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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绣作临危巧应对,真相渐明护爱侣 ...


  •   晨雾漫过染缸边缘时,陆锦攥着茜草根的指节已经发白。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她望着绣绷上逐渐蔓延的莹绿色痕迹,忽而想起上个月刘绣娘扶着翡翠戒指夸赞岭南贡品时,那抹在绣线堆里一闪而过的幽光。
      "好个借刀杀人的把戏。"她咬开缠在腕间的素纱,被腐蚀出细密孔洞的蚕丝在晨光里宛如蛛网。
      本该三天后呈给赵皇子的团扇面儿上,金丝牡丹的花蕊处正渗出诡异的青苔色,倒像有人把岭南瘴气揉碎了洒在锦缎上。
      东墙外传来宫婢们浆洗衣物的水声,陆锦突然将整匹绣缎浸入染缸。
      茜草汁液碰触毒粉的刹那腾起淡紫色烟雾,惊得晾晒架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她盯着水中翻涌的奇异纹路,突然抓起剪子沿着腐蚀边缘咔擦裁开——裂帛声惊醒了趴在窗棂打盹的橘猫。
      "陆姑娘这是要重头再来?"刘绣娘裹着孔雀纹斗篷晃进来时,翡翠戒指正巧磕在门框上。
      她瞥见染缸里浮沉的碎布料,尾音里带着蜜糖似的关切:"听闻赵皇子最爱牡丹雍容,这般小家子气的残荷图......"
      陆锦捏着银针的手指微微发颤,昨夜茅文轩翻窗递来的桑皮纸突然在记忆里展开。
      那些用沉水香描摹的螭纹在眼前晃动,竟与毒粉侵蚀形成的网状纹路奇妙重合。
      她忽然将绣绷转向朝阳,破损处被金线勾勒成振翅的蝉翼:"刘姐姐可曾见过《璇玑图》?
      苏若兰能用八百四十字织就回文,我为何不能把虫蛀变作点睛之笔?"
      日影西斜时,李公公带着鎏金掐丝护甲来验货,却在看见团扇的刹那倒退半步。
      原本该是工笔牡丹的扇面竟化作半枯半荣的并蒂莲,腐蚀的缺口被银线勾成露珠,毒粉晕染的绿痕化作叶脉间流淌的晨雾。
      最妙是转过某个角度,藏在花瓣褶皱里的青鸟暗纹便会显形——正是那夜茅文轩藏在房梁上偷画的图样。
      "倒是比规矩模样多了三分灵气。"李公公用护甲轻叩扇骨,忽然盯着陆锦腕上新结痂的划痕笑道:"听说茅公子近来常往翰林院旧档库跑?
      年轻人查案是好事,可别像这茜草汁似的,染得太深就洗不脱了。"
      陆锦垂首奉茶的手稳稳当当,茶汤里却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
      方才修剪线头时,她分明在绣案夹层发现半片带血的信笺,那上面未干透的墨迹还沾着茅文轩惯用的松烟墨香。
      暮鼓声中,刘绣娘踹翻了染缸。
      翡翠戒指刮过青砖的声响格外刺耳,她盯着陆锦送往东宫的锦盒,突然折断手中绣针。
      暗红色丝线缠上指尖时,檐下燕子恰好衔来半片金箔——正是茅文轩昨夜假装失手打翻的颜料盒里藏着的东西。
      宫灯次第亮起时,陆锦在妆奁底层摸到个硬物。
      青铜钥匙沾着新鲜泥渍,齿痕间卡着半粒萤火蛾的鳞片,在烛火下泛着与毒粉如出一辙的幽光。
      窗外飘来侍卫们换岗时的铁甲碰撞声,混着更夫沙哑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忽然攥紧钥匙,冰凉触感抵着掌心那道结痂的勒痕。
      染缸水面浮着的金箔突然打旋,倒映出东宫方向腾起的青烟,像是谁把白日的毒雾又悄悄点燃了。
      月光泼在青砖巷子里像打翻的银粉匣子,茅文轩贴着墙根疾走时,腰间玉佩不断磕着剑鞘。
      方才在翰林院旧档库翻到的《漕运纪要》还揣在怀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沾血的桑皮纸——正是那日陆锦从绣案夹层里找出的信笺残角。
      "三更天还往西直门跑,茅公子好雅兴。"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三个黑影踩着屋脊跃下,钢刀在月光下泛着与刘绣娘翡翠戒指相似的幽光。
      茅文轩反手拔剑,剑锋擦过墙面迸出几点火星。
      这些日子追查漕运账目,他早料到会惊动幕后之人,却没想到对方敢在离东宫半里地的暗巷动手。
      剑刃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夜枭,他忽然想起晨起时陆锦替他系护腕的样子,葱白手指绕着靛青丝绦,说今夜要往团扇上绣一千颗萤火虫的眼睛。
      "当心!"
      斜刺里窜出的弯刀削断他半截发带,茅文轩旋身避开时,剑柄上的螭纹硌得掌心生疼。
      那夜在陆锦绣房房梁潜伏整宿,为描摹青鸟暗纹冻僵的手指,此刻仿佛又触到绣绷上细密的针脚。
      剑锋挑开刺客面巾的刹那,他看见对方耳后靛青刺青——竟是漕帮水鬼才有的黥面。
      瓦片碎裂声突然从四面响起,七八个黑影从墙头跃下。
      茅文轩被逼到堆满染缸的死胡同,缸里残余的茜草汁泛着铁锈味。
      他背靠的墙砖有处凹陷,潮湿青苔蹭在肩头,恍惚间又闻到陆锦绣房里沉水香混着蚕茧的气息。
      "倒省了我们掘坟的功夫。"领头刺客的刀尖划过染缸,暗红液体顺着裂纹蜿蜒如血,"听说茅公子最爱查陈年旧账?"
      茅文轩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剑穗上缀着的金铃铛突然叮铃作响。
      那是陆锦用毁掉的绣线编的,说铃舌里藏着驱毒的药粉。
      他忽然后撤半步,靴跟重重踩在某个染缸边缘,整排陶缸像多米诺骨牌般倾倒,茜草汁泼在青石板上竟腾起淡紫色烟雾。
      刺客们掩面后退的瞬间,茅文轩踩着倾倒的缸沿跃上墙头。
      夜风灌进撕裂的袖口,他瞥见东宫方向腾起的青烟,突然明白陆锦昨日为何非要往绣线里掺萤石粉——那女人怕是早料到有人要纵火。
      "放箭!"
      破空声擦着耳畔掠过时,茅文轩正跃向临街的绸缎庄幌子。
      箭矢钉入木匾的闷响让他想起陆锦裁剪毒绣布料的裂帛声,腰间的《漕运纪要》突然变得滚烫。
      最末那页用朱砂圈着的"永昌七年春",墨迹晕染处隐约能辨出半枚官印轮廓。
      瓦片在脚下碎裂,他踉跄跌进某处院落。
      晾晒的绸缎拂过面颊,月光下泛着与陆锦修复的团扇相似的银辉。
      追兵脚步声逼近时,他忽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王侍卫常戴的香囊就是这个味道。
      "接着!"
      黑影从二楼掷下绳索的瞬间,茅文轩抓住的却是截绣着金牡丹的腰带。
      王侍卫粗犷的笑声混着打更声传来:"早跟你说刘绣娘常往这送料子!"
      刀剑相撞声突然在院门外炸开,茅文轩顺着绸缎滑到地面时,看见官兵火把照亮半条街。
      王侍卫的□□劈开染坊木门,碎木屑纷飞中,那个耳后有刺青的刺客正被按在茜草汁浸透的青石板上。
      "漕帮的船三个月前就该到通州。"王侍卫用刀背挑起刺客下巴,火光映出他新添的刀疤,"偏巧永昌七年的河道图在翰林院失了火——你说巧不巧?"
      茅文轩撑着剑柄起身,怀里的桑皮纸突然滑落。
      沾血的残角拼上王侍卫递来的另一半,赫然显出"萤火蛾"三字。
      他想起陆锦妆奁里那柄沾着鳞片的青铜钥匙,喉头突然发紧:"这些纹样...是不是..."
      五更鼓恰在此时敲响,打更人沙哑的嗓音混着晨雾漫过街巷:"天光将明——"
      东宫方向的青烟已化作朝霞,茅文轩攥着拼合的信笺往绣坊狂奔。
      路过刘绣娘常去的胭脂铺时,他瞥见橱窗里新摆的翡翠头面,孔雀尾羽的纹路竟与刺客耳后刺青一模一样。
      陆锦趴在绣绷上睡着时,手边琉璃盏里泡着十七种染坏的丝线。
      晨光透过窗棂抚过她睫毛,在团扇面儿上投下颤动的阴影——那些萤火虫的眼睛还差最后九颗,每颗都要裹三层不同色的银线。
      钥匙插入妆奁暗格的声响惊醒了梁上燕子,陆锦展开沾着泥土的《璇玑图》残卷时,青铜齿痕间的萤火蛾鳞片突然开始发光。
      图纸背面用松烟墨描着半幅河道图,与她在染缸里看到的奇异纹路渐渐重合。
      染缸水面浮着的金箔突然打旋,陆锦沾着茜草汁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案上描画。
      那些从河道图里化出的曲线,不知不觉变成了茅文轩教她的回文诗。
      当第八遍描到"长命无绝衰"时,她忽然发现某个转折处的墨点,竟与青铜钥匙的齿痕严丝合缝。
      窗外传来宫婢们浇花的笑闹声,陆锦却盯着指尖被银针扎出的血珠发怔。
      晨曦中,那滴血滚落在璇玑图上,竟沿着河道图的脉络晕染开来,渐渐显出一只振翅欲飞的萤火蛾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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