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机》枝染

3、第3章

　　下午，陈梦希继续做着机械性质的“审查-留言”工作，一直到工作结束。

　　她把打印文件放到带教的办公桌上，收拾了一下东西，把工牌挂在脖颈上，背着公文包离开了工位。

　　“Cici你下班啦！”邻座的实习生伙伴跟她打招呼，她也笑着回答过去。

　　打卡，乘电梯，下班。

　　坐熟悉的地铁，一路回到自己租的房子。

　　这一套就是打工人的日常。

　　几经重复，就可以磨平一个人的棱角，变得困顿又麻木。

　　这段地铁是轻轨，窗外琳琅满目的灯火像一团团晃悠的火苗，映在陈梦希的眼睛里。

　　每天工作结束后就只想放空大脑，让自己的思绪裹在一团轻盈的羽毛里，在纯白的空间里上升，上升，再飘散。

　　手机屏幕亮起来，是她的闺蜜陆馨久发来的消息。

　　陆馨久此人是个玩咖，说自己“家里有钱，自己有闲”，故而游戏人生。

　　平心而论，陈梦希很羡慕这样的人。

　　她自己成年前的日子，家里倒也是环境滋润，却是被迫当十足的传统乖乖女，凡事必要循规蹈矩，不能出头。

　　与当下混迹的摄影行业可以说是两重天地。

　　然而陆馨久从小就过着随心所欲，胡作非为的生活，家里有闲散玩闹的本钱，对她的成长也相当宽容。

　　所以陆馨久养成了一副仿佛没心没肺，却看事通透，处世豁达的性子。

　　“我们Cici公主下班啦？”

　　陈梦希从空洞的思绪里被拉回来，不自觉勾起唇角，手指在屏幕上动几下：“嗯，下班啦。你就别打趣我了。”

　　“外企就是讲究，叫人必须叫英文。我这必须沾一沾你们的洋气啊。”

　　过不久，对面很快发来下一条。

　　“你今年假期也还是不想回家？”

　　陈梦希的笑意淡了几分，动动手指：“不想回。我还是多做一会儿D公司的Cici公主吧，虽然累，但还能挣钱。”

　　对面发来一长串笑声，隔着屏幕都能震耳欲聋。

　　陈梦希其实有点像聊今天给金属月亮发私信这件事情。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发。

　　不知道他会不会理睬这条商务私信。

　　如果不理睬，那其实什么也没有变。

　　那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最好了，继续这样风平浪静的生活。

　　正聊着，地铁到站了，陈梦希站起身准备走，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平台消息，应该是有博主回复了。

　　她边下站台，边漫不经心地点开消息。

　　“可以。”

　　下一句就是联系方式。

　　陈梦希扫了一眼ID。

　　是“金属月亮”。

　　竟然是他第一个回复了她！

　　他平常竟然会5G冲浪的吗！

　　不对，关注点应该是他同意了吧。

　　陈梦希揉揉眼睛，再次确认一遍，就是“金属月亮”。

　　她飞快地添加了联系方式，只感觉浑身热流都向上涌，赶紧把手机收起来，恨不能脚踩风火轮，立刻闪现到家里去。

　　……

　　撞开家门，冲到床上。

　　她的小猫喵喵叫着扑上床来，开始像小卡车一样“呼噜呼噜”地响。

　　“露露今天有没有乖乖的?”

　　她抱住小猫，粗暴地蹂躏几下，又把脸埋进露露袒露的白肚皮上，满足地吸一大口。

　　揉几下小猫，她赶紧打开手机。

　　对方已经通过申请，添加为好友了。

　　陈梦希迫不及待地点开朋友圈，他的朋友圈设置了半年可见，但是照片寥寥可数，大多数还是没有人的照片。

　　五官眉眼仍然是那种冷艳的感觉，头发还是银金色的半长狼尾。

　　少数出现的他，身量挺拔，穿着价格不菲的定制外套和西装裤，上身穿着黑色衬衫，手里斜斜握着盛少数红酒液的高脚杯。

　　还有一张穿着纯黑色的皮质外套，薄得透明的耳朵上打着银质小耳钉。

　　陈梦希勉强辨认出是某种奢侈品牌的款式，坐在某个敞篷车里，眼睛淡淡瞥向屏幕，一股冷意。

　　完全是不好惹的富少模样。

　　所以她当时觉得，宠物相关的这种毛茸茸的产品宣发，他可能根本不会同意的。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愿意。

　　她发送过去线下拍摄的时间，地点，以及要求。

　　D公司的流程是，先发送和宠物配套的样品衣服，附上合同，然后双方商议签订。

　　大约十分钟后，对面发来了消息。

　　“我就在魔都。我明天可以直接去公司，签合同拿样品。”

　　就在魔都吗？

　　没想到现在正好和他在一个城市。

　　陈梦希看了看表，发了消息：“好的，那您明天下午五点可以吗？”

　　对方回复得很快：“可以。麻烦了。”

　　陈梦希又发了一个友好的送花表情包，实践服务人员应有的“聊天框垫底自觉”。

　　没想到，对面很快也回复了。

　　是一个很可爱的颜文字。

　　不仅不让对方垫底，还会用可爱的颜文字，和外在根本不是一种感觉啊。

　　更喜欢了，怎么办。

　　如果陆馨久在，肯定会扶额感叹一句，原来这就是网恋吗。

　　……

　　提前十分钟，陈梦希拿着合同和衣服下到公司一楼的接待大厅。

　　下午五点的光线很适合拍摄，阳光已经呈现微微的金黄，透过宽敞的落地玻璃长窗洒在公司银灰色的精致地板上。

　　错落有致的沙发挨着玻璃窗分布，但现在几乎没有人，只有接待台和电梯处两个服务生，三个银发的外国人坐在一张桌上喝着咖啡。

　　整个大厅安静极了。

　　窗外停下来一辆黑色轿车。

　　陈梦希有一种先验的预感，于是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正好五点。

　　车门开了，先是一条长腿搭在地上，微微屈膝，一个穿着黑色大衣，身量高挑的人影从车上下来，随即走入旋转门。

　　可能是腿长的原因，来人走路如风，却并没有急切感。

　　魔都冬日刚至，空气已经冷了下来，叶子快速地褪去了青葱的水色。

　　天也阴沉沉的，缺少日光，满目都是枯干灰白的颜色。

　　眼前的人是唯一浓重的颜色。

　　陈梦希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赶紧上前迎到旋转门处。

　　隔着旋转的厚重玻璃，光影被搅碎，她也看清了对方的眉眼。

　　长眉入鬓，鼻梁高挺，那双冷淡的眼睛隔着玻璃看到了她，虽然微微上挑，眼神却实在没什么温度。

　　真的是他。

　　真的是他！

　　本来在手机屏幕上的他，现在跨越了空间，来到了她的世界。

　　她不自觉地抱紧了手中的文件，紧张起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目测这个身量，应该将近一米九，自然带上一种压迫感，她即便挺直腰背，也刚刚到对方的肩头处。

　　“您好，请问是不是……金属月亮？”她鼓起勇气摆出招牌微笑，抬起头看着他。

　　“嗯，我是。”他微微欠身，眼尾上挑的眼睛定在她身上，和她四目相对，“您就是那位联系我的工作人员？”

　　声音很好听，相比青年音，音色更像大提琴，偏向低沉，带着微妙的共鸣。

　　她听到自己心脏跳动得越发快速的声音，更加紧张了。

　　他一张堪比雕塑的俊脸没什么表情，客观地说来，她觉得他没有情绪不好或者怀有恶意，甚至还很礼貌周到。

　　然而他说话简短又毫无表情，配合周身的强大气场，天然地有一股压迫感。

　　“是我，您客气了，请跟我来。”

　　陈梦希引他走到玻璃窗旁的桌子上，拿出笔和合同文件。

　　“一式两份，您看一下合同内容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就在末尾署名处签字就行。”

　　他低声道谢，双手接过文件来看，低下头后能看见微垂的长睫。

　　扑闪扑闪的，在眼睫下方投下一片阴影，有一种和外貌不符的乖巧。

　　他认真看了一会儿，手指点在文件末尾，带着问询的目光抬头看她，“这里签字吗？”

　　“是的！”陈梦希赶紧回答。

　　只见他单手弹开笔帽，利落地在两份文件上签上了笔迹漂亮的行书：“沈斯与”。

　　陈梦希暗暗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沈斯与。

　　斯与，斯人所与。

　　搭配清楚有力的钢笔字，很有回味的名字。

　　他的父母会是怎么样的呢？从名字听来，似乎很珍爱他。

　　生活这么阔绰的富少，应该也没什么烦恼吧。

　　沈斯与伸出修长的手，把文件推到她面前。

　　从沈斯与的俯视角度，金黄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的发丝上，头顶几根头发乱翘起来，被阳光染成一片金色，圈成毛茸茸的光环。

　　再往下就只能看到女孩纤长的睫毛和翘翘的鼻尖。

　　睫毛毫无动静，他就猜到女孩是在走神。

　　走神还挺专注，他忍不住翘起唇角。

　　陈梦希正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见眼前有一个影子晃动了一下。

　　定睛一看，是沈斯与修长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抬起头，正对上沈斯与微微弯起的眼睛。

　　那双上挑的眼睛弯起来，之前的冷意突然淡了几分。

　　眼梢褶皱处有一颗闪闪发光的泪痣，好像藏着无限风情。

　　她看得差点又愣住。

　　“想什么呢？”沈斯与轻声问。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陈梦希望着他浅色清透的瞳孔，直白地说。

　　她就是，本能地想夸他。

　　很喜欢的人，她想让他知道，他很好。

　　沈斯与愣了一下。

　　然后，眼前称得上软萌的女孩子，对着下午五点的阳光，栗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斜阳，对他说：

　　“你的眼睛，像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