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夜》凌逸舒

5、第三章 上

　　从有记忆那天开始，我已经认识飞扬了，可是直到我父母惨死的那天开始，我才知道飞扬的真实身份。
　　我一直在想着那年的事情。如果不是飞扬，或许，到现在，我还是个孤儿。
　　当时我八岁，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真正遇上了他，那年，他十八岁。之所以说我直到那天才真正遇上他是因为直到那天他以另一个身份介入了我的生活。
　　那年的夜，很黑。
　　我记得我在一个小巷子里拼命地哭泣，能不拼命吗？我亲眼看见自己的父母倒在了血泊中，身体上还插着几把大刀，我还记得妈妈在闭上眼睛前，还一直在拼命大喊：“跑，快跑，快跑……”
　　我跑了几步，然后，在原地撕声裂肺大哭，我能跑去哪里呢？我的父母都在这里，我能跑去哪里呢？我走到父母跟前，坐下去，拼了命就是哭，那时候，我相信，只要我一直哭，一直哭，我就能再见到我的父母了，因为每一次哭泣的时候，父母都会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一直相信着。
　　血，染红了我的白色小裙子。
　　夜，很黑。
　　突然，一阵一阵混杂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仿佛有人从我身旁匆忙走过，我更哭大声了点，然后，我看到了那人停下了脚步。
　　“不哭了，乖，”他摸了摸我的脸，“可怜的小东西，”那时候，我并没有看见他的泪，相反，而是一个温和的笑脸。
　　“飞扬，快跑吧，大炮的人马快要到了。”旁边的人催促着他。
　　他站了站，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我，然后走了。
　　除了父母，我只认识他了，看着他走开的的背影，拼命又是哭，他无奈了，摇摇头，一拳打在墙上，然后，在原地晃了晃，快步走到我的身边。
　　“来吧，孩子，回家吧，我们一起回家。”
　　“飞扬，你疯了吗？我们是在逃命。”
　　“别说话，”他说着走了几步，我跟在他的背后，一把扯着他的衣角，望着他，一直哭，他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我倒在血泊中的父母，“蓝人毕竟跟了我一场，现在人都走了……”他没有说下去。
　　“子弹头，好人做到底吧，把他们埋了吧。”
　　“飞扬，你真的疯了，来不及了，等下大炮的人到了，还不会有人埋我们呢。”
　　“别说废话了。”
　　子弹头耸耸肩，无奈地叹着气：“看来，我跟你这个老大绝对是个错误的选择，既然这样，我只能错下去了。”
　　然后，他们七手八脚地，好一阵忙，终于把我的父母埋在了一个小山里，我望着泥土一点一点地覆盖在他们的身上，突然哭不出来，我想，我迟早也会像他们一样，被泥土埋在地下，再也看不见蓝天。
　　就这样，我跟着他走了，他说他要带我回家，可是，那时候，他也没有家。

　　一个没有家的人说带我回家，这句话确实是挺好笑的，可是，那时候，我却一直相信着他，直到现在，也是。
　　那时候的我一直跟在他的后面，我等着他带我回家，然后，饱饱地吃上一顿，美美地睡一个懒觉，可他却把我带到了一个小河边。
　　“你自己处理一下吧。”他说完，然后把我丢在那里。
　　我望着他的背影，又望了望身上染成了鲜红色的小裙子，眼泪流了下来。
　　我一直就这样愣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他看了我一眼，说：“怎么了？还不行动吗？你是想我扒下你的裙子还是想怎么样？我跟你说，你是小丫头，男女可是授受不亲的哦。”
　　“我有穿裤衩。”
　　飞扬的脸刷地红了，我想被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气红了脸的大男孩，世界上没有几个吧。
　　可现在，我已经18岁了，他却不会再为我而脸红，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岁月留下给我们的，除了沉默外，只是没命地争吵。
　　那时，我清楚地记得，他抿了一下嘴，笑了：“好，你这个小家伙，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说完后，又转身离开了，还不忘掉下一句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过了一会儿后，他急冲冲地跑回来，他什么也不说就扛着我走，那时候的我，并不哭，只是执着地相信他。
　　他把我放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小店里便走了，我跟着他的后面，他一直向我摇手，可我仍然跟着他，他没辙了，又跑过来，摸了摸我的脸说：“在这里等着我，我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他走了，我坐在这里，好久了，我还是一动也不动，现在想起来也真是奇怪，当时，我穿着一件染满鲜血的裙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感觉惊奇，或许是那时晚上了，色彩有点变调了吧。
　　我一直坐到店铺打烊了，他还是没有回来，于是，我到处走，心里开始慌张开始恐惧，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太清晰地形容当时的心情了，只记得，我像在迷宫里行走那样，没有方向，泪水，特别的多，一直打到我的衣服湿了。
　　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另一个小巷子里了，他满身是血，我坐在他的身旁呜呜地哭了起来。
　　几个钟之前，我失去了父母，有一个人说带我回家，我习惯性地把他当成了亲人，可这个亲人又倒在了血泊中，我想，没有人会明白我那时候的心情，除了哭之外，我想，我再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吐了一口血，在我的脸上，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是鲜红，我笑了。
　　他说；“我跑了出来了……呵呵……心还在跳动……呵呵……不错……我还没……死呢……小家伙……没法去接你……倒是你来接我了……对不……起哦……”
　　他说完，倒下了头。
　　我又哭了，那时候在我的小小意识里，倒下了头就再也不会醒来。
　　“飞扬！”
　　我转头，在灯光的照耀下，我眯着眼睛，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仿佛站在天堂，带着一种温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