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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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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迂回蜿蜒,月雪牵着商忻走出繁屿亭,被牵着的人不开口,只是时不时勾动指弦,克制,轻浅得撩拨医生的手心,宛若一羽轻鸿飐水。
偏生前头的人始终无动于衷,商忻指摘不准她的性情,若是十年前,自己这般挑弄于她,她都会矜弱地咬自己的下唇瓣,玉容酡颜,耳尖羞红,叫人遏制不及地怜惜。
可如今。
商忻眉黛微黯,指尖上的试探渐入无波,以往倨傲的女人露出幼稚的小家子气,委屈,难堪,心尖酸涩一片,每分每秒都像灌铝般的煎熬。
十年间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来寻她,但她没有。眼前的人,明明可以受邀就业美洲国家精神卫生所,享受高薪红利,以及更多深造的机会,却依旧选择在这座城市蜗居。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她惋惜。
只有月雪自己知道。
她等了她十年。
这十年她一直在打听商忻的消息,得到是一个有着辉煌履历,倨傲如高山初月般的传奇女人,她身上好似有着无限璀璨的光,刺得人心头一颤接一颤,难以仰视。
这样耀眼的她,会在意一个拘缚于泥泞的女人吗?
月雪曾经也期待着一个荒谬可笑的答案。渍斑淤积的岁月,化作一场沉甸不休的风,吹凉冰壶中的热茶,吹了很久,凉的越彻底。
她们一起走出庭院,她的默不作声让商忻受不住,咬了下唇,小心且柔地勾住医生的指骨问,“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经典,老式。
在前头的人听着这小心慎微地话,唇角俨然绷作一条直线。
莫名火气如涌,却又莫名浇灭。
月雪缄默半晌,背对她,微微侧眸,“商小姐,原来不知道吗?”
言语淡然如丝,恍若在诉说一件不足为道的家常,零碎间却听得出淡淡颤音。牵着的手好似随时会被风吹散,彼此却都不愿松开。
商忻听后咬了咬唇,声色疲软,绻着近乎窒息般的软音,“不是的,我...”
话未说完,她生生凝死在喉间。
漫漫十年,以她的财力与能力,怎会连一个人都寻不到一点信讯。说再多好似也如一场温泠的风一般,
医生驻足,沉默许久许久,肩头不住地轻颤,一贯松弛的右手五指蜷缩,时空仿佛一瞬停止,唯独剩下彼此轰鸣如钟的心跳,和相互之间逐渐紧绷的手心。
“阿雪...”
商忻有些无助。
汉城的夏风素来清恬,此刻却刮的人生疼。
南海的海平面潋滟出一道迟暮的余晖,医生不曾言语,一路牵着执行官在中都周遭逛逛,千秋树木与繁复古楼,旖旎多彩的人群,熙熙攘攘,三三俩俩。
牵手,散步,过于寻常的事情执行官早已做不习惯,牵着的手僵直有力,捏着女人的手又像是在小心捧着小巧的白釉青瓷般,生怕碎掉,可又不愿放手。
商忻忽得想起那年还是高中生的自己亲昵地抱着她的腰,贴在她的耳边依偎说,“阿雪,如果有机会,我们一起去中都好吗?”
高中时期的月雪成绩一直很平稳,不算太高也不会低,稳定地如地平线恒常,保持在中都最低录取线之上,但那年的风不一样,如现在一般,永远高高在上。
今非昔比。
一路上月雪时不时说些寻常话,问问那的花生的娇不娇气,说说那的楼生的巍不巍峨,再看看身侧一路失心的人溺落在那薄婉的软言细语间毫不自知,听她一一嗯,好,对地应着。
千言万语在执行官耳畔化作一句,“你食言了。”
商忻那一眼墨瞳潋滟,漾纹的瞳仁,此时独属于身边的人。
执行官的手机没电,放在中都图书馆内的桌上充电板上,图书馆三楼,月雪看书,商忻看她。
夕曛初落,橙金调光影分割群座白石柱,透过全景落地窗织在医生温浅的侧颜上,恍若流苏般游弋,卓角悄然腻近,她看见古朴昏黄的书页上写着,“Analysis of Dreams”。
商忻一愣。
智能板上的手机突兀撕裂恬静的瞬间,那首“勇气”柔蔓而生,好似一条丢弃已久的时光河,期待有人拾起。
商忻瞥了一眼,来电备注洛蓝,她的ir总监兼助理,也是老头子指派给他的人。她轻扣手机降音到两人恰可听见的声色,正想询问一下时却发现女人那不经意恣睢摇曳的发丝。
似是察觉商忻视线凝锁在她身上,月雪低眸,指尖游离在锋锐的书页上,轻轻翻了一页,“接吧。”
执行官微烁羽睫地看她,唇角弯着浅浅笑意,“好。”
才一拨通。
“商忻你去哪了?在苏黎世的时候你怎么跟我保证的?知不知道离天洲集团的晚宴开始只剩下两个小时了?你最好告诉我你是去支持天洲在汉市做的森林防护公益了。”
人尽皆知,天洲集团的董事对汉市森林防护无偿投了海量的资金。有人说是大发慈悲,更多人说是做了亏心事,拿钱消灾的。
洛家老爷子向来与商忻的父亲商雁交好,是商雁父亲的老战友,按辈分商雁该叫他一声叔父,老爷子在宠孙女这一块就如洛氏百年间在各行各业取得的成就一样,属于标杆级。洛蓝是年前商雁领着商忻拜访的时候,老爷子一通云里云雾的话塞给商忻的,美曰其名携手并进,共同成长。
洛氏的掌上明珠此刻愤懑不平的声音掺杂着急促的杂音贯通屏幕,声线大得连月雪也听得清楚。
商忻轻撷指尖,熟稔地摩挲抵住手机底端,拾光般地侦视了一眼月雪,见后者迟迟没反应才熨平颇翘的眉睫。
“我在中都洛珈门,你安排顾问团和我们的人先到厦州,在宴会的休息室等着,宋语会跟,媒体那边让赵余生带着他的小组应付,你到后把实时资料发给我。”
商忻不紧不慢应着。
“那你呢?”
厦州国际机场vip商务通道,洛蓝早早地领着一行人快步急走,手里将一盒冷系极简风智能手表递给身侧女人,快简地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
“我...”
商忻视线凝着月雪一声不吭,期期艾艾地等着医生给她回应。
手机的电流音嗡嗡不停,洛蓝的声音陆陆续续说着,只是这边的人已经毫无心思,随手挂断,静静地等着将视线落在书页上的人,如乖巧的小兽盼着主人抚摸。
瞩落许久。
月雪合上书,迟疑了下,从挎包中的桃木小盒中取出一枚白调银手链,上面雕琢三朵梨花雪色系小花,花尖簇着桃夭娇粉,最大的一支花蕊上镌刻一个字母,“Y”。
许是岁月太过漫长,手链黯淡了些许,但由于包养极好,仍呈着淡淡的光泽。
“手。”
月雪说。
商忻乖乖地伸出左手。
她自是看见了那串手链,有些熟悉,脑海的一幕幕风霜朦胧了印象,努力勾勒,却总如细金流沙沥注而下,埋落在枯木逢春地心海中。
正想着,月骨上匀称白皙的肌肤淬染冰凉。
她下意识敛眸。
不知何时,医生的右手上也多一串同样式的手链,字母是“S”,同样老旧,甚至比她手腕上的银链更为黯淡。
月雪点着商忻的手背,恰要缩回,“如果我要你戴着它去参加晚宴,你...”
话音未泯,商忻不曾犹豫地插入,“好。”
落在人肌肤上的指尖微微一颤,稍缓片刻才蜷了回去。月雪转过头,发丝漫曵掩盖了神情,商忻看不清,只听她说,“去吧。”
“注意安全。”
她补了一句。
桌角微挪,两张椅子无声地分开,一动一静,商忻见着仍坐在原地翻开书按着封页的人,一秒又一秒,转身离开,牛皮质平底跟规律均衡的步子声声落在寂寥无人的空间中。
如完整的镜子被一次次用锤子碾开在心纹中,支离的碎片渗着寒意一一刺入。
桌前的人放下书。
正要起身时那串心念的步伐忽得愈发紧凑,接近。
月雪抬眸,一抹黑影闪掠在眼前,她的瞳孔微微放大,尚未反应过来,下颚捧出一股轻柔的气劲,唇瓣被一片温软肆无忌惮地占有,对方浅而溺地吻着。
熏妆般的浓密眉睫悸颤,桌边的指骨缓紧扣着,干涸无数岁月的心室敲响一声声轰鸣不止的春。医生没有反抗,片刻敛息低阖,纵容般地迎合而上。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欲盛的执行官轻啄柔软,浅缓离开唇间的缠绵,她的指尖轻柔疼惜地摩挲着清削有致的脸庞,侧过头低低地在泛红的耳骨边说。
“等我回来。”
一沉眸,不知看到什么,商忻局促地轻咬了一下月雪的耳朵,轰然起身,行色慌乱地帮衬着身下的人理好不知何时扯落的雪色吊带,那一眼诱蛊迷人的酥雪,叫人心尖一促。
月雪抿唇,薄颜微醉,不去看身侧的人怎样的脸色,“好。”
——
商忻离开时将私人联系方式交给了月雪,多年前那人走得彻底,断得也彻底,拨打的都是空号,社交平台均是注销,后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商忻去了哪里。
姜老辣,商雁的确把他们的孩子保护的很好。
所幸月雪不是多数人。
汉市云谷大厦之上,狂风裹挟着放肆,月雪换了一身白色系紧致衣物,她摩挲着耳尖尚未退却的旖红咬痕,唇畔漾起一丝不可察的涟漪。
身侧的助理递来行程表,交付,“月总,这是此次计划的最新资料,其余企业的人都安排好了,关于这次露面的准备已是万全,您审阅。”
他瞄了一眼女人,低眉补上一句,“另外,您的律师团邀约您明天任意时间在私人事务所见面,如果您得空,我帮您联系。”
月雪向着厦州的方向看了一眼,指策,“去查查欧洲货币市场。”
天洲明面上的董事长兼执行官名叫路泓。
助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群群小山般的玻璃雨林恢宏屹立,夕曛浸染云幕之下,绵延至天边的璀璨天际线隐曜在眼前,都市的辉煌真面将至,他不仅感慨。
八年前在制造业处于塔尖地位的天洲集团毫无征兆地向金融界进军,数月时间,投入几乎不计成本的资金人力。这让原本在华国的金融大鳄察觉到一丝危机,但仍是半醒半眠。
无论是在哪个领域,能正面对抗原领域产品领导地位的企业堪称寥寥无几,电脑业上曾出现“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巧譬,证明ibm在该业绝对的掌控。
没有人看好这一场无悬念的挑战,《财经》《金融时报》等商业刊物连篇累牍报道,其中一则新闻标题是“TZ Group效仿RCA的惊人举动”,其中RCA指的就是多年前败于ibm的企业之一。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在之后的短短数年间,登刊该则标题的出版社在后来又编纂了一则新的标题——
“破局者的豪赌。”
印着高山雪logo的机身峥嵘呈现,机桨每一次割裂气流如同脉搏在磅礴跳动,象征天洲不绝的生机。
“走。”
女人敛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