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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涩记忆:孤立 ...

  •   许临泛是被他爸拽上车的,没什么重量的书包被扔在他身上,车门上了锁,断了他最后的一丝念想。

      “我说了我不去!死都不去!”许临泛四仰八叉地倒在后座上,喊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慷慨凛然。

      眼看着儿子要在后座上撒泼打滚,许天承丝毫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拉上安全带,把着方向盘,将车从车库里开出去。

      车窗外的景致渐渐移动起来,葱茏草木,在车窗里闪成了花花绿绿的残影。跳窗逃跑的可能性随着车速的提高越降越低,许临泛心如死灰,

      “别想有的没的,这个班是你妈报的。你不满意,你现在就上医院去和你妈闹,只要能把她搞定,你想去哪去哪。” 许天承观望了下周围的车辆情况,一边开着车从岔路出口汇入主路,一边不咸不淡道。

      一物降一物,许临泛听到说要搞定他妈,顿时就歇了菜,抱着里头装着几支笔、一个本子的书包,没骨头似的躺在后座上,走得太急他甚至都忘了把手机偷偷带上,一时之间更觉得人生无望。

      许天承借着内后视镜瞟了他一眼,眉眼都皱成了“嫌弃”二字:“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许临泛没搭理他,只是躺在后座闷头装死。

      父子俩相安无事了一会,许天承又涌起了些“为人父”的责任感,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这次可听说是省重点高中的老师来开的竞赛课,与高中有衔接,去的基本都是咱们这块各个初中的尖子生。好好听不说,还要多跟别人交流,看看别人的学习方法。学习,最要讲究的是方法。”

      许临泛眼皮都没抬一下,扯了扯嘴角就开始嘲讽:“一群只会考试的书呆子,谁稀罕。你宝贝那方法,你去交流呗。”
      聊不来两句,火气又上来了,许天承强忍住没在车上发作,“为人父”的责任感呆了没几分钟就惨淡退场,取而代之的是“为其父”的羞耻感,这小王八犊子谁爱管谁管。

      那个时候,国家的“双减”政策还没孵化出来,各式各样的辅导班依旧是各大家长追逐的潮流。上到琴棋书画,下到语数英物,五花八门,都指望着自家孩子靠着这些,长成个才华横溢、文韬武略的人中龙凤,可最后究竟成功了几家,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在一次又一次感叹“钱打水漂”的长吁短叹中,“精英教育”的天边月始终高悬不落。
      或许要等到数十年后,当那个万众瞩目的小孩长大,回首过往时,答案方才公布,是感激还是遗憾呢。
      当然,至少对于现在的许临泛来讲,感激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这个课依托于某个著名的辅导机构,机构位于某个商场的四楼,占地面积很大。入门就是接待大厅,两侧各置一条容得下三人并行的走廊,两条走廊弯弯绕绕,最后连到一起形成个环道。总之是不论沿哪个方向走,都能出去,不怕你找不到路。
      环道两侧则分成一个个独立的房间,或是教室,或是办公区。许临泛的教室就恰好位于这环道的中间,往两个方向走,距离都差不多。

      由于路上堵了点车,许临泛到的时候,教室里的人都已经来了大半。

      机构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成套桌椅,和许临泛学校的一模一样不说,还贴心地按双人双座整整齐齐地排成几列,像是生怕他们不习惯新的学习环境,看得许临泛两眼一黑。
      “得,又是熟悉的坐牢感觉。”许临泛半挎着书包走进来,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来的学生基本都是一中和实中的,还有少部分二中的。常年奔走于各个补习班的尖子生们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人际小圈子。许临泛因为打架斗殴、违反校规,在一中颇为出名,虽说成绩不错,但也不怎么受这些圈子待见。这会看见他来,方才还在为最近的“联考”吵得沸腾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他怎么也来了。”
      “谁啊?”
      “诶,你不知道啊,一中的。听别人说前不久把人打骨折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差点受处分呢,据说是家里很有钱。”
      ……
      注意力被转移到人上,窃窃私语就开始在底下肆意蔓延开来。

      旁人怎样说,与他无关。我行我素,自由随性,才是他许临泛的行事风格。站在这群人的对立面,他不但无所畏惧,反倒因着这份特殊而生出些骄傲和满足来。不过意外的是,人群之外,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里,一个男孩正低垂着头,他不与任何人交流,只是默默地翻看着手里的书,他周围似乎有看不见的屏障,将他封闭在了只有自己的世界。旁边的窗户开了条小缝,这时恰好有风吹进来,轻轻拨着他额角的碎发,露出其下遮掩着的,若隐若现的红色痕迹。男孩周围的位置都是空着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换作其他人,许临泛可能认为这个书呆子只是不善于与别人交流。可这书呆子恰恰不是别人,是“联考”的全区第一,是传闻中恶心的同性恋,是在被霸凌后央求他不要报警,在医院里避他如蛇蝎的江泓澄。

      不知真假的传闻,为耀眼的光芒涂上污秽,一切无意都成了有意。

      在许多人惊讶的目光中,“兹拉”一声,许临泛拉开椅子,将书包扔在了江泓澄旁边的座位上。

      沉浸于自己世界里的男孩终于抬起头,江泓澄用骤然睁大的眼睛望着旁边的不速之客,半响才憋出一句:“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看你可怜,给你当同桌,不好吗?”许临泛的语气中充斥着漫不经心,使得江泓澄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我不需要同桌,那边有空桌子。”江泓澄淡淡地回应道,言下之意是希望他快点滚蛋。

      然而许临泛才不管他需不需要,强买强卖的买卖他做的多了,反正已经坐下了,江泓澄又不能强行撵他走。许临泛正这么想着,旁边的人却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眼看买卖要做不成,许临泛心中不爽,大脑在飞速运转中想到了那天傍晚对方央求他的眼神。

      于是,当江泓澄背上书包正准备站起来时,一只手却突然搭上他的肩膀将他摁住。许临泛突然凑近,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威胁说:“你要是站起来,我下了课就把那个视频,给警察。”

      只见江泓澄愣了一下,握着书包肩带的手却松开了。

      许同学危急关头打出一招,行之有效。

      老师一进门,就注意到他俩的位置,最后一排不说,还颇为遗世独立地与前面的同学隔了一套桌椅,于是开始问责:“后面那两位同学,前面空一排干什么呢,留给我的吗?往前坐啊。”

      “老师,前面的桌子坏了,我们坐这能看见黑板的。”许临泛的谎话张口就来,接的太自然了,老师也半信半疑。

      教室本身不大,这时候换桌子也麻烦,秉持着“会学习的孩子,坐哪都一样”的观念,老师也就没再管这事。

      教室里配了“一体机”,这位省重点高中来的老师却用不上这个,拉上黑板,写了一手工整漂亮的粉笔字。老师讲了近一个小时,难免口干舌燥,于是丢给他们一个高阶方程,拿起了随身带着的养生保温杯。

      许临泛怼着那玩意儿算了一页纸,算完不够又撕一张,总共就带了一个小薄本子,这会也快被他霍霍完了。
      “不是,这破方程怎么这么难算。”他小声嘀咕着,手下笔却没停。

      老师几口茶下肚,方才问诸弟子,曰:“有人解出来了吗?”
      此言一出,如风引烈野,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在座的尖子生们都憋着股劲,都想抢这第一堂课的头筹,纸笔之下,有暗潮涌动。可就在众人埋头苦算、和那几串字母数字争来斗去之时,一只手却无声息地举了起来。

      其他人,败。

      许临泛看着老师踱步到了他身旁,拿起了同桌的稿纸,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下一秒便要摸着莫须有的胡须,脱口而出:“吾与澄也。”

      老师走后,许临泛不信邪,不问自取地拿了那张纸。只见上边工工整整地写了几行式子。先是把原式巧妙变换了一下,再简要算了几步,就得出了结果,奥对,旁边还列了个他没见过的除法竖式。这变换巧妙,他想不到但看得懂,那个竖式就不同了。许临泛指着那个带着字母的竖式,纳闷地问:“这啥?”

      江泓澄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后轻声答道:“短除法的竖式。先猜根,再短除,高阶方程的一般解法。”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之前看书的时候见过。”

      许临泛盯着手里的稿纸,突然想起了顾左兮很久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她说,很多时候,别人表现出的聪明并不是因为智力比你强多少,只是因为别人懂得比你多,而这种多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逐渐积累起来的……

      江泓澄以为他会和其他人一样,对他说“厉害呀”“不愧是第一”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谁知道许临泛却突然来了一句:“那你一定看了很多书吧。”

      少年清朗俊秀,坐在耀眼的太阳底下,整个人都在发着光,吐出口的话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许临泛说完这句话以后,江泓澄再也没有与他说过话,这种单方面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下课。

      规定的时间到了,老师也不拖堂,准时准点该下班的下班,该下课的下课。许临泛上课有个点没听懂,下了课就纠缠上了新同桌。等他终于恍然大悟,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别急着走呀,我还有话想问。”许临泛叫住江泓澄。
      “我小姑在等我。”江泓澄转过身来,语气略有些烦躁,“你不是已经懂了吗?”
      “不是说这个,是那天……”许临泛并没察觉出对方耐心告罄,准备好的解释刚开了个头,就又一次被打断了。
      “跟你没有关系。”对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却被许临泛拽住。

      “诶等等,那天那伙人还在找你麻烦吗?你怎么想的,就算你不敢报警,为什么视频也不要,有了视频你就可以反威胁他们你难道不懂吗?”
      许临泛自顾自地说了一串,江泓澄眼皮都没抬一下,拼尽全力挣开他,走出了教室,沿着走廊往外走。

      “你是不想你小姑知道吧。”许临泛靠在门框上,看向已经走出几米外的江泓澄。

      这句话仿佛按下了某个暂停键,江泓澄猛地停住了。走廊的尽头就是接待大厅,江璇此刻就在那里等他。

      看着江泓澄的反应,许临泛就知道,他又猜对了。

      只见对方艰难转过身,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才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柔和:“你想要我做什么?”

      隔了些距离,看不太清,许临泛隐约察觉到对方的眼眶好像有些泛红,这让他无端产生了一些做坏事的心虚感,但这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没道理。

      “一直妥协,妥协只会越来越多。”
      许临泛盯着面前忍气吞声的男孩,眼神中不自觉带上了他惯有的、居高临下的不屑,说罢他半挎着包,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还对江泓澄招了招手:“走了啊。”

      高挑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廊道内只剩下江泓澄一个人,他像是被孤零零地丢在那,脸上充满了茫然还有无措。

      “人都快走完了才舍得出来,在里面磨洋工呢?。”许天承在外面等了快三十分钟,终于领着了自家的王八犊子,又忍不住唠叨起来。

      “问同学问题。”许临泛把书包扔在后座上,上了车。

      “哦,谁跟我说不稀罕的?”许天承嘴角一抬,以为自家孩子被某个好学生同化,终于开始转性了,“嗯,不懂是就应该多问多学。那同学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啊。”

      “不清楚,问题里没有这个。”

      许天承冷不防又被噎了一口,深吸一口气,觉得王八犊子果然还是王八犊子,开车掉了个头。

      许临泛眼看着不是回家的方向,脸上露出疑惑:“不回家吗?”

      “去医院看看你妈。”

      “好嘞!”方才还死气沉沉的许同学一下子打了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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