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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琥珀色的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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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莱茵大教堂的彩窗将晨光滤成紫色光晕,奥利文跪在第三排长椅上默诵晨课。他整理袖口的动作比往常慢了三拍——昨夜新穿的乳钉正在蚕食他的注意力,银针随着呼吸在肌理间游走,像是有人把整部《启示录》刻进了他的骨血。
“哥哥,父亲在看你。”弟弟轻声提醒,指尖掠过他牧师袍下摆的褶皱。奥利文回以兄长式的温和笑容,却在低头时咬住舌尖,铁锈味混着乳钉感染处的钝痛在口腔漫开。自十二岁起,他就学会用这种隐秘的疼痛保持清醒,如同中世纪修士用苦修带对抗欲望。
而此时此刻,医疗室的消毒水味比告解室更令他窒息。他解开第三颗纽扣时,晨祷钟声正从彩窗渗进来,在颤抖的指尖凝成细碎的光斑,乳钉感染处渗出的血丝在纱布上晕染开来。
当冰凉的金属镊子触及发炎的乳钉时,彩窗外突然传来荒腔走板的《奇异恩典》。奥利文触电般转身,看见有人坐在窗外梧桐树上——黑色工装裤口袋外翻,露出半截喷漆罐,脚踝纹着的青蛇正对着他渗血的伤口吐信。
“需要帮忙吗?圣诗班首席大人。”青年翻身跃进窗台,发梢沾着梧桐叶碎屑,身法敏捷得像只豹子:“你的伤口处理方式比中世纪放血疗法还狂野。”
奥利文本能地拢紧衬衫,却在对方靠近时嗅到松节油与薄荷糖的气息。青年胸牌在逆光中晃动:社会学系二年级实习助理,伊得。
"请...不要告诉别人。"奥利文垂眸盯着自己的影子,声音轻得像告解室飘散的香灰。他想起昨夜被父亲撕碎的纹身草图,那些缠绕肋骨的荆棘终究只能开在幻想里。
身前名叫“伊得”的学生忽然单膝跪地,工具箱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出清响。“我上周刚给哲学系教授的猫穿舌钉,”他晃了晃手中的钛合金环,“比起那个抓花我手臂的坏小孩,你简直温顺得像只小羊呢。”
当酒精棉触及伤口时,尖锐的痛感让奥利文慌乱到不小心将身后的碘酒瓶子打翻,一瞬间碘酒的味道便冲出来,填满整个房间。
奥利文只能不知所措地道歉:“对、对不起!”,然后弯下腰准备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
看着地上一片狼藉,伊得却只是一言不发地替他收拾起来。
当伊得准备帮忙捡起那些沾染鲜血的棉球时,奥利文有些不情愿地蹙眉道:“别碰那些……很脏,我自己来就好。”
而伊得却捏起了染血的棉球晃了晃:“比这个脏的我可见得多了呢,上周有人把泡面汤洒在了《资本论》上。”
与伊得抬眼对视的瞬间,奥利文才发现这人的睫毛长得惊人。日光从睫毛缝隙漏进来,在伊得琥珀色虹膜上织就星图,让他想起十岁那年藏在忏悔室的萤火虫罐。
“为什么选这个位置?”伊得的指尖悬在他心口上方,“乳钉感染率是耳骨穿刺的三倍。”
“因为...”奥利文的喉结滚动,谎言与真相在唇齿间厮杀,“《雅歌》说‘你的两乳如同其上的小鹿’。”
真是荒诞又敷衍的谎话——伊得突然笑出声,震得医用托盘里的器械叮咚作响。“那你该在腰间纹片百合花丛,”他蘸着药水在奥利文皮肤上勾画,“让这只小鹿有地方吃草。”
奥利文逃出医疗室时,晨祷的钟声恰好敲响第七下,胸前的乳钉还隐隐作痛,他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在路过忏悔室时,他偷偷摘下了父亲强迫佩戴的银十字架,而换成了伊得遗落的穿环针。
彩窗投下的光斑在他掌间跳动,像一群终于找到裂缝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