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病了》亓十一

7、第 7 章 下午茶

　　时间进入三月末，气温开始上升，每日在校园里行走的人群也卸掉了厚厚的御寒衣物，但刚轻松没两天，半夜的惊雷带来一场暴雨，将所有的梨花打落枝头的同时，又带来了寒流的末端。

　　隔着一层窗户，柯米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幕，雨势在逐渐减小，估计等到下班的时候，鱼应该就会停了。

　　“喂，喂，喂柯米，还在听吗？”久没有回应，电话那头的男人又喊了两声，而回应他的，是柯米一声不咸不谈地“嗯”。

　　“哎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没，就下个月月底，宝泉路——”

　　“听见了。”柯米打断了对方，玻璃上倒映出他露出领口的脖颈和喉结，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也没戴围巾，开始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身体因为寒冷开始微微颤抖。

　　“我就不去了，祝你们玩的开心。”

　　“唉不是柯米你——”不等对方说完，柯米就挂断了电话，叹息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他放下手机，低头搓着自己一片冰冷的手腕。

　　“小米老师——”突然地，背后的办公室门半开，室内温暖的空气拍抚在他的后背上，柯米转过头，看着老余探了个脑袋出来，小声地询问他：“电话打完了吗？”

　　“打完了。”柯米冲他笑了笑，他收好手机，转身回到了温暖的办公室内：“牛肉干还有给我剩的吗？”

　　“留着呢，小金老师说人不到齐不能动筷子。”老余打趣着说道。“不过小于老师说要晚点再回来让我们先吃，她到时候给咱们带奶茶，你想喝什么？”

　　“普通的吧，珍珠奶茶就可以了。”

　　虽然回到了办公室，但柯米并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这个周末即将到来，大部分工作已经临近尾声的时间点，他的同事们说着想来点下午茶，于是真的在办公室里开辟出了一块地方，摆上了平时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小圆桌，摆上了茶包零食，小金老师还拿出了珍藏已久的，过年从老家带回来的牛肉干。

　　“你不会是吃不完拿过来让我们善后的吧？”

　　面对这样的疑问，小金老师只是撩了撩自然卷的长发，微笑着把牛肉干推了出来。

　　柯米这一个月里对对方有了些了解，比如小金老师是少数名族，所以有着单从外表看比他这个混血来看更立体的五官，本名是阿尔坦萨娜，据本人说，意思是“黄金之花”。

　　而老余为了图方便，管人家叫小金老师，同事之间叫叫外号，其实也没什么。但这个外号最近传到了学生那边，于是小金，哦不，萨娜老师这两天看老余格外地不顺眼。

　　“欸小米老师，刚刚谁给你打电话啊？”

　　但显然，小金老师并没有“物伤其类”，对于老余给柯米取得外号，她叫的很顺口。

　　“老同学，想找我去参加同学聚会，不过我拒绝了。”柯米没有多挑拣，但他快速选中了最大的那块牛肉干，在老余瞪大的眼睛里塞进了嘴里。

　　“那怎么不去啊？你们应该很久没见面了吧？不趁着机会多聊聊吗？” 坐在柯米右手边的陈老师问道，她边说话边给所有人泡着茶，她是这个小聚会里最年长的人，也是这张小圆桌的主人。

　　“这么多年都没见面，脸都不太记得几张了，要是去了一个名字也叫不出来，多尴尬。”

　　“这倒是真的。” 陈老师有些赞同地点点头：“前几年我给我们家小孩去开家长会，结果到地方一抬头，发现她那班主任就是我当年那个，哎呦，当时马上什么早恋啊，不交作业啊，翻墙啊，染发啊，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想起来了。

　　“哇，陈老师，看不出来，您原来这么狂野啊。”老余竖起了个大拇指，和陈老师一唱一和的:“那班主任还记得你吗？”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那小老太看见我之后第一句话直接卡壳，站讲台上就忘词了。”陈老师拿了五个一次性纸杯，选中四个倒了个小半杯，推到了每个人的面前：“反正我后来是再也没去过，交给孩子她爸了，班主任一把年纪，我也老大不小了，还是放彼此一条生路吧。”

　　“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地碰了面，就算是初恋也顶不住啊。” 老余把纸杯捧在手心，等着茶水降温的同时，也把纸杯在掌心来回地揉搓，他有些感慨地说道:“我这两年也没去同学聚会了，去了感觉也聊不到一起，真那么想见的人，平常就可以约着见面了，何必要靠这个一年一次的聚会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个性格，张不开嘴的人才是大多数吧。”小金老师对老余的话不是很赞成，她拆了包核桃味的瓜子，垫着张报纸把瓜子摊开在了桌子上，随后抓了一把在自己的掌心。

　　“我那高中，能搞出同学聚会，真的全靠我们班长组织能力强，心理承受能力也强，后面大家生活都忙起来，来的人越来越少，她也每年都坚持把大家都叫出来，哪怕到最后只剩我们同宿舍的几个会来。”

　　像是为了强调自己的佩服，她还特意指了指自己，然后快速摆手着说道：“换做是我，主动邀请的人前两天和我保证的头头是道，结果临场又反悔了，我死都不会再组织这个聚会第二次。”

　　但说完了，她有些惋惜地叹口气：“唉，说起来，也过了有三年了…”

　　她的语气有些怅然，搞得本来都在嗑瓜子的三人都是动作一顿，最后，还是陈老师犹豫着问出了口：“小金老师，你的班长还好吗…”

　　“啊？她好的很啊？”四双困惑地眼睛撞到一起，小金老师慢了半拍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拍着大腿说道：“哎呀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我班长好好的呢。”

　　“那是个什么情况啊？”一听还活着，所有人的心理都放松了一些，老余也能放宽心地继续问下去。

　　“同学会当天，班长没来，我们以为她出事了，打了好多电话也没人接，后来才知道，她怀孕了，孩子是在我们同学聚会前一天生的。”现在想起来，小金老师也有些牙疼：“然后过了小半年，我们在孩子的满月席上举行了最后一次同学聚会。”

　　“…男孩还是女孩？”柯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憋出这么句没营养的话来。

　　“女孩，孩子出生后，班长的朋友圈每天要发一堆照片，我现在对那孩子的脸快比亲妈还熟悉了。”手里的瓜子磕完了，小金老师手一松，随着掌心倾斜地弧度，空心的瓜子壳在桌面上落成了一座小山。

　　“不过就算再举办下去，过两年我估计也去不了了。”

　　她细长的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我是不打算要孩子的，太麻烦了。”老余嫌弃地摆了摆手:“之前给带外甥那段就已经够我受得了，我决心把我的一生都投入进教育事业中去。”

　　“那，祝愿你结婚后替老婆抗住压力，别输给长辈的催生吧。”

　　“哎，那就是你们没找对方法。”老余两手一摊:“我不领证不就好了。”

　　他这话一出口，两位女老师本来还闲散地目光一下就变得犀利，陈老师对老余的情况了解地透彻，她推了推眼镜：“你不打算和小胡结婚？”

　　“小胡是谁？”柯米就是不怎么清楚地那个了，他悄悄地去问小金老师，对方拿出手机，打了一长段字给他。

　　【原来的同事，后来辞职回老家照顾老人了，老余是那会和她在一起的，两个人谈了好几年的异地了。】

　　哦，这样…

　　柯米在这边恶补着前情提要，那边的对话也还没结束。

　　“不啊。”老余回答地很坦然，完全不顾陈老师的脸色变化：“我和小胡好得很，本来也不需要一张纸来给感情上保险。”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小胡的感受，有没有考虑过别人会怎么看小胡？”

　　“考虑别人干什么？我对她好不就行了？”

　　陈老师有些头疼，像是发现了大学生不会做1+1一样痛苦，关键时刻，还是小金老师拿过接力棒。

　　“既然你有对她一辈子好的觉悟，那干嘛不领结婚证呢？”小金撑着下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老余：“有句老话说得好，不冲着结婚去的恋爱就是耍流氓，余丙辰，你没做什么对不起小胡的事情吧？”

　　“我没有…还有别突然叫人全名，怪恐怖的。”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小胡变成合法夫妻，不会是想分手又怕找不到更好的，于是吊着小胡准备货比三家吧？”

　　“不是，你这都什么跟什么——”老余一下嘴巴卡住，他转头看见了还在嗑瓜子看戏的柯米，抓住了救命稻草地同时又有些气不打一出来，他从桌上抓了包锅巴，朝着柯米扔了过去。

　　“你们就是接受不了文化差异！来柯米你说，国外是不是有很多不结婚也能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情侣！”

　　柯米身体往后仰，顺顺利利地把锅巴接到了自己怀里，但他没拆开，也没正面回应老余的问题：“我不太清楚，上大学时候光顾着上课，没怎么关心其他人的感情生活，大家平时也不会特意说明‘我们不是夫妻，只是男女朋友’，听起来也怪尴尬的。”

　　“不过，我个人来说…”看着老余希冀的目光，柯米笑了笑，还是有些残忍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和喜欢的人结婚，毕竟这是能把我和他变成家人的唯一方法，而且合理合规又合法，何乐而不为？”

　　“哇，你这发言有些危险啊小伙子？”不过他的话还是多多少少为老余吸引走了一些火力的，现在大家对他的感情明显更感兴趣了：“小米老师是有对象了吗？”

　　“这个话题就放过我吧。”柯米举双手投降，“我才刚开始工作，我还不想被催婚。”

　　原本有些紧张的氛围被一点一点地冲淡，等到柯米打出这个玩笑的时候，也是终于让所有人都笑了出来，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拎着两个大袋子的小于老师正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听着这笑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你们背着我买彩票然后每个人中了一百万吗笑得这么开心？”

　　“哎，小于老师回来了，快坐快做，外面是不是很冷啊？”陈老师替小于老师拉开了凳子，也往唯一空着的杯子里倒上了小半杯的热茶，老余和柯米则站了起来，替小于把那两个袋子放到了小圆桌上，

　　“那不至于，要是中了一百万我肯定得笑得再猖狂点。”小金老师在这段时间在拥挤地小圆桌上清出一块空地来，几个人分过明确地办完事，小金老师又探头去看：“我们就五个人，你买了几杯奶茶啊？”

　　“我又点了炸鸡，薯条和蛋挞。”小于老师并没有着急脱掉外套，她捧着热茶暖手，又时不时地对着手掌哈气，嘴巴里是止不住地向往：“这间店我之前和朋友一起去过，哪里都好，就可惜太远了，每次只有周末才能有空去吃一趟，等了这么久，它们家终于开放外卖了。”

　　“那你应该自己点了回家吃啊，那过来跟同时一起吃，最后吃的着几块肉啊？”

　　“我这叫乐于分享，老余你的心胸太狭隘了！”

　　“就是，哎小于老师你刚才不在不知道，余丙辰他刚才说，他不打算和小胡——”

　　“唉！小金老师你差不多一点哦，好话不说二遍啊！”

　　日灯管下，橙黄的炸鸡脆皮表面一边撒上了海苔和芝士粉，另一边上面的交错着沙拉酱和照烧酱，它们散发着热气的同时，还带出了香味，引诱人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唾沫。

　　而柯米的指尖绕开了它们，他拿起了桌子边缘由他自己带来的零食，拿走时，他用老余的锅巴顶替了那袋零食的位置。

　　他撕开包装，搬着耳边同事们调笑地声音，他将一块镶嵌着杏仁的饼干咬碎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