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山》琳琅十六响

9、第 9 章

　　“我遇到了奇怪的事。”萧刿解剑，放在桌上。

　　“还是魔兽的事，从第一件开始吧？”越驿波澜不惊，仿佛已经从这番恐怖的血景惨剧中抽离，甚至有闲心为他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茶水，“清平山开始。”

　　萧刿点点头，将自己所经历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越驿在一边听着，虽然他刚才那般风轻云淡，但在听到萧刿几次三番被所谓的“黑海”“魔兽”“金瞳”找上门的时候，面色变了几回。

　　“破境的时候，你看到的就是这些？”越驿问道，他给萧刿诊脉，反反复复检查好几次，直到萧刿都怕经脉给他撞出毛病，才把他的手扒拉开。

　　“师兄，虽然这不是小事，但我的身体有没有事，我还能不知道吗？”萧刿明晃晃笑起来，像是给越驿一个宽慰。

　　“你要是知道，我和师父就能早点放心了。”越驿乖乖把手移开，搭在双膝上，沉默半晌，似乎正在犹豫着什么，空气也陷入了沉默，萧刿不甚理解地歪头看他，喉咙发出追问的音节，越驿这才重新开口，“你有听说过一个传闻吗？”

　　萧刿还没问是什么，便先摇了摇头。

　　“洗水河底的那把剑，其实是轩辕大帝击退蚩尤时用过的神兵。”

　　轩辕退魔，涿鹿之战，后世人人皆知，可是却从来没人说过，洗水竟然和这传说有什么关联，越驿见他神情，知道他半信半疑，无奈地笑了起来：“我也只是听闻而已，再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总觉得会有些关系。”

　　“这是在哪听来的？”萧刿问道，“我还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越驿罕见沉默不语，岔开了话题：“你可知为什么说是用过的神兵？”

　　萧刿向来相信师兄，见他不答，注意力也被这新话题牵着走：“轩辕人皇，莫非还用过别的兵器？传闻中怎么说的？”

　　“传说人皇未能飞升成圣前，还有一把兵器，名字叫作厄，虽说蚩尤与轩辕是魔族与人族之争，但也有历史记载，他们原先不过是两个部族，只是传闻流传的时间太久，一切都众说纷纭。”越驿道，“这把剑最后在轩辕绝于世后，流转到了太白金星手中。”

　　“太白金星....”萧刿道，“这是？”

　　“星宿仙人，太白金星，昔年太白金星于洗水边大战，厄不慎坠落河底，平魔荡恶。”越驿说完，桌上茶盏已经空了一轮，他说话向来严谨，于是又补充道：“但没人能解释，为什么太白金星遗落了厄之后，任由厄留在水底，不把它带回去。”

　　“许是剑身碎裂，打捞不起。”

　　“爱剑者纵然剑碎成千片万片，也不会舍得将其抛下，何况仙人神力不能将其复原？”越驿推了推茶盏，“你喝茶太快了。”
　　萧刿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还是返回了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总不能是一时兴起...？”

　　“那你可知，当年太白金星洗水一战，究竟战了何方神圣？”

　　萧刿的心脏怦怦跳起来，他已经猜到了越驿要说的话：“你是说，昔年太白金星的对手并非是仙人，而是魔族？”

　　“可是距离轩辕人皇离开，再到洗水大战，魔族早已消弭世间，除却近日，从来没有过魔族现身的消息。”

　　“天地之大，可也不过洪荒渺小一栗，九州之上没了魔族的身影，那他们还会到哪去呢？”

　　萧刿如遭雷击，是了，魔族销声匿迹，是在传说中发生的事，若是从前，魔族还未现身世间时，还可以说魔族不过是古时候戏文所编造的角色，而现在，活生生的魔兽就摆在他们面前，成为了不可否认的事实。

　　那么这么多年，他们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呢？世界上真的存在魔域？

　　“不过你不必太过挂怀，就像我们之中也无人知晓，飞升后是否真的会临登天庭，位列仙班，天庭又是如何模样。”越驿道，他看出了萧刿脸上的紧张，特意安慰。

　　萧刿知晓他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那么，这些传闻，师兄，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越驿从蒸腾的茶盏水汽里掀起眼皮，袅袅烟雾围绕他的眼眸，一切变得似乎有些不太真切，紧接着，他放下茶盏，素白的袖子一挥，那团隔绝云端的烟雾又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只剩下一双含情脉脉的温柔眼：“在我的家乡，等仙盟结束，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看看。”

　　越驿是被海清真人捡回来的，这和二师弟，三师妹的情况一样，他年纪最大，修行时间最长，恍惚之间，萧刿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听越驿提起过家里的事，难道他以前也是乞丐，或者被丢在路边的孩子？

　　有点想象不出来..............

　　萧刿正想再问一些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敲击声算不上恭敬，肯定不是南湖谷弟子了，果不其然，那人一开口便知道是胡疏，说是长老们已知情况，想请二位到内堂一叙。

　　南湖谷不愧是大门大派，十二湾环山绕行，所谓南湖，并非十二湾中任何一湾，而是位于水流层叠之下，最中央的那一片湖泊，湖心岛上高高耸立的尖塔，便是长老们议会的内堂了，平日里，也只有胡疏和其余两三名弟子可以来到这。

　　踏水而行，穿越结界，胡疏引他们进入塔门，陈旧古朴的双扇门被推开，古老的声响顺着塔楼旋转而上，回声无穷。

　　“小兄弟，这边。”

　　随着这一声，一盏盏烛火依次点亮，正厅明亮起来，三名老者端坐蒲团上，其中一位看向这边，向他们说话。

　　“拜见师父，还有二位长老。”

　　胡疏作为大弟子，师父自然是掌门，南湖谷掌门俗家名讳不详，世人皆称为南湖仙人，数百年前，这位仙人行走人间，惩恶扬善，为南湖谷开创了好名声，近十年来，南湖仙人悟道近峰，便常年居于门派中，不曾露面。

　　“拜见仙人，拜见二位前辈。”
　　萧刿越驿异口同声道，方才和他们说话的那位，是坐在仙人右手边的长老，那人留着一把短短的胡子，慈眉善目，十分“心宽体胖”，不像是修仙者，反而像是一位自得其乐的隐士。

　　“不必多礼，若是没有你们二位，恐怕南湖便要陨落在这一役中了，回程途中，我们已去东方偏林看过，那魔兽实在骇人可怖，二位少年英雄，前途无量。”胖长老道，“请二位前来，一来是为南湖谷表达感谢与歉意，二来，是由一件事想要询问二位。”

　　这番正经严肃的问答，越驿向来不会放心交给萧刿，他自然而然往前跨了一步，再次作揖行礼：“修仙者同气连枝，有难相助是自然，魔兽一事，恐是天下之祸，清平山纵然离世独居，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前辈若是有什么疑问，越某定然知无不言。”

　　胖长老与左手边那位刀疤长老对视一眼，开口道：“多有冒犯，还请问，贵派的掌门人...是谁？”

　　在场众人均如雷贯耳，越驿立刻反应过来，道：“不知长老这是何意。”

　　“清平山久居世外，掌门人从未在仙盟之中露面，山中如何更迭，外界并不知晓，并非越小友所想的意思，”胖长老安抚道，“不过眼下魔兽一事事出紧急，而世间能对付魔兽之人少之又少，能教出二位高徒的，定然也绝非平凡之人，所以便想请教尊师大名。”

　　“师父早已抛弃俗家名讳，道号海清。”越驿回答道，“师父常年居住山中，对世事不甚了解，清平一道，更是随心所欲，不曾严加看管，也不曾传授过秘术法门，而斩杀魔兽之法，实乃...门中萧刿天赋异禀，剑心锋锐。”

　　“哈哈，你看着温和客气，说起话来却是草稿也不打一个，”刀疤长老恍然出声，目光放在了一直闭口不言的萧刿身上，“你说他天赋异禀，确实如此，可就算是武曲下凡，剑神再世，又如何能第一次面对魔族就如此临危不乱，甚至将其斩杀，这位小兄弟身上，可看不出有什么内伤，可想而知，他是在那魔兽脚下全身而退。”

　　“试问何种天赋，能做到这一步？”刀疤长老站了起来，他的影子被灯火拉得老长，无形之中的威压蔓延在房内。

　　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这人足足有两米高，一人半宽，萧刿仍然昂着头看向他，嗤笑一声，心中横生一口难咽的气：“魔兽已死便是最好的证据，若是长老不信，为何不前来一试，反而去刁难我师兄？”

　　胖长老的目光一瞬间凝固起来，眉头一竖，恐怕下一句话便是放肆，胡闹，而刀疤长老微微一愣，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胡疏，你可是交到了一个和我性子的人，来，让我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剑！”

　　胡疏想上前一步阻止这一场可能并非光彩的切磋，他刚刚迈出一只脚，一条素白的袖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越驿。

　　“让他们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