哑，早就没了往日那般的轻灵果决，而是多了几分无奈与愁绪。待站定后，微微行礼：“父皇，儿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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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的战场，也并不太平。

　　大晟告捷，本该皆大欢喜的庆祝，或是一路锣鼓喧天的回京，却因谢安的牺牲而变得沉重。

　　“啪！”皮鞭抽打的声音划破了寂夜。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手脚反绑被扔至地上，手起鞭落，皮开肉绽，男人面目狰狞的在地上挣扎，但咬紧牙关并未发出怵人的尖叫声，而是闷闷的哼鸣声。

　　谢子珩眉目冷峻，周身戾气难掩，看着脚底的内应冷哼一声，“好骨气，我这皮鞭都撬不开你的嘴。”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减，又是两鞭下去，男人挣扎的幅度渐渐变缓，闷哼声也逐渐减弱。

　　他缓缓蹲下，一只手慢慢抬起男人的下巴，“再给你一次机会”，顿了顿，眼神狠绝，“谁派你来的？”

　　男子轻笑一声，咬舌自尽。

　　谢子珩微微一怔，眉目一紧，“死士。”声音冰冷，好似方才狂怒之人并非他，叫人听不出情绪。

　　雷霆军，是宣武帝亲手培养的死士。谢子珩明白，他是雷霆军的人，逼问只是为了确认罢了……

　　“将军，现下怎么办？”

　　谢子珩缓步走出军营外，伸手握住飘扬的柳絮。明明盛春四月，柳树抽枝，花苞待放，飞鸟和鸣，万物祥和，但在他眼中，柳絮似是飞雪，眼前万物似乎都已暗淡，与寒冬腊月无异……

　　“人死了，”男孩自嘲般的笑了笑，“还真是没办法了，” 缓缓伸开手，柳絮被微风牵走，又打着转落入泥泞，“随他去吧。”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京城那边可有消息？”

　　南风面露难色，嘴巴微张又再次合上，犹豫不决的神情立刻被捕捉到。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谢子珩微微扬眉，目光滞满疑色。

　　南风心一横，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殿下说赵首辅的事回京再商议，书信怕留下隐患，”他向上瞟了眼谢子珩，只见男人神色并无任何变化，又继续道：“宁嫔殁了，陛下秘不发丧……”

　　男人挑了挑眉，“宁嫔殁了还要保密？”，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微笑，仰头看向天空，长呼一口气，“凭什么？”

　　“不等明日了，即刻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