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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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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自动弹出的拘禁器铐住前,李维在思考这次要在帝都停留多久。飞船的维修在边塞六星就已完成,帝都也没有生意可做,他或许很快就会离开,继续在茫茫星际间航行。
……如果李维没有被铐住,未来本该这样发展。
“……您的嫌疑目前已被排除,但作为本案重要的目击者和证人,我们随时可能联系您,还请暂时不要离开帝都。”
李维带着没有感情的笑容回答:“好的。”
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太魔幻,太预料之外又太超出理解,以至于李维走出警局,抬头望向湛蓝的人造天幕时,竟怀疑这是否是哪个娱乐节目的整蛊。
接着被冻结的行商证明告诉他:亲,这一切都是真的哦~
“所以你到底犯什么事了?”路德好奇道。
帝星时间九点十分,两人正身处一家快餐店,尴尬的时间点加上尴尬的位置——警局侧位,这家全自动式连锁店里除路德和李维外,只有坐在出口旁的一位客人,正拨弄着餐盘上的零食。
“我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这次纯粹是无妄之灾。”李维擦掉嘴角的酱料,结束了“出狱”后的第一餐。
“任何一个行商都说不出这句话……”路德低声自语着,接着继续提问,“那么你所谓的‘无妄之灾’究竟是什么?”
行商面露尴尬:“也是倒霉,一只虫族死在了我的货舱里。”
路德盯着李维:“难以置信,你竟然会这么粗心?”
李维耸耸肩:“事实就是如此。”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李维被拘留的真正原因,是海关在他的飞船里发现了一名“古元人”——即没有第二性别的人类。
在星际殖民时代,人类除了基本的男女之分外还有第二性别,alpha、beta、omega,这三种第二性别就能囊括狭义上的现代人类。那些只有基础男女性别的人类,便被称为“古元人”,这些人大多是使用“冰封技术”沉睡至今的远古人类,远至地居时代,近至虫族现世。
李维对这名“古元人”毫不知情,知情的话他就不会开着飞船,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安检人员面前。这个事实在几天后才被警方接受,李维重获自由,但私自透露案件情况仍有可能得到“二进宫”的机会。
一阵沉默后,路德叹道:“能从这种误会中全身而退的也只有你了。如果是我,大概会被吊销行商证。”
李维摆摆手:“全身而退?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敢说,只要表现出一点想离开帝都的倾向,我就能再次品尝到拘留室糟糕的营养剂。”
李维的终端传来消息提示,来信人的名称让他不得不暂停和路德的对话,看完消息后,他又不得不终止二人的对话。
“看来是时候说再见了。”李维按下桌面的清扫键,“你会在帝都待多久?”
路德的八字眉耷拉下来:“怕是不短。”
李维起身:“那改日再约。”
来到店外,路德率先道别后便匆匆离开。这人只是恰好路过附近,碰见刚出警局的李维,好奇心驱使下才上前攀谈。
路德和上次见面时差别不大,只是那副天生的苦相有增无减,分不清是劳累还是心累。
如果他们是亲密好友,李维也会听听路德的烦恼。
现实是作为普通同僚,两人只能各扫门前雪。
头顶的车流奔腾不息,像是一只只装载了行军蚁基因的游隼,那些坐地临天的银色楼群就是他们的巢穴,吞吐着这些机械的羔羊。街边的监测仪显示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较低,各性别人群可以充分享受自由空间。
“文明的气息。”从蛮荒地带返航的李维感叹道。
他的意识通过个人终端进入星流网络,呼叫附近的出租车。这场牢狱之灾打乱了李维的日程表,接下来的行动得好好计划一番。
而最令人头痛的是……
李维看着刚才那则消息,在视频短信里,他的母亲对儿子这几天的“失联”表达了深切的担忧。
此刻李维只庆幸,因为涉及机密事项,警方没有通知他的家属。作为报喜不报忧的代表人物,李维不希望父母虚惊一场。
空中规整的路线里分出一只小黑点,它迅速靠近地面,正是李维呼叫的出租车。
李维看着终端,走向几步之外的车辆,肩膀无意间撞到一名路人。
“抱歉。”李维向旁避让。
他的眼睛从光屏上移开,挪向停靠的出租车,头部的转动达成完美的半圆。半圆涵盖了那名被撞到的路人,但目光只是两点间的跳跃,它轻轻巧巧地掠过那人,未在大脑里泛起半点涟漪。
路人的视线却在触及李维的那一刻便不再流转,仿佛陷入某种静电场的吸引,始终追随着李维的身影。路人的指尖微微扬起,在即将带动起手臂之前,他行动的源泉就被出租车载着汇入天际的车流。
于是手臂再没有伸出去的理由。
碧青的眼眸垂下,光屏亮起,一个个窗口不断放大缩小,映在那双眼睛里,像是一只只精灵在雀跃歌舞。
……
“你不去他们那边?”李维扬起下巴,指向不远处。少年少女们或群聚谈笑,或成双蜜语,年轻的脸庞流光溢彩,偶尔夹杂着暧昧的红晕。
娇小的omage摇了摇头。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她有些紧张,朝李维身边靠的更紧。
宴会厅里的暖意恰到好处,酒液的香味挥发飘散,还没入口便已使人产生微醺的错觉,混合着因荷尔蒙躁动而难以抑制的信息素,舒适的暖意就有些燥热了。
“好吧。”李维叫来一杯果汁,递给女孩无处安放的手。
“谢谢。”女孩接过果汁,小口小口地抿着。
这场宴会承接着帝国第四王子的成年礼,是新一代贵族的联谊会和舞会。幼鸟们的飞羽将将长成,几个月前的他们或许还没达到法定饮酒年龄。
大这些孩子一轮有余的李维出现在这里,当然有原因。少女是他的表妹,少时一直缠绵病榻,近几年情况才有所好转。一个身体羸弱、单纯内向的omage,家人当然不放心她一人参加舞会,母亲听说后便拜托李维一同前往,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借着宴会放松放松心情。
就连李维也觉得自己是最合理的人选:一个不会产生信息素、无法感知信息素、没有政治立场、亲缘关系接近的beta。
合适吗?合适的不得了。
看着omage局促的模样,李维提议道:“我们可不是站岗的哨兵,找个位置坐吧,”
悬浮沙发感应到有人落座,立刻调整成契合人体曲线的形状,小茶几亮起光屏,李维选择一部玖国的仙侠电影,全息影像被微缩成桌面大小,只待主人观赏。
李维之前就注意到表妹的终端是環国风格,果不其然,表妹的注意力被身着飘逸衣袍的小人吸引,表情不再紧张。
李维也摆出认真观看的样子,但悄无声息间,他的意识连接终端,没有光屏或投影出现,星流网络直接以视觉图像的形式显现在眼前,任何人或摄像探头都无法察觉。
《帝都日报》、《帝国先驱卫报》、海关总署信息查询、帝都警察厅通报……明面上找不到关于“古元人”的消息,是毫无进展,还是在等待拔枪的时刻?
李伟端起酒杯,贴在嘴唇上。
“特蕾莎!”
嗯?谁在喊他表妹的名字?
李维放下酒杯,意识从星流中抽离,抬眼看见一名少女提着裙摆走来,表妹——也就是特蕾莎——转过头看见这名少女,被雨打蔫的花朵重见日光,向太阳绽放笑靥。
少女坐在特蕾莎身边,心情激动地牵起她的手:“你也在这?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我好长时间没和你坐一块了,每次都只能用终端见面。”
特蕾莎回握住少女的手:“我是和表哥一起来的。”
“表哥?”少女圆润的蓝眼珠灵巧转动,嘻嘻笑道,“表哥好呀!”
“你好。”李维注意到少女身后似乎还跟着其他人,出于礼貌他向那人点头致意。
墙幕和天花板流溢出熔金般的光芒,璀璨却不刺眼,李维的目光聚焦到那人身上,镜头起始于骨节分明的手指,它被包裹在黑色的手套里,手背皮肤裸露,带着半出剑鞘的锋利;镜头继续上拉,腰身挺拔,一缕长发搭在线条凛冽的肩膀上,光点跳跃在柔顺卷曲的金发间。
李维眼睑稍微合拢,这灯光有些太亮了。
似乎是听到他的想法,明亮的灯光逐渐消散,转而趋向绮丽梦幻的晚霞颜色,乐声响起,李维对音乐不甚了解,猜测是某种圆舞曲。墙壁的光芒应和节奏变换,一条条银色丝线如晶莹流水穿过人群。
宾客们纷纷使用光学投影装点自身,似乎眨眼间置身于星流网络、神祇的盛宴或天堂与地狱之间。
对面的两个女孩也都打开光学投影,表妹被少女从沙发上拉起,表情羞涩却不抗拒。
对哦,这是场舞会。李维想起来了,他没有佩戴光学投影。
又有什么关系呢。李维把酒杯凑到嘴边,他乐得清静自在。
历史重演,这口酒依旧没有喝下去。
一只手递到李维身前,平铺直叙,明明白白的邀请。
李维端着酒杯,抬起头打算拒绝这个人:“不好意思,我没有……”
他的视线终于抵达对面人的脸庞,李维没有说下去,只是挑起一边眉毛。
眼前人五官被投影面具遮掩,只能看到眼睛,两簇翠色的幽光令李维想起上次太空航行中遥遥望见的星云,好像是叫……“翡翠湖”。
“嗒”这是杯座磕在桌子上的声音。
“嗯——”李维指尖搭在男人掌心,若即若离,“可是我只会男步……”
皮革的细腻触感压在李维的指节上,那人轻握住已经给予的回应,力度柔和,不容反悔。
“那只好……”
手腕翻转,掌心分开又交叠,邀请者与被邀请者的位置已然颠覆。
李维露出狡黠的笑容:“你来跳女步。”
男人欣然同意,这不是从语言或表情传递出的信息。他牵引李维举起二人交握的手,左掌搭上李维手臂,迅速进入角色。
李维抿着嘴,忍住快要喷薄而出的笑意。他摆好架势,携着舞伴迈入成双成对的人群中。
李维的舞技不过及格水平,最近一次使用这项社交技能,是在波提诺国公主的婚礼晚宴。他作为破解“公主消失之谜”的功臣,有幸和那位公主共舞一曲,为此李维苦练交谊舞,才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踩到公主的脚。
两年过去,李维的舞蹈水平只退不进。所幸李维有着不错的适应力和协调性,能根据节拍和对面人的步伐调整姿势。
更值得庆幸的是,与李维搭档的人是名优秀的舞伴。
如果说两名优秀舞者的合作是紧密咬合的齿轮,那么一名优秀舞者和一名寻常舞者间的共舞,就是行星与卫星的转动。作为中心天体的行星牵引着卫星绕行,卫星则搅动着行星的每一次潮汐,二者围绕着公共质点,在宇宙中跳着永不停歇的华尔兹。
起步,腾挪,旋转,点地,每次起落在地板上敲出涟漪。当身体与环绕四周的丝线碰撞时,小巧的银色音符叮铃浮现,作为伴舞参与演出。
礼服下摆缀在身后,成为两只候鸟互相追逐的尾羽。
这么近的距离,AO一定会闻到对方的信息素。男人选择李维作为舞伴,无论他自己的性别为何,都注定双方感受不到源于腺体的生理刺激。
那么萦绕李维鼻尖的清浅暗香,想必是某人刻意喷在身上的。
这么骚包?李维哼笑一声。
音乐最后的高潮即是尾声,男人突然一改作风,借着身高优势悄然转换姿态,习惯了对方引导的李维被这招打得猝不及防,水到渠成般,他和舞伴的角色再度逆转。
李维被裹挟着完成自转,复又和男人执掌相望,满室乐声也恰好完结。
“嗯哼,跳得不错。”李维的声音近乎耳语,气息似有还无,“但你的魔法似乎失效了,少将。”
男人看向两人紧挨的手臂,那里的光学投影早已消失不见。至于罪魁祸首,显而易见。
“你最清楚不过,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