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回响》冰雕会说话

4、鲸落

　　逃生舱的氧气浓度表在尖叫。

　　韩骁盯着掌心的磁卡，凸起的生日数字正烙进枪茧深处。父亲临终前夜塞给他的潜艇模型钥匙，也刻着同样的日期——1992年4月17日，龙鲸号龙骨铺设的纪念日，亦是父亲吞枪未遂的暴雨夜。

　　"警告！舱外压强异常！"

　　电子屏的血红色警报与记忆重叠。七岁生日那天的蛋糕蜡烛也是这般刺目，父亲突然打翻奶油，把模型潜艇的螺旋桨插进自己右手腕。此刻逃生舱的液压阀正在渗血，像极了那日顺着父亲手臂蜿蜒的奶油与血水的混合物。

　　…

　　七岁生日 19:30

　　医用纱布在蛋糕上开出惨白的花。

　　父亲的手腕缠着绷带，金属支架从病号服领口刺出，如同潜艇破损的瞭望塔。孟志刚站在玄关阴影里，掌心托着被血浸透的调查报告："军委调查组认定是操作失误。"

　　奶油滴在潜艇模型上，韩骁看见父亲用受伤的手抓起餐刀，将蛋糕上的巧克力舰桥切成两半。其中半块巧克力突然被塞进他嘴里，苦涩的可可脂混着血腥味在舌尖炸开。

　　"记住这个味道。"父亲的瞳孔在颤抖，"这是真相的滋味。"

　　…

　　逃生舱突然撞上热泉喷口。

　　韩骁的额头磕在观察窗上，看见自己的血沿着玻璃外壁下坠，与深海热泉的矿物质交融成赤金色溪流。父亲曾说海底热泉是地球的伤口，此刻这伤口正喷涌着1997年的秘密——泛黄的调查报告残页从储物格飘出，纸页间夹着半块用锡纸包裹的黑巧克力。

　　"致小骁："父亲的字迹在晃动，"当你读到这封信，说明孟闯完成了对我的承诺..."

　　热泉的硫磺味突然变得浓烈。韩骁在眩晕中看见记忆被撕开新的裂口：十二岁那夜，父亲焚烧的并非调查报告原件，而是孟志刚用左手写的认罪书。火光照亮病历本上的诊断：【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幻触症】，钢笔尖划破了"幻"字。

　　…

　　军委档案室D-27柜 02:17

　　月光像条苍白的盲鳗钻进铁柜。

　　韩骁的手指触到两份笔迹迥异的文件。父亲清瘦的楷书记录着诱饵弹定时器异常，而旁边泛潮的纸张上，孟志刚左手写出的字迹扭曲如珊瑚："...为掩护战友撤离，擅自修改韩工预设程序..."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敲击声。韩骁抬头看见监控器红光熄灭，孟闯的脸在显示屏反光中一闪而过。那人颈间的弹壳吊坠晃动着，与文件上的红手印构成完美同心圆。

　　…

　　深海此刻

　　逃生舱开始溶解。

　　韩骁吞下黑巧克力，苦涩的可可脂在齿间重现父亲割腕那夜的血腥气。当他掰开磁卡夹层，半枚弹壳叮当坠出——与孟闯的吊坠拼合瞬间，北纬32°07′的坐标浮现，正是龙鲸号残骸的葬身之处。

　　"氧气储备5%，建议启动紧急上浮。"

　　合成女声与母亲的声音重叠。韩骁想起停灵第七夜，母亲将父亲骨灰撒入海沟前，也曾这样平静地宣读医嘱：【晚期辐射病引发器质性精神障碍】。此刻他按下上浮键的力度，与当年母亲扬灰的动作如出一辙。

　　…

　　海水压强变化让毛细血管纷纷破裂。

　　韩骁在剧痛中看见记忆走马灯：孟闯将止疼片碾碎撒进他的晚餐，父亲用模型潜艇的螺旋桨自残，母亲把抗抑郁药混进生日蛋糕。血珠从毛孔渗出，在失重状态下凝成赤色星云，其间漂浮着孟闯最后的口型——

　　不是"再见"，而是"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