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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情挑绣娘险象生,机智化解意愈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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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针穿过素绢的沙沙声里,陆锦望着窗棂外渐沉的日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硬物。
今晨更夫刚敲过卯时的梆子,茅文轩托人送来的油纸包还带着城南蜜饯铺的桂花香,裹在里头的桑皮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半枚螭纹。
"陆姑娘,紫檀色丝线不够了。"小宫女怯生生的声音惊得她指尖一颤,绣绷上金丝牡丹的花蕊顿时歪了半寸。
刘绣娘倚在对面描金绣架后轻笑:"到底是没经过大场面的,连个粗使丫头都能唬着。"
陆锦垂眸压下眼底波澜,青瓷碟里新调制的胭脂色染料泛着奇异光泽。
她伸手蘸了些许在帕子上,暗红液体竟如活物般缓缓沁出浅金纹路——这分明是岭南特供的"凤血砂",本该在半月后才随南疆使团进京。
"陆姐姐莫不是乏了?"刘绣娘端着茶盏袅娜走来,鎏金护甲有意无意扫过那碟染料,"听说昨儿赵皇子特意差人送了西域安神香到绣坊,到底是比我们这些..."
檐角铜铃忽地叮咚作响,陆锦瞥见刘绣娘袖口闪过一抹孔雀蓝。
那是三日前尚宫局失窃的"点翠膏",遇热便会化作靛青毒雾。
她佯装整理绣线转身,将染着凤血砂的帕子悄悄压在绣样底下。
暮色漫进雕花窗时,陆锦盯着染缸里翻涌的绛紫色液体出神。
本该澄澈如琥珀的"暮山紫"此刻泛着浑浊的灰,像是被人掺了半勺灶膛灰。
更漏显示距子时贡品查验只剩三个时辰,重新采撷茜草根已然来不及。
"听说陆姑娘在找这个?"刘绣娘倚着门框抛来个小陶罐,里头装着半凝固的深褐色膏体,"前儿见你染缸洒了,特意留了些陈年苏木汁。"她尾指上翡翠戒面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正是昨日赵皇子佩戴的龙纹扳指款式。
陆锦接过陶罐的手微微发颤。
若是寻常掺了杂质,用明矾水漂洗尚可补救,但眼前染料里浮着的银灰色颗粒,分明是遇水即胀的"雪蚕茧"碎末。
这东西一旦渗入丝线,三日後便会膨胀断裂,届时贡品上的龙纹绣样...
"陆姑娘?"门外传来王侍卫刻意抬高的嗓音,"尚宫局让送来的新绣样。"牛皮纸卷轴递进来的瞬间,陆锦触到夹层里温热的油纸包——茅文轩晨起说要去查的城南香料铺,此刻正散发着熟悉的沉水香气息。
她背对众人展开卷轴,夹在其中的桑皮纸上赫然画着完整螭纹。
龙角断裂处用朱砂勾了朵石榴花,正是那夜茅文轩外衫上的纹样。
染缸突然"咕咚"冒起气泡,浑浊液体表面浮出个转瞬即逝的"舍"字。
子初的更鼓穿透宫墙时,陆锦将最后半罐染料倾入青瓷碗。
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她发间桃木剑簪上,剑柄处补全的龙睛泛起诡谲红光。
染缸里新调的暮山紫泛着珍珠光泽,谁也没注意到她浸在桌下的左手正攥着半块蜜饯——裹着蜜饯的桑皮纸已化作灰烬,上头曾用沉水香写就的"螭纹缺角处有异"字迹,此刻正在她掌心洇开淡淡青痕。
染房里浮动的烛光忽明忽暗,陆锦将最后半勺明矾撒进染缸时,指尖的薄茧蹭过青瓷碗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刘绣娘攥着孔雀蓝帕子的手背暴起青筋,忽地拂袖扫落案头茶盏:"这雪蚕茧浸过的丝线本该脆如薄冰!"
"姐姐说的是。"陆锦慢条斯理地将染好的丝线浸入凉水,月光穿过窗棂落在她腕间红绳上,缀着的桃木小算盘轻轻晃动,"只是妹妹愚钝,前日给赵皇子绣荷包时,倒学会了用雪蚕茧混着鱼胶做装饰流苏。"水面浮起的银灰色颗粒在碰到丝线的刹那,竟化作细碎星光消散在涟漪里。
更漏里的铜勺坠在子时三刻,刘绣娘绣鞋碾过满地碎瓷转身离去。
陆锦望着她发髻间摇晃的翡翠流苏钗,忽然想起茅文轩说过城南黑市上月丢了批暹罗贡珠——那些珠子浸过南海鲛油,遇热会渗出淡淡鱼腥。
戌时的梆子声刚过三巡,陆锦解开发髻正要吹熄烛台,窗棂忽地被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惊醒。
茅文轩翻进来时带着夜露的寒气,玄色夜行衣下摆还沾着御花园的忍冬藤花瓣。
他怀里油纸包散发的桂花香混着沉水香,与陆锦鬓边将散未散的茉莉头油纠缠成暧昧的丝线。
"城南香料铺的账簿..."话未说完,陆锦踮脚摘去他发间草屑的动作让两人呼吸陡然交缠。
月光漫过她松垮的藕荷色寝衣,露出锁骨处淡红的守宫砂。
茅文轩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后腰却撞翻了案头针线篓,五色丝线瀑布般倾泻在他们相贴的足尖。
院墙外忽然响起铁甲碰撞声,陆锦指尖还攥着茅文轩半截束发缎带。
王侍卫粗犷的嗓音混着犬吠逼近:"西偏殿有动静!"茅文轩翻身跃上房梁的刹那,陆锦抓起妆奁里的螺子黛,就着铜镜倒影在窗纱上勾出半幅未完成的并蒂莲。
"陆姑娘还没歇息?"侍卫举着的灯笼映出窗上墨迹,陆锦披着外衫推开门时,发间桃木剑簪正巧将最后半朵莲花收梢:"给赵皇子补的团扇面儿,差几笔总觉得不妥。"她垂眸露出腕间被丝线勒出的红痕,灯笼光晕里宛若朱砂绘就的缠枝纹。
五更天的梆子催着侍卫们转向东宫,茅文轩从梁上跃下时,陆锦正对着铜镜往耳后抹薄荷膏。
镜中突然映出他通红的耳尖,方才藏在房梁暗处时,他分明看见她寝衣后颈处绣着只振翅欲飞的青鸟——那是他半月前替她描的绣样。
晨光染白窗纸时,陆锦在染缸底部摸到片异常温热的茜草根。
本该暗红的植物经络里游走着细如发丝的金线,像极了茅文轩昨夜带来的桑皮纸上,用沉水香勾勒的螭纹龙须。
她将草根浸入晨露的刹那,东边天际突然滚过闷雷,惊飞了檐下正在筑巢的燕雀。
绣绷上的金丝牡丹在破晓时分显出血脉般的纹路,陆锦抚过花蕊处新补的针脚,突然发现指尖沾了抹诡异的莹绿色。
那颜色像极了刘绣娘翡翠戒指在烛火下的反光,却比晨露里的茜草根还要灼人——分明是岭南毒瘴里才生的萤火蛾鳞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