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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词不达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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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葵不想去猜测林柏的未接来电里要传达的是什么,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在她面前,低于面包,首要的是生活。
岁葵有认真地分析微博评论区粉丝的反馈,哪里需要改进哪里需要保留。
她当然有意外收获,比如微博私信里的邀约,来自另外一家出版社,刊明。是比起热印要发展的好的一家出版社。
岁葵对于这种突发事件还没做好充分准备,当然,无论她想怎么选,岁葵都得勤勤恳恳地在热印出完这本书之后再决定,或者认命水花不够,滚去新的出版社。
岁葵按压着自己打开林柏对话框的冲动,她有点意识到自己太依赖林柏,因为她新手,经验为零。
不自然地,岁葵总是去林柏那里寻求建议。岁葵认理但又排斥自己这种行为。
岁葵做了决定,这件事先按住不表,先瞒着林柏。
岁葵也不好说,可能跳槽的选择不告诉现在的责任编辑,到底是否做对。
她为难地抠着手机壳的边,可惜手机壳不会说话,无法提供建议。
岁葵这几年很少有感到烦扰的时候,这次有些不一样。看看天空吧。
岁葵见窗外不是澄蓝的天,倒是灰蒙蒙的,乌云还未卷来,若是下雨的话还痛快些。
不明朗的天气,有些预示着她的隐瞒,可是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林柏又告诉了她多少呢。
或许就是你瞒我瞒,消耗了她和林柏之间所有的气运。
林柏向岁葵询问了小说进度,岁葵说就四十章,马上结束。
岁葵内心知道,这将是不太符合市场眼光的作品,内容、文风等等都太有她自己的色彩。
作为快消品来说,岁葵有些没底,不是吸引眼球的爆点书籍,在书店一个月就撤下来也说不定。
对于林柏和岁葵来说,这都像是一场豪赌,没有屈服的岁葵和重操旧业的林柏,他们的合作像是一场与市场的抵抗,在试探是否能生存下来。
林柏给岁葵发了几款打样,封面和字体等细节都要面谈确认。
在那些只用岁葵敲字发稿的日子里,他们活得像是网友,岁葵交得及时,林柏用剩下的时间去盯排版。
岁葵看到热印官博的更新也会去点个赞,林柏的成果让她很称心,岁葵很放心。
小说中难免有作者的感情投射,岁葵写到男女主的感情矛盾时,内心突然烦闷起来,她决定抽离一会儿情感。
岁葵头后仰到沙发上,手里翻到林柏的朋友圈,只有半年内的。
无非就是林柏跟的项目里出版的书,也有拍下的风景照。
岁葵看下来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些书里,没有一个是林柏担任责任编辑的。
要是林柏这个职位,三个月内没有主项目跟进,不太常见。
难道是有什么别的理由?岁葵想到自己文章的发布情况,林柏完全有这个能力。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问问他,岁葵这么想。
到了约定面谈的那天,岁葵进入写字楼已经很熟悉,按电梯楼层也自然不少,甚至闻到空气里的墨水味也会舒心。
来时在地铁上岁葵把手放进拉环里,一站又一站地铁门开合,看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
要是那天她不来热印试试,就没有现在。
岁葵是无神论者,那一刻,她又很想相信命运。是命运让她来热印,遇见林柏。
但是岁葵很快又退出来,以免陷入这个思考漩涡,别太陷进去。
但也许就像那个心理暗示,岁葵心里想的就是粉色的大象。
岁葵进的是林柏的编辑室,她第一次进那里,作为签约作家而不是潜在的新手苗子。
她小幅度地环顾周围,想打量得尽可能多一点又怕林柏介意,岁葵收了视线坐下。
岁葵看到林柏穿一身工作装,她把自己的背包卸到一边,他们现在是对坐的,在沙发的不同侧。
也许是看得乏味,她也好奇林柏非工作状态下是怎样的,那样旅游切片里看到的还是太少了。
林柏意识到岁葵走神了,她就盯着自己的袖口处,眼珠也不转。
不用语言提醒,只用一个动作。他们之间总是不愿意浪费资源,氧气都像是均匀分配好的。
林柏下一秒将文件摆好,岁葵就回神了。
“这次沟通主要是要敲定一些细节,为下一步的出书做准备。当然这不是最终版本,如果你不满意,会有更多次校订。”
岁葵看着林柏翻开文件,她很相信他的安排,也会加上自己的一些意见,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然后就是字体、字号等细节的讨论,岁葵的眼镜到了该换的时候,差五十度左右。
岁葵俯身去指林柏手里那份文件,想让他同步注意,却忽略了自己的头发因为肩膀的前倾跑到前面,垂在桌上。
林柏先是看到岁葵伸到文件上的手,很细;然后听到她的头发在纸上摩擦过的声音,沙沙;最后他闻到岁葵的香水味,清新的雨水味,仿佛置身雨后花园。
可惜,雨后,淋湿得只有他一个人。
岁葵意识到距离可能拉得过近,自己退回来坐直了,也不敢看林柏,手里的笔握得越来越紧。
林柏抬眼看了眼岁葵的状态,因为在工作,心里没有酸涩的情绪。
其实交给林柏负责是很明智的,他们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沟通,两人一直说话都有些口渴。
岁葵是拧开矿泉水瓶喝的,喝得有点急,还有几滴水顺着下巴流下来,她就用手随意抹了一把。
林柏看到那几滴水,手里拧开杯盖。他也是有点渴。
岁葵低头检查衣服上有没有水痕,所幸没有,但是再抬头看向林柏,突然间就不同了。
岁葵分析那一瞬林柏的眼神,她看到的绝不是岁月静好,也不是椰林树影,不是林柏朋友圈里会发的风景图,更像风雨欲来前的缜密谋划,是锚定的意思。
岁葵从来都不怕和林柏交锋,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设想过,是因为她一直把他看作一条战线上的人。
岁葵深呼吸了一下,准备开口。
“林柏?”
林柏很少听到岁葵这样叫他,他抬头去看岁葵的表情,很平静。林柏或许也不该期待岁葵有什么额外的情绪波动。
“你三个月没有做过责任编辑?或者说很久?”
林柏整理文件的手顿住,到底他和岁葵是否有种默契,岁葵一下切中他的要害。就算是猜测,也切中要害。
林柏被岁葵的敏锐中伤。
岁葵接收到林柏的沉默,她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干了一口水。人在紧张的时候会喝水,明明是对林柏的提问,可她还是不免地紧张了。
这次林柏不再看她,就算他不抬眼,岁葵也能看透肯定有失意。
岁葵知道这大概就是林柏一直想要掩藏的事情,之前就算再刁钻的问题,林柏都会想办法不让尴尬接管。
“为什么没做?”
你有这个能力。
林柏回看岁葵,他把所有的力气都放在这里。林柏瞬间感觉好像回到之前,他脑中能看到伍茉和自己在这间办公室伴着欢笑讨论的时候。
林柏知道这是自己的一部分,展露出来便是亮了一张底牌给岁葵。林柏在内心仔细思考,他和岁葵之间到底要不要这么计较,像打仗像谋划像军事锱铢必较。
“我两年前做过责任编辑,给伍茉,前女友。”
林柏在“前女友”甚至连“我的”这个修饰语都没有添加,岁葵听出点端倪——林柏显然不把伍茉算进自己的世界中。
“是我的失职,后来她不再写了,出版也告吹。”
林柏说完才觉得如释重负,衬衫在身上也不再紧绷。他头有些疼,闭上眼揉着太阳穴。
岁葵没想到自己聊天能顺便听点桃色花边,撩了撩头发。
“你就谈着谈着合同谈吹了是吧?感情也是。”
林柏听着岁葵的话,感到被冒犯。
岁葵只是单纯地点出她不解的地方,有点开玩笑的感觉。
“你也并不清楚我的感情经历,请不要臆断。”
岁葵刚想补话,又被林柏的话塞回来。
“还有,岁小姐要是觉得我的能力有限的话,大可以去找别的出版社。“
岁葵听完皱眉,怎么就还被误解了。
岁葵本来就没有否定林柏的意思,哪一次她挑刺说他的安排不好了,怎么到头来让她去别的地儿了,越想越火气大。
“你怎么知道我去不了?”
岁葵说完这句话就知道完了,千不该万不该这个时候提,懊恼地掐了把手机壳。
可是吵架,谁说不上来就输了。
林柏的一切思路都被打断,岁葵这是说,已经物色好其他出版社了,是吗?
“有别的出版社邀请你了?”
岁葵不得不承认,林柏冷脸下来,眼神也很有压迫感。
“对!而且比热印更好,排位也更高,开的条件也更好。”
岁葵情绪上头完全就是什么话都一股脑说出来。
“你能确定那边就一定会出版吗?中途黄的不在少数。”
林柏倒是真的疑惑怎么人的心变得这么快。
“怎么着人家还学你啊?编辑跟作者谈个恋爱是不是?”
岁葵说完吸了口冷气,现在是说一句后悔一句的程度。
林柏宕机在原地,不能反应过来。他的痛处被戳到。
岁葵看林柏冻住的反应,只想赶快结束争吵,说的话根本没有底气。
“反正我总能找到下家,还有很多选择。”
岁葵落下话音就抓着包走人了,留林柏呆坐在原地。
对啊,林柏,岁葵还有很多选择,他却不是,不能选择很多人。
目前来看,林柏只能遵循心意,选择岁葵。所以哪怕岁葵跳槽,他也只能接受。
林柏揉了揉眉头,本来是好好的细节敲定,却糟糕地收场。
自己没办法说出来的心意,何尝不是一种词不达意。
岁葵坐上地铁,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问出那句话,无谓的争吵。她竟然和林柏吵架了。
岁葵应该说出来,我觉得你可以,你有这个能力。她觉得自己词不达意。
林柏在办公室待到下班后静了静才走,坐进车里的时候基本平复。开回家的路上,林柏想吹吹晚风,开了电台陪伴自己。电台播放的是林忆莲的《词不达意》。眼前是霓虹都市,林柏跟着歌词反思,是否看清自己。
超市的路口这里有个红绿灯,林柏过去刚好排到第一,变了红灯。他不怎么生气,就刹车停住,前方就是地铁站。
地铁,地铁,林柏又想起岁葵,明明这不是她坐的那号线。
林柏在红灯中等待,仿似他们的状态停滞着,亮了红灯警告。
林忆莲的歌声很平静,林柏听着也沉静,然后就轮到那句。
要如何翻译我爱你。
林柏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收紧,眼前变了绿灯,他要直进,略过街边的地铁站,略过出站的人群,略过那些会耽搁他直进的事物。
其中,包括岁葵。
就在红灯变绿灯的一瞬间,林柏收到微信消息,来自岁葵。他没开声音提醒。
【对不起,今天是我说话说错了。】
【细节我都挺满意的,可以直接联系印刷了。】
在停车场里拉好手刹,林柏去拿手机,顺便查看消息。
看得林柏苦笑,还是照样,一条是道歉,一条是划线。
岁葵的意思就是说,他们短时间内都不用见面了,线上沟通能解决剩下的事情。
不过也好,他们需要冷静一下。
林柏把手机从副驾驶拿走,却发现手机下压着一根头发,黑色的,长长的。
很久都没人坐过林柏的副驾驶,他也在想是会是谁掉下的。
岁葵。
有次沟通,岁葵帮他一起在车里找钥匙扣,她就窝在狭小的缝隙里寻找。
林柏知道自己关了电台,但还是听到林忆莲唱《词不达意》。
“我们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却触不及。”
林柏把那根头发捏起来,手伸出窗外,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