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暖欣欣》待风吹过花落尽

1、第 1 章

　　‘砰’装满书籍的纸箱放上架子,激起一层浮灰。
　　“好了，把箱子放在这里就行了，我再整理一下。放学铃已经响了，月曦你快回家吧。”女人也放下手里的一摞书，对架子边身穿校服的长马尾吗女生说到。
　　楚月曦乖巧的点点头，和老师说完再见转身出了教材室。
　　放学铃结束已经有一会儿了，学生和教师都走了个七七八八，校园路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同学背着书包朝外走。
　　楚月曦下楼后掏出手机，一条未读信息映入眼帘，‘我在学校东门口等你。’
　　将手机揣进校服兜里，楚月曦抬腿往学校东门跑去，带起的风把校服外套与马尾吹得轻轻飞扬。
　　东门大门的门卫室前，半扎着蓝白渐变蝴蝶结的长发少女正与门卫室的陆大爷说话。
　　“兔兔。”楚月曦跑到近前，一手接过杜暖欣手中的书包一手搭上了杜暖欣的腰。
　　入秋后的傍晚已经带上了凉意，楚月曦一路跑过来额角却渗出微微细汗，杜暖欣抬着袖子给她擦。“怎么跑得这么急，我又不会丢。”
　　陆大爷跟着帮腔，“小丫头跑这么急干什么，天凉了，小心感冒呀。”
　　楚月曦也不反驳，只是笑着把杜暖欣拉到身前半抱着，“这不是想快点见到我家兔兔嘛。”
　　两个小姑娘感情好，陆大爷谁的腔都帮，“你家的你家的，没人跟你抢，末班车可快到了啊，再不走可要赶不上嘞。”
　　两人和陆大爷说了再见，往学校东门不远处的公交站走去。楚月曦家离得近，做公交车大概二十分钟。
　　这趟公交车的司机姓刘，是楚月曦同小区临栋楼的邻居，算是看着楚月曦和杜暖欣长大的长辈，他儿子刘鹏远比楚月曦大三岁，正在外地上大学。
　　上车后与刘叔打过招呼，楚月曦二人找了靠窗的位置坐好。公交车启动，路边林立的商铺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开始后退。
　　道路两边种着年长高大被打理很好的枫树，此时正值枫红时节，飘舞的枫叶映着天边的夕阳与红云，煞是好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外地游客来此游玩打卡，也算热闹。
　　楚月曦靠着窗子闭目养神，杜暖欣拿出手机按下拍照键，一张相片就此定格。画面中少女轻靠着干净的玻璃，窗外是夕阳和飘舞的红叶，画面下方两只手静静交握着。
　　杜暖欣轻轻动了动手指，一瞬间竟然恍惚以为这是梦境，不由用力握了一下手。
　　楚月曦睁开眼，看向杜暖欣，“怎么了？”
　　杜暖欣如梦初醒，怔愣一瞬将头靠在楚月曦肩膀上，“没什么，有些走神。”
　　楚月曦眼眸发暗没再细问，轻拍了拍杜暖欣后背做安抚。
　　下了公交车再走十分钟就能到小区门口，一路上遇见互相认识的街坊邻里都会打个招呼，路边偶尔会看见吵架拌嘴的小情侣，有人带着宠物散步，小孩子们玩闹追跑，身后看顾的大人喊着让看路。
　　夕阳的光晕洒下，若从远处看一定也会很美吧。
　　锁簧轻弹，楚月曦人未到声先至，“哥，我们回来啦。”
　　眉目温柔的青年端着做好的菜从厨房走出，“知道啦，去把书包放好，洗手来吃饭。”
　　楚泽生今年二十五，毕业后继承了去世母亲的花店，担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杜暖欣虽然不是楚家人，杜爷爷去世前将留给她的遗产和她一起托付给楚妈妈。常年在外经商的杜大伯曾想将杜暖欣接回自己家，遭到了杜暖欣与杜爷爷生前反对，便也不了了之了。
　　桌上摆着两素一荤，杜暖欣去帮忙端碗。
　　楚月曦打开电视调换着频道，一个马戏团的宣传片正在放映。三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正在指挥动物做表演，一个脸上涂满油彩的小丑正在派发气球，画面一转，扎着铂金色半长发的异国混血马戏团团长带着众人向镜头行了个绅士礼为结尾。
　　饭端上桌，楚月曦拿着筷子夹块肉放进杜暖欣碗里，随口问到，“哥，刘鹏远是不是在东滨上大学来着?"
　　"是啊，怎么了？“楚泽生回答。”
　　楚月曦把嘴里的青菜咽下去，“没什么。刚看了个马戏团宣传片，说是在东滨演出，忽然想起来了问一下。”
　　钟表晃晃悠悠的指向八点半，楚月曦洗完澡出来没看到杜暖欣，走向卧室外的阳台，果然见人正在花架边看月亮。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透过薄云洒下，路过花架时将将几盆开的正好的花切的半明半暗。
　　杜暖欣站在花架旁，楚月曦站在阳台门口，一方月色却将小小的阳台切成了两方世界。
　　楚月曦抬起手在光暗交界处游离，杜暖欣离她不过两步之遥，却又仿佛触不可及，让楚月曦产生了一股子没来由的心慌。
　　“兔兔。”楚月曦叫了一声，杜暖欣回身笑起，“怎么了？”
　　楚月曦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杜暖欣走到近前接过她手里的毛巾给她擦头发，拉着楚月曦往回走。“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再出来，风已经凉了，可要小心感冒啊。”
　　两人躺到床上，楚月曦把杜暖欣当娃娃一样捞进怀里，心慌的感觉逐渐散去，心想真是疯了，自己要把自己吓死。
　　月亮挂在天空，照着两方世界。
　　身穿白大褂的女人拉着身穿白裙的少女跑向海边，摇晃的海浪将岸边几艘小型船艇拍的轻晃。
　　奇异的第三视角与第一视角融合，杜暖欣看着身前拉着自己的女人，又回头看向二人来时的方向，远处林中传来几声奇怪的闷响。女人拉着人跑上船，开启自动行驶路线系统后转身来到杜暖欣面前，身前的胸牌上写着她的名字许慧芸。
　　脖颈间微微一凉，杜暖欣借着身体低头的视线看到胸口一个褪色泛黄的小布囊轻轻晃动，看起来是一个护身符。
　　耳边传来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把今天原本要注射进你身体的异能阻断试剂换掉了，大约三小时后你就会恢复异能。”
　　白裙少女没有抬头，杜暖欣听着后方的嘈杂声更近了一些。许慧芸带着少女的手一起握住布囊。“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你是我现在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了。救救人类吧，把这份实验资料和疫苗交给一个叫做李文韬的生物基因学家，或者交给你觉得可以信得过的其他人。”
　　女人眉目清秀，红红的眼眶里盏着泪水，一滴透明顺着脸庞滑下滴在少女的手臂上，杜暖欣感觉到了那被海风吹至湿冷的温度，她望过来的视线里似乎还带着未尽之言，可身后越来越近嘈杂声却昭示着没有时间了。
　　杜暖欣顺着少女的视线目送许慧芸转身下船，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风吹起许慧芸的发丝，她没有回头。
　　林子里起了火，仿佛要连天空一起燃尽，许慧芸一步一步走向那火光，宛如一场献祭。
　　船只驶离了孤岛，海风带走体温。仿如雕塑的少女终于有了动作，她打开许慧芸留下的小箱子，七只针管状的的自注射试剂静静摆放着。船沿桅灯的光照亮小小的一片地方，低头与金属箱子映照出的模糊面容对视，一双浅青色的眼睛回望，眸光似比海风还要冷。
　　杜暖欣忽然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楚月曦第一时间将杜暖欣抱进怀里，安抚着轻拍她的脊背，“做噩梦了是不是，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不怕不怕。”
　　杜暖欣把自己缩进楚月曦怀里像是快被冻僵的人努力吸取暖意，明亮的月亮高挂，看着一切却又不言不语。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麻雀落在阳台栏杆上叽叽喳喳，花草迎着太阳伸展枝叶。
　　楚月曦被烦得不行，把自己的头埋进杜暖欣颈子里掩耳盗铃。时针慢慢悠悠指向数字九，叮铃铃的响起闹铃，楚月曦自暴自弃的放开早已醒来的杜暖欣，拉着她去洗漱。
　　楚泽生早已去了店里，留了早饭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行。楚月曦二人与同学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游乐园，吃完早饭就出了门。
　　在游乐园门口买一串冰糖葫芦，楚月曦就着杜暖欣伸过来的手咬下最顶上的一颗，在嘴里嚼吧嚼吧就咽下了肚。
　　二人站在游乐园门口等还没到的同学，楚月曦的手机忽然叮铃一声，打开手机发现是刘鹏远的消息。‘小未子，你和暖暖现在在哪呐？’
　　楚月曦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喏，游乐园，我们今天约了同学聚餐。还有说了多少次，不许叫她暖暖。’
　　叮咚一声，刘鹏远秒回消息。‘她和你在一起？’
　　楚月曦觉得他莫名其妙，‘废话，你到底什么事儿？’
　　那边等了两秒发过来一条语音，“没事儿，就是这不快放长假了吗，我想带媳妇儿回去给老刘见见人，看这是你嫂子，叫张莹音，漂亮吧。”
　　说完发来一张照片，楚月曦点开看了下，画着淡妆的女人正在剥虾壳，肩膀上搭着一只胳膊，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杜暖欣咬着糖葫芦问了句谁啊，楚月曦手机上打字恢复了一个哦就关了屏，“傻大鹏，来炫耀他女盆友的。”这时几个女生走过来，约定聚餐的同学到齐，几人走向入园处。
　　不久前，东滨。
　　东滨的街道错综，身穿白裙的少女走在喧闹的世界里，脑海中两份记忆不断翻腾融合带来刺痛，周围的一起都无比陌生却又理解。
　　小摊贩上的大喇叭播放着叫卖声，刺耳的电流声使得大脑越发蒙顿，这应该就是记忆中所描绘的‘集市’。
　　刚出锅的圆圆鼓饼被放在架子上沥油，摊主大叔见少女停在摊子前热情的打了个招呼，“小妹妹，买糖糕吃吗，刚出锅的可热乎了。”
　　少女看着糖糕陷进了一段回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小楚月曦扎着羊角辫，牵着漂亮精致却像个洋娃娃一样没有人气儿的杜暖欣，前方两个少年正在买糖糕。眉眼锋利的杜成渊拿着糖糕想逗逗木讷的妹妹，却不想人家根本不搭理他，楚泽生用手肘捯了他一下，拿过糖糕递给两个小丫头，换来两句软乎乎的谢谢哥哥。
　　杜成渊蹲下身捏着杜暖欣的小脸咬牙切齿，“谢他不谢我，小没良心的，谁才是你哥？”
　　捂着头顶哎呦一声，杜成渊看向刚把手收回去的楚泽生装出了一脸委屈被欺负的样子，换来被像狗子一样的摸摸头以作安慰，再回身就见楚曦月把杜暖欣护在身后，一脸认真警戒的盯着自己，不由有些苦笑不得的摊摊手，“得嘞，我成坏人了。”
　　楚泽生牵着两个妹妹往前走，路过时睨他一眼，笑了，“活该。”
　　肩膀被撞了一下，少女从回忆中抽身，两个十五六的少女正不安的向她道歉，“抱歉啊，我们走着急了点，有没有撞疼你啊？”
　　白裙少女看着面前的短发女生摇摇头。“没关系，不用了。”
　　后半句是和摊主说的，摊主大叔看着少女的背影皱眉，忍不住和自己媳妇嘀咕，“我咋看着那小姑娘失魂落魄的，是不是失恋了？”
　　走出集市，少女道路越走越偏，微微侧头察觉到身后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死胡同内，少女回身看着尾随自己的两个人，一个流里流气的留着半长发，另一个耳朵上打了一排耳钉，两人都画着烟熏妆。
　　两人见把少女追进了死胡同，左右打量一下，对视一眼朝着少女露出猥琐的笑容，“小妹妹，一个人多不安全啊，让哥哥们来陪陪你吧?"
　　少女轻轻歪头，从还没有完全适应与理解的记忆里扒拉出两个名词给二人命名，混混与流氓。
　　少女眼眸微垂，指尖微动，胡同两侧墙角处细弱的藤蔓悄然生长，随时准备绊两人一个大马趴。
　　“哎哎，这时干嘛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大男人居然想欺负一小姑娘，也不嫌害臊。我跟你们说我可是报警了啊，警察叔叔一会儿就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胡同口，高高的身形在墙壁上半倚着。虽然语调调侃，但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识相快滚，打架你是孙子的挑衅感。
　　果不其然，两个混混被挑衅到了，嗷嗷叫着臭小子别多管闲事就冲过去要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然后被教训，口中的称呼从臭小子几经转换变成了爸爸饶命。
　　那边惨叫声不断传来，少女看着一边下手毫不留情一边还给两个混混做思想教育工作的男人，混乱的记忆里一段属于他的糗事铺展开来。
　　刘鹏远在十岁那年搬到搬到红枫市，住进楚月曦家的同小区。
　　那天风和日丽，刘鹏远来小区公园里玩，一眼就看见秋千上坐着一个漂亮的不似真人的小女孩。十岁的刘鹏远红着脸磨蹭到小女孩面前，磕磕绊绊的说想和人家做朋友。
　　那小女孩就是杜暖欣，七岁的杜暖欣很自闭，看都没看刘鹏远一眼，静静地荡着秋千。
　　刘鹏远傻乎乎的以为人家没听见，又往前走了几步，上手就抓住了杜暖欣的手，还没等再次开口，就听见一声大喝。“你想干什么？”
　　七岁的楚月曦跑过来一脚将刘鹏远踹倒在一边，拉起杜暖欣护在身后。
　　刘鹏远被踹懵了，做了一会儿才想着爬起来，就看见又楚月曦将小仙女护在身后，仿佛自己是会吃人的大灰狼。心下一着急就想解释，可无奈十岁的小男孩太过嘴笨，越解释越乱，最后直接惹恼了楚月曦，挨揍时又因为被教导着男孩子要爱护女孩子，惹了女孩子生气要认导致不敢还手，最后抱头被楚月曦按着打，最后是楚杜两家的哥哥发现赶来，制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暴行。
　　这厢刘鹏远教训完毕，把两个混混赶到墙角反思，朝着少女走来，脱下外套就要往少女身上披，“小暖，没事儿吧？你们来东滨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小未子人呢，她因该不会放你一个人乱走才对。”
　　少女挡开刘鹏远的外套，“你认错人了。”
　　刘鹏远一愣，上下瞅了少女两眼，“别闹，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怎么说也算是青梅竹马的交情，怎么一年多不见就不认我这个哥了？小暖，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啊。”
　　少女后退一步，浅青色的瞳眸对上刘鹏远，“你确实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小暖，也许是长得很像吧，你可以向你认识的那个人发消息确认。”
　　对上少女的眼睛，刘鹏远一愣，喃喃一句你带美瞳啦。少女听到这话一怔，然后迅速低头。
　　刘鹏远拿出手机点开应用聊天栏，看到杜暖欣的卡通兔子头像犹豫了下，点开了隔壁楚月曦的聊天对话框，’小未子，你和暖暖现在在哪呐？’
　　对面发来一张照片，两个少女肩并着肩，背景是小时候经常去的游乐园。
　　刘鹏远看看照片里手拿糖葫芦的少女，又看看自己面前身穿白裙的少女，不敢置信。两个人除了眼睛和头发长短之外，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又和楚月曦聊了几句，把自己女朋友照片发过去之后，刘鹏远看着面前的白裙少女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不好意思哈，你俩真的太像了。”
　　“没关系，还有谢谢你。”少女点头，看向胡同口准备偷溜的两个混混。
　　刘鹏远轻啧一声，在两个混混凑过来讨好求饶时让他们赶紧滚，两个混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
　　少女也准备走人，被刘鹏远叫住，他从自己钱包里抽出两百块钱，“你等会儿，看你的样子，手机钱包都没了吧，这两百块钱给你，赶快回家吧啊。”
　　少女也没推辞，出了胡同两人背道而驰，拐过拐角时两份记忆碰撞导致刺痛晕眩了一下。少女靠着墙角歇了一会，梳理混乱的记忆，看着手中钱币轻喃，也不知是在问谁。“你的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