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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芳菲枯荣 ...

  •   是凌之辞,昏迷的凌之辞,眼还闭着,手已伸出,五指屈着抓住包带,借力起身。同时,一只南瓜玩具被他抛起。

      玩具顿扩数倍,柄有人高,瓜有头大,骇然是一个南瓜状的大锤子!

      凌之辞跳起,双手接锤,向陆经机器猛抡而下。

      陆经机器自然是要躲,凌之辞锤子抡空,便撑锤柄,以臂为杆,双腿踩蹬向未躲远的陆经机器,一脚将其踹下楼。

      凌泉见出手的是凌之辞,不免吃惊,细盯楼道战场。

      陆经机器始终没有放下邮差包,滚落中包带挂上栏杆,阻止他下行,而凌之辞便趁此时,拎着个锤子飞身而至,在陆经机器身侧扎了个结结实实的马步,以腿发力带动全身,抡锤狂扁机器,一时嘭、嘭回响不绝。

      身如韧柳,姿态标准,挑不出半点错,宛如经年的练家子——绝不是凌之辞这个大懒蛋能拥有的功夫。

      到底是怎么回事?凌泉不禁疑惑。

      这个时节,整个忒历亥自有冷气,凌之辞在家习惯穿长袖的睡衣,但毕竟单薄宽松,随他动作,长袖长裤在拉扯间晃荡,狗头睡衣下的细长花木枝叶时隐时现。

      是那东西在控制凌之辞的身体!凌泉发现问题,当即转头质问巫随:“你对他做了什么?!”

      凌泉清楚,即使灵魂才是生命本源,身体仍然至关重要,对灵魂起到束缚限制的作用,也给灵魂温养保障。昏迷后行动非常态,何况发挥如此超常,此举会带来损伤。身体的。然后是灵魂的。

      巫随有分寸,凌泉也相信巫随有分寸,但他毕竟是旁人,哪里能真的清楚凌之辞目前的身体的极限在何处。凌泉深深看了眼凌之辞,长叹一口气:“算了。走。”

      四大灵异听令收兵,化液流窜,汇聚到凌泉身遭,护他离去。

      缠斗的两灵异机器离去,巫随闪至凌之辞身侧,停止了对他身体的控制,将人接到怀里检查了一下:几处肌肉拉伤,情况比巫随想得糟糕。

      小团子身体怎么还是这么脆弱?竟好像不如以前,不应该啊。巫随纳闷,余光中瞟见邮差包,立马将其收入界封。

      凌泉从祂那里了解到巫随为人,心想巫随不会追上,以为自己的离开会顺利,可是临出大门,他听到了全桂兰的声音。

      “阿泉啊。”全桂兰出现在门前,直面有四大灵异机器环绕的凌泉。

      凌泉顿了一下,没有回应,头颅没有因之偏折,却是转了方向绕过来人,头也没回地离开,越走越远,脚步越来越坚定。

      全桂兰沉沉阖上双眼,良久后回头望了一眼,又很快转过头往室内去。面对孩子的背影,她从来没有像传统里的母亲那样依依。

      她蹒跚走进室内,一路踩过光明到达光影之间,看着凌之辞问巫随:“他什么时候醒。”

      巫随:“他身体不寻常,我感受不准。最早得黄昏时分吧。”

      “黄昏啊……”全桂兰喃喃。午饭未结束,凌之辞便嘟嘟囔囔,念叨着午觉睡醒日落到来,一大家子又能坐一起吃晚饭。他期待黄昏,期待团聚,可他注定不会为之欣喜了。

      黄昏逼近的过程,原本悠闲从容,凌建国惯于在此时理着各色的丝线钩织,给长着身体、定了身形的孩子制作四季衣裳,数十年如一日,从来没有如今的燥郁。

      不留神间,银白的尖针刺进指侧,不甚显眼的伤口缓缓洇出鲜明的血,如凌建国心头欲喷薄的无用的问:真的,不想再活了吗?我们的孩子……阿辞他甚至才成年……

      凌建国的不安太吵闹,即使他其实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仍然吵得全桂兰胸腔嗡嗡,她脸上绷出淡然,问凌建国:“你不愿意同我共死吗?后悔吗?后悔也没用了。”

      凌建国是舍不得死的,他还康健,他不想留孩子伶仃于世,但他只是将朦胧的泪眼从尚昏睡的凌之辞身上移开,对全桂兰珍重说:“我听你的。”

      全桂兰:“跟我来。”

      凌建国顺从地跟上了,却不住依依回看凌之辞。

      凌之辞睡梦中并不安稳,似是预料到了厄难,却无法从噩梦中挣脱,眉头缩着,唇紧抿着,徒劳地梦着。

      他是自己梦境的主宰者,从来没有过斑驳迷乱的梦,仿佛身不由己,仿佛永失所爱却无能为力。这是第一次。

      凌之辞在怅然中苏醒,恰有应景的橙黄霞光斜打在身,他躺在巫随腿上,睁眼很轻易仰望到抱臂的全桂兰。

      全桂兰手上有一把刀,刃薄而透,清光凛冽,像全桂兰从前的眼。刀上滴血未沾,全桂兰脚边却积了小滩血。

      想是刀刃太无情太冰冷,留不住温热的血。

      凌之辞犹记得昏迷前的景象,不过看来,如今是无事了。他起身,腿还软着,由巫随搀着围全桂兰转了一圈,确定她没大碍,问:“妈妈你没事吧?爸爸呢?凌哥呢?”

      过了会儿,他犹豫问:“凌哥为什么要说他是我全哥呢? ”

      全桂兰不答,没拿刀的那只手松开,掌心被掐出指印,指印后是一颗药。她仰头吞了药,神色静得像一滩死水:“阿辞,我有话跟你说。”

      凌之辞眨巴眨巴眼,将心中一切疑问压制,冲全桂兰乖巧点点头,聚精会神去听。

      全桂兰:“我其实,还是很喜欢人的。不要让人沦为牲畜。要让牲畜,回归生物。”

      凌之辞不明所以,歪歪头。

      全桂兰:“器芯计划,掌控力太强,一旦成型面世,不止人类,对任何生物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我想,就算是灵异生物,只要还依托肉身,多少会受影响。如果还想维持大一统的社会,务必要阻止该计划。

      寄宿繁育与笼网教育,人类畸形的一角,长此下去必是毒瘤。宫柏可用。”

      听闻此言,巫随确定了先前想法——鲸王说祂抓捕海妖,妖还是妖,却莫名变了脾性;又有古柔印证:芯片可以增加、篡改人的记忆。

      记忆绝大多是储存在身体的,灵魂很少记事。如果将芯片植入妖以及其他任何对身体需求大的生物体内,将已有记忆篡改、或是增添几段有引导性、有目的性的遭遇……

      那么妖还是那只妖,生物还是那个生物,却不再会是原先亲朋好友所熟知的那个了。

      轮回后对前世有所记忆的生物,当然出现过,还不少。然而,即使他们有前世记忆,但在身体发育直至成熟到足够承载先前记忆的过程中,切身经历了太多悲喜,成长为了一个全新的生灵,当记忆灌溉回归时,只当那是故事,就算有波澜也是听书人的波澜,而不是亲历者的。

      如果身体中代表着此灵魂此生最独特的成分的记忆可随添、随减、随意格式化,生灵与机器有何区别?反正运用得当,大家都能听话,若说区别,机器靠算法局限,生灵靠记忆摆布。

      没了记忆,或是记忆有变,当记忆面目全非到一定程度时,真的还能算是同一个生灵吗?还能算是生灵吗?巫随对此存疑。

      凌之辞想得便不如巫随深,专注听全桂兰讲话。

      全桂兰脸上皱纹舒展,线条变化复杂,看不出她是何表情,她对凌之辞强调:“我想要大同社会,如今想来确实是奢望。有人享受,就必然有人受苦,科技再怎么发展也无用,因为人就是如此短浅自私的动物。可是我想你替我去做,去为这个童话奔劳。”

      凌之辞:“啊?妈妈你在说什么?”

      全桂兰:“你以后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我也曾因为这个童话,人生有了锚点。再见。”

      “妈妈。”凌之辞听完迷蒙,如在云雾,眼看全桂兰要走,他抬脚就跟。

      身上迷药劲儿没过,凌之辞腿使不上力,情急之下踉跄摔地,所幸巫随在侧,及时将他捞住。

      凌之辞朝全桂兰离去的方向推巫随:“我妈妈不对劲。你快去看看。”

      巫随摇摇头,定定看凌之辞。

      凌之辞望见巫随寂寂的眼,心觉怪异,然而全桂兰走远将要转出凌之辞视线,他担心妈妈,借巫随的力仔细起身,尽可能跟上。

      “妈妈!妈妈!”凌之辞一路追上,顺着到达满园芳菲中。

      此时黄昏消逝,夜将至,残留的霞光带着沉,给鲜亮的植株覆上一层裹挟了黑暗的迷幻色泽,入目只是诡谲。

      凌之辞见一处红绿塌折,当中两人同躺于地。

      全桂兰在其中,闭目叠手,宛如沉睡;另一人,是凌建国,心脏处血液已凝结,也似安然地睡着。

      凌之辞心上有什么轰然崩塌,倒在原地,心脏起伏太大,似乎挤占了胸肺,他嘴唇翕缩,想唤什么,却连一个字音也没有发出来。

      巫随不紧不慢地踱步来到,叹道:“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她活够了,就去死了。”

      凌之辞没落下泪来,眼睛烫得发涩,突然起身四下张望,刻意避开了全桂兰与凌建国,跌跌撞撞,喃喃自语:“我要醒过来。我要醒过来。”

      人受惊太过癫狂时,温柔是很容易被忽视的东西,无用至极,巫随深知此点,所以动作上强势,说话带了点喝止的意味:“乖一点!”

      凌之辞熟悉巫随的声音,却不常听到他用如此郑重严肃的语气对自己,一时心惊,眼睛因之有了焦距,定定看巫随,哽咽问:“你是梦里的还是现实的?”

      巫随呼吸都停了,他其实不想戳破的,最终长吟:“现实。都是现实。”

      凌之辞眼皮翕颤,眼前雾凝重化水,积在下睫,根根纤长难承炙热,弯折后任泪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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