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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相争 ...

  •   殿门被内侍推开,只见高湛身穿帝王衮服,牵着太子高纬缓缓走入殿中。

      所有人皆屏息凝神,俯跪行礼,莫敢直视,高呼万岁之音响彻殿宇。

      年幼的高纬紧紧依偎着父亲,听见这震耳欲聋的高呼声,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上却流露出些许怯意。

      高湛牵着高纬站到御座前面,视线扫过俯跪的众人,目光望向正欲前往命妇席位的李祖娥,最后又落在了旁边的胡长清身上。

      他的神色瞧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极强的、无形的独属于帝王的压迫感和威慑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敬畏、臣服。

      半晌,高湛才用平静的语气,淡淡开口:“众卿平身。”

      大家纷纷谢恩起身,却无人敢轻易言语。

      而胡长清立刻迎上前去,想开口解释,高湛却微微抬手,先示意高纬入了太子专座,随后自己也在御座上坐了下来。

      殿内气氛此时变得无比安静,安静到有种近乎诡异的感觉。

      高湛像是丝毫不觉,神色自若地看向众人,声音并不大,却威严十足。

      “皇后方才所言,朕在外面也听到了。皇后恪守礼法,心系皇家颜面,朕心甚慰。”

      胡长清听到高湛言语肯定了自己的安排,心里才略松了口气,心想高湛应该不会荒唐至极坚持再把李祖娥安置在旁边了吧?

      没想到紧接着,她就听到高湛将话锋突然一转。

      “然而,关于文宣皇后的座次,是朕亲自定下的,并非内侍会错了意。”

      高湛此话一出,胡长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而高湛的神情和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沉重缅怀之情。

      “朕是念及先帝。”

      这番话惹得群臣私下都面面相觑,有些城府浅一些的都摸不着头脑,露出疑惑之色,不明白高湛到底是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而有些城府深的朝臣内心尚可对高湛心思揣度一二,只是面不改色坐在那里,低垂眼眸,神色谦恭沉静,显现不出半分真实的情绪来。

      而李祖娥垂着眼睫站在身侧,她能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依然悄悄落在自己身上,也能感觉到高湛提及“先帝”二字时朝自己望来的有些意味深长、又隐隐带着炙热情愫的目光。

      她紧紧抿唇,本来心里就对高湛许多行为抗拒不解,觉得他是借机羞辱自己和绍德他们,心想明明先前说好不会做出出格的行为,惹人非议,如今又这般故意设座,简直是让她难堪至极,当众下不来台。

      只听见高湛面色坦然地继续道:“我大齐以孝治天下,文宣皇帝乃我大齐开国之君,开疆拓土,奠定我朝万世基业,功在千秋,没有皇兄,就没有我们大齐,亦没有朕之今日,朕每思及此,便常怀追慕敬仰之心。”

      他的目光落在李祖娥身上片刻,看似格外温和,语气敬重。

      “而文宣皇后作为开国元后,朕之皇嫂,不仅母仪天下,温良贤淑,德行垂范于后宫,而且曾随先帝于潜邸之时,抚育朕与诸兄弟,于朕,更有长嫂如母之谊。

      “其尊荣,岂是寻常礼法所能完全框定?”

      高湛道:“况且,今日宫宴,亦是家宴。太原王乃先帝嫡子,朕之侄儿,不日便将开府,为国效力,而朕的侄女中山郡公主亦将婚配名门,延续皇家血脉。让文宣皇后于此吉日坐在朕和太子身边,既是彰显朕对开国兄长的敬重,亦是体现朕对文宣皇帝一脉子嗣的爱护与期许,更是要让天下人看到,我高氏一族,兄友弟恭,血脉情深,福泽绵长。”

      他环视众人,神色平静,压迫感却愈发强烈,声音冷沉。

      “朕认为,此安排正合家国一体之礼,有何不妥?”

      高湛话刚落音,和士开便立刻出列,满脸敬意地高声道:“陛下圣明!”

      “陛下追念开国皇帝之功,礼敬元后之德,优待先帝子嗣,实乃仁德之君的典范!有此仁君,真是我大齐之福,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臣等敬佩万分!”

      和士开这一开口,就如同一颗石子砸在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河流里,立刻激起了层层浪花,逢迎附和之声如水纹般在殿内荡漾开来,殿内气氛瞬间扭转,众人纷纷躬身称赞陛下圣明!

      高湛与和士开君臣两人一唱一和的,瞬间将高湛那逾越礼数,暗含私心甚至有些荒唐昏聩的举动变成了讲究仁孝礼数的贤君之举,给其套上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不仅令人无可辩驳,反而还要夸赞高湛真是感念兄长,敬重皇嫂的仁德之君。

      其中高孝瑜虽然也垂眸附和,但是神色却极为微妙。

      若不是他当初在寺庙撞见高湛和李祖娥之间的亲密举动,他还真的就信了。

      胡长清脸色极其难看,心里肯定清楚高湛哪里是为了什么尊重开国兄长,分明就是为了李祖娥这个狐媚子。

      然而她嫁给高湛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高湛性格的,又正好看到和士开对她暗中使了眼色,便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和不满的情绪,露出端庄得体的笑容,微微躬身。

      “陛下圣明,是臣妾…格局小了。”

      高湛的目光再度落在李祖娥身上,微微一笑,瞧起来甚为敬重,语气温和。

      “皇嫂,请入座吧。”

      若非李祖娥知道他骨子里是头吃人可以不吐骨头的豺狼,见过他那些阴郁偏执癫狂的模样,恐怕还真要被他目前这副“仁德贤明之君”的样子给欺骗了。

      可话已至此,高湛理由又找的如此充分,她再拒绝就是不识趣,让他当众难堪了,李祖娥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而高湛见她乖乖落座,便勾唇一笑,眸底难掩欢喜和满足,然后望向群臣,微微抬手。

      “开宴。”

      李祖娥坐下后下意识去看高绍德两兄妹,只见高宝德正满脸担心、眼圈微红地看着自己,而高绍德见母亲望来,竟沉着脸躲开了视线,并不看她,这让李祖娥心里一痛,然后勉强朝女儿点了点头,以示安抚。

      她也看见了坐在高宝德身边的尉世辨,似乎正在对自己女儿说些什么,甚至亲自为其布菜,瞧起来是个体贴入微、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李祖娥看着两人相处融洽,女儿也并不排斥,方才安心了许多,内心又生出无限感慨,眼前仿佛不自觉地浮现当年那个被自己抱在怀里逗弄到咯咯直笑的婴孩模样。

      时光竟然过得这般快,当年那两个尚且趴在母亲怀里吮吸着手指、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如今竟不知不觉长成了议亲的少年儿女,而那个跟在她身后软声唤阿嫂的孩童竟成了掌握他们母子命运的冷酷帝王。

      而元善见…子进…

      …和她的殷儿,那么多人,都如青烟般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历史的迷雾里,觅不到任何踪迹。

      这便是岁月的残酷之处,没有人可以一直留在原地,留在美好的时刻,他们惟有不停地往前去,不断失去,老去,最终死去,变成那无人再能记住和辩识的泥中枯骨。

      高湛虽处御座之上,却将李祖娥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的表情虽无明显变化,握紧杯盏的指节却愈发用力了。

      酒过三巡,乐舞稍歇,群臣纷纷放下酒杯,殿内静寂,高湛道:“今日盛宴,众卿云集,朕心甚悦,今日亦有两件喜事要昭告天下,与众卿同喜同乐。”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斛律光他们。

      “其一,太子高纬,虽然年幼,却已有仁德之姿。朕特为太子聘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之嫡女斛律明棠为太子妃。望你二人从此琴瑟和鸣,共承宗庙。”

      全场顿时响起恭贺之声,斛律光携家眷上前跪拜谢恩。

      斛律明棠虽然小小年纪,却也举止得体,迎来满座赞誉。

      随后,懵懵懂懂的高纬也在内侍引领之下谢恩领旨。

      紧接着,高湛的目光落在高宝德身上。

      “另一件喜事,乃朕亲侄女,中山郡公主高宝德的婚事,其性情温良敦厚,已近及笄之年,朕与太后商议,特将其赐婚给开府仪同三司、长乐王尉粲嫡子尉世辨。”

      “尉家乃开国元勋,世受皇恩,家风忠正清明,尉世辨年少有才,堪为良配。”

      恭贺声再起,高宝德和尉世辨上前谢恩领旨,席间惟有斛律世雄握紧了酒杯,死死压住翻腾的怒火和不甘。

      高宝德转身时,余光正瞥见斛律世雄那因握紧而泛白的指节。

      李祖娥见婚事在宫宴上正式宣布,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而斛律世雄心里郁气难解,闷酒一杯接一杯的喝,身边的段德举劝都劝不住。

      高湛手持酒杯,面带笑容,视线看似漫不经心从斛律世雄那边一众年轻勋贵子弟身上扫过,然后又落在了尉世辨身上。

      他面带温和的笑意,语气轻松看似随意,却让熟知他性情的人心头一凛。

      “尉世辨。”

      尉世辨立刻离席,行至御前,俯跪行礼,姿态恭谨:“臣在。”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尉世辨,高宝德和李祖娥都忍不住替他有点紧张起来。

      而斛律世雄瞥着高宝德的神色,心头的醋意猛涨,忍不住冷哼一声。

      高湛道:“朕早听闻你素有才名,如今你虽年少,却尚了公主,既是皇亲,亦相当于朕之半儿,日后也当为太子臂助,国之栋梁,忠君爱国。”

      “今日家宴,朕便考考你,史记有言: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不知你,有何见解呢?”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俱是一凛,寒意涌起。

      高湛语气温和,像寻常闲聊般,然而这问题却问得极其凶险,甚至流露隐隐杀机。

      这“君不君则犯”也是臣子可以随便议论的吗?若说得不妥,便有冒犯君上之罪,若避而不谈,则显得学识浅薄,难登大雅之堂。

      而高湛也是故意为之,他有意试探尉世辨才华人品和政治立场,亦是对整个尉家的敲打震慑,虽说尉家尚主,可高宝德毕竟身份特殊,尉家也需要表个态。

      群臣都等着看这位新晋的年轻驸马该如何回应。

      而尉世辨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微微仰起头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少年的腼腆,带着些许稚气。

      他语气真挚:“回陛下,臣…臣学识浅薄,不敢妄言圣贤大道。只是…只是臣忽然想到一桩趣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湛饶有兴致:“哦?说来听听。”

      “臣前几日在府中读书,观察到窗外有两只雀儿。一只羽翼华美,居于高枝,鸣声清越,而另一只羽毛灰暗,常栖于矮丛之内。华美者时常会啄食矮丛旁的谷粒,灰雀却从不飞上高枝争抢,只在一方天地跳跃,偶尔还会为高枝上的华美雀鸟梳理羽毛。”

      “臣当时不解其意,然而陛下今日之问,让臣懵懂想到此事,觉得那华美雀鸟便有如陛下,乃威仪四海,天命所归。而臣愿做灰雀,能沐天恩,尚公主,已是天幸。”

      “因此臣不敢妄言诛与犯的道理,臣只知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而臣的本分,就是安守于自己的位置,忠君,爱…爱护公主,尽其所能,为高枝上华美者略尽梳理羽毛的微薄之举,使其永无烦忧,光彩永驻,这…便是臣的一点愚见了。”

      尉世辨声音清越,响彻大殿,说完后俯身再拜,姿态恭谨。

      他话音刚落,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后便是一阵低低的赞叹声。

      李祖娥望向跪在御前的少年,眼里也流露出欣赏惊叹之色。

      她倒真没想到这尉世辨小小年纪,竟聪慧至此。面对这等刁钻问题,他不仅毫无畏惧,反而还能够敏锐觉察高湛此问的用意,并巧妙避开了高湛问题里的致命陷阱和凶险之处,恰到好处地表明了自己对高湛和这桩婚事的态度。

      因此她这时候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就越喜欢、越满意。

      而高湛的神色也是肉眼可见的、真正的柔和下来,脸上闪过欣赏的神色,朗声笑道:“好!好!好一个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好一桩趣事!长乐王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啊!尉世辨,你年纪虽小,却懂得恪守本分、忠君爱妻之道,深得朕心!”

      众人也纷纷附和称赞。

      高湛其实也有意召尉世辨入东宫,培植太子的势力,也想间接将文宣子嗣的势力和新君势力彻底绑定,此时见尉世辨果真有才,人品忠正,便借此机会顺势下旨。

      “太子日渐长成,正需忠君能臣辅佐。尉世辨,朕观你言行稳重,聪慧明理,性情纯良,即日起,便命你入东宫为太子侍读,望你以后能够尽心辅佐太子。”

      尉世辨连忙躬身谢恩,高湛又令人将自己书房内的紫金砚赏赐给他。

      斛律世雄本来是想看尉世辨出糗的,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

      有两把刷子。

      斛律世雄看着尉世辨简直在宫宴上大出风头,看着高湛对尉世辨赞许有加,又指他做了太子侍读,甚至看到高宝德的母亲——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文宣娘娘,都看着那个尉世辨露出了满意和欣赏的神色。

      他彻底坐不住了。

      所有人都在赞许这个驸马有多么聪慧,赞许他和高宝德是多么般配,是天生一对,这让斛律世雄分外恼火。

      尤其是,他看到高宝德望向尉世辨时,也同样露出了那种属于少女的羞涩又似乎有些倾慕的神情,这就像是无数根细针扎在他的心头上,让他痛楚不已。

      斛律世雄心里本就憋着火,此时只觉得那团火烧得越来越盛。

      而他本来今日也是有备而来,本来就想着要在李祖娥、高湛和高宝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这时候见尉世辨风头正盛,他也就按耐不住了,少年的好胜心瞬间猛涨,血气混着酒气不断往上涌,理智的那根弦也绷断了。

      坐在身边的斛律武都似乎察觉到斛律世雄想干嘛,刚伸出手想按住他,就看到他灌下一杯酒之后霍地从席间站起身来。

      “世雄…!”

      而斛律光留意到儿子举动,内心一惊,脸色微沉,立刻望向他进行眼神警告。

      而斛律世雄却无视父兄的声音和警告,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走到殿中间,径直朝高湛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洪亮清锐。

      “臣,斛律世雄,叩见陛下!”

      满座皆惊,目光齐刷刷看向斛律世雄。

      斛律光见阻挡不住,便迅速在心里权衡了情况,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自己儿子是争强好胜,并非针对皇帝。

      而皇帝性情也是喜好武勇之人的。

      如今斛律世雄已经冲动上场,若是这时候他再强行压制儿子,反倒会显得斛律家怯弱退避,倒不如让他在陛下面前好好展示一二,只要控制好尺度,对斛律家也许利大于弊。

      这样想着,斛律光便极快地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重新恢复那副沉稳模样。

      而斛律武都瞧见父亲默许的姿态,便也咽下了后面的话,只是依然难掩脸上的担忧。

      高湛眯了眯眼,而李祖娥也惊怔地望向突然出席的斛律世雄。

      她见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高大勇猛,虽着一身锦袍却难掩浑身的野性和眉宇间的锐气。

      李祖娥听过这个名字,知道他就是那个在晋阳,缠着自己女儿的勋贵子弟,斛律家的儿郎。

      她看着斛律世雄如此胆大张狂,禁不住微微蹙眉,又下意识望了高宝德一眼。

      只见高宝德也望着斛律世雄,惊诧里带着疑惑,眉宇处又流露出隐隐的紧张和担忧。

      斛律世雄道:“臣贺陛下双喜临门,一贺太子得此良师益友,二贺尉郎君尚配天家明珠。”

      他的目光扫过尉世辨和高宝德,语气里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挑衅。

      “臣是个粗人,比不上尉驸马巧思善辨,文采风流。然臣生于将门,长于鞍马,特与几位将门同伴排演了一曲军中鼓舞《破阵乐》,愿献给陛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驾前!一为太子殿下和公主之喜助兴,二为彰陛下赫赫武德,助陛下酒兴,扬我齐国国威!振我大齐雄风!”

      此言一出,众人便明白了,他这是有备而来,而且还是冲着文采风流的尉世辨来,要和他争一番高下,同时也是有向皇帝和太子来展示武力和忠诚的含义,看起来也颇有文武相争的意味。

      众人看着倔强桀骜的斛律世雄,又偷偷去瞥那斛律光的神色,只见斛律光倒是格外沉稳的坐在那儿,不见喜怒。

      而段韶听到“将门子弟”四个字,便知道这不是斛律世雄一个人的主意了,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家儿子。

      段德举顿时有点心虚挪开了眼,心想这是斛律世雄逼我参与的哈。

      而高湛瞧着斛律世雄,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觉得有点意思。他其实是乐于见到这种场面的,觉得文武相争,方为帝王制衡之道。

      所以高湛那双凤眸里流露出了然和玩味的笑意,抚掌笑道:“好!”

      “《破阵乐》气势雄浑,也正合今日之喜!朕准了!也让朕和太子,看看我们大齐将门儿郎的飒爽英姿。”

      斛律世雄看高湛并没有怪罪自己,反而应的如此爽快,更是精神振奋。

      他与段德举他们这些将门子弟干净利落地脱去外袍,露出劲瘦健硕的身姿。

      起舞之前,斛律世雄还不忘侧头又去看了一眼高宝德,正好捕捉到高宝德望向自己的视线。

      高宝德只觉得脸颊一烫,瞬间移开了眼。

      突然,只听见“砰”的一声,鼓声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

      高宝德不由自主又看了过去,只见斛律世雄居于首位,手持战鼓,动作刚猛彪悍,舞姿豪放不羁。

      他身上流露出的那股原始的、放荡不羁的劲儿和无比蓬勃旺盛的生命力随着雄浑的击鼓声阵阵,几乎撞到人的心里去,少年气和野性完美的交融,愈发急促的鼓点配上狂放豪迈的舞姿,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引得众人心潮澎湃。

      所有人都被这支极具杀伐和勇猛之气的少年鼓舞吸引了目光。

      就连李祖娥一时都看得出了神。

      她久居深宫,所见到的都是轻歌曼舞、丝竹雅乐,哪儿见过如此野性却又隐隐透出杀伐之气的鼓舞。

      这些少年们强健刚猛的身姿,那腾挪跳跃之际迸发出的那股蓬勃的生命力简直如同旷野的风,猛地灌进了这座巍峨却又压抑的皇城,带来了极为特别的新鲜感和极致的震撼感。

      而李祖娥自然也看到了斛律世雄的目光正灼灼地、毫不遮掩地望向自己的女儿,她竟然…竟然也在斛律世雄的身上,隐隐感受到了少年那种无比炽热、似乎又无比真挚的情感。

      是那种让人觉得有些熟悉心颤,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情愫。

      她同样看到了女儿的视线穿透了旁人,落在斛律世雄的身上。

      而高宝德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始终落在斛律世雄身上,正紧紧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声鼓点,每一个动作,都如同踏在了少女的那颗年少懵懂却又如同乱弦一般被鼓声波动的心上。

      如同在她的心尖,砰的一声声敲开了一朵一朵本来还未盛开的花,花儿悄无声息地在急促的鼓点里和少年英猛蓬勃的舞姿里绽放了,朵朵堆砌着,不知不觉地形成了璀然的花海。

      然后,她就听见斛律世雄略带喘息的声音传遍殿宇,震得她整颗心都发起颤。

      “陛下!臣闻中山郡长公主琴艺一绝,堪称邺城无双!如此雄壮之乐,若有公主天籁琴音,刚柔并济,方显我朝文武兼备,国运昌隆!”

      “因此,臣冒死恳请公主殿下抚琴一曲,为陛下助兴,也让这晋阳的鼓,听听邺城的琴音!为这《破阵乐》添上一段千古佳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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