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奔对象都被抓了》泠川青睐

8、双生之死

　　下午，马戏团第二场表演即将开始。
　　皇室成员陆续抵达帐篷，爱丽丝和其其安娜坐在后台，透过幕布缝隙见到不少熟面孔。
　　“好点了吗？”爱丽丝问。她刚刚给其其安娜配完药，看着这孩子吃下去。

　　“还……还好。”其其安娜一想到代替她上场的赫卡特也许会被发现，难免精神紧张。
　　“那我们观看演出。”爱丽丝把幕布又支开了点。
　　缝隙中，表演正式开始。

　　那两个……杂技演员，是美杜莎和伊诺，爱丽丝从她们在高台上的跳跃中窥见两人平时和她换衣服的麻利手脚，确信绝对是她们两个。
　　她的这两个侍女……虽然是她的首席，但也仅仅是因为干活出色提拔起来的，和是不是她的床上宠物没有裙带关系。

　　嗯？她是公主，养几个宠物不是最平常么。宫廷中十四岁以上的皇室成员就要安排婚事，通常由她们的父亲负责，不过她父亲……那是个恋爱脑。没功夫管这事。
　　好在现在也死了。
　　再加上爱丽丝喜欢用侍女，不喜欢侍从。
　　她会在选择侍女时挑几个家世清白身体干净的伺候她，只是生理需求而已。
　　这些年爱丽丝赶走过不少别有目的的侍女，只有那一个……她放了出去。

　　那是她曾经的侍女长紫极，黑发长长，披肩麻花辫。总是在夜里静悄悄来，像一片紫色月光。

　　“啊！”其其安娜尖叫，一瞬间，脸色比刚刚还差。
　　爱丽丝皱眉。
　　不是对其其安娜，是对舞台上结束表演的赫卡特。
　　赫卡特学武多年，杂耍难不倒她，但是，出事了。

　　演出结束时，赫卡特被看台一个皇室成员拦住质问，
　　那是她其中一个胞妹，安洁。排行第七，今年十五。
　　安洁外表可爱，和幻想中的天使少女不相上下。
　　如果安洁是天使的话，应该是恶毒天使。

　　小到给她茶杯放虫子大到给她的侍女下毒，脾气恶毒刁钻，为人毫无同理心。

　　爱丽丝从小到大没少打过这个妹妹，再后来大点，她已经十五岁，床上会挑选宠物，但她也需要床伴……十五岁的爱丽丝有很多事要忙，没功夫搭理安洁，看见就绕道走，安洁很快发现这件事，特意上门找她的麻烦……

　　此刻安洁正在刁难赫卡特。一旦赫卡特说话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被安洁下令关进牢狱。

　　所以爱丽丝才皱眉。安洁为人，床笫三年相处下来，她再清楚不过。
　　看台离得远，她听不清那边具体对话，只看赫卡特不卑不亢，安洁好像在生气，气得波涛起伏。爱丽丝倒是很喜欢安洁在夜里这样纠缠她……但平时，果然还是麻烦。
　　连体人姐妹走过去，似乎在说好话帮忙，安洁旁边也有人上来劝解，爱丽丝仔细一看，这不是那个宫廷医生？
　　宫廷医生对三人都说了些什么，奇迹般地，安洁不再纠缠，赫卡特得以脱身，连体人姐妹不知在想什么，被表演结束的美杜莎她们打手势才反应过来跟上队伍进行谢幕。

　　直到整场演出结束，女王也没有来。
　　“女王……没来呢。”其其安娜见同伴没有被刁难，放心了些，一小只瘫在椅子里。
　　“今天女王不会出席，来得是皇室成员们，也许她明天会有空。”爱丽丝见其其安娜兴致勃勃，问：“好奇？”
　　“嗯嗯。”

　　“女王日理万机，已经在王座上过完她的前半生，她每天，被困在那把座椅和书房之间。”爱丽丝不禁回想她为数不多几次见母王时的样子。
　　那个人看起来威严，但一点，也不开心。
　　王没有资格表达自己意愿。不管是出于保命被迫成王，还是真的有这份野心，坐上王位就再没资格抱怨，只会为自己的领土操劳到死。

　　其其安娜有些不解：“女王，她不高兴吗？这里的食物这么好吃，地方这么大，这么辉煌。”
　　“她没有选择。”爱丽丝说，“不继承王位，就会死去。所以她赢。没有人自愿待在那个地方。”
　　这孩子……她说这些，估计也听不懂。

　　其其安娜果然没懂，坐在那想了又想：“嗯……我只要，能吃到不是鱼的饭菜，就很开心。”

　　爱丽丝可说心照不宣，她根本没觉得其其安娜有三十岁，估计十三岁也没有，十岁出头还差不多，她挑眉：“但如果那里没有人，你想，这片大陆会怎样？”
　　“会血流成河。”其其安娜说。
　　爱丽丝惊讶：“你见过？”

　　“我们从对面大陆来，穿过八重海，抵达这里。”其其安娜摇头，“几年前，我见过了。”

　　“对面边境很乱。”她慢慢说，
　　“居民们好像在传很糟糕的消息，说消息是从统治上层传来的，源头可靠。”

　　“什么消息？”爱丽丝问。
　　“世界末日，即将降临。”
　　说完这句。
　　演员们从台上离开，进入后台。
　　其其安娜从椅子上跳下，对爱丽丝鞠了一躬：“谢谢你！我好多啦，肚子不痛了，明天就可以登台表演，太好了！”

　　爱丽丝笑笑，起身往再后面的换衣间走。

　　换衣间。
　　赫卡特飞快卸妆，一副想要快点离开模样。
　　周围人群为她们特意隔开帘布，这小块地方只有她们两个。爱丽丝坐着没动，等赫卡特交代情况。
　　赫卡特可以不说，爱丽丝不是非要知道。但如果说了，那她就听一听。
　　赫卡特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见爱丽丝还是不走，低了头，凑过来询问她意思。

　　“安洁殿下说我很像一个她最讨厌的人，让我卸妆给她瞧瞧。我想……她认出我来了。”

　　“那又如何？”爱丽丝不置可否，也不在乎，“你不承认，她哪来的证据？难不成她还能半夜闯入马戏团帐篷扒你衣服？真要那样你就打她一顿。不过我倒是好奇，那个古怪医生跟她说什么，竟能让她这么快放你离开。”

　　“那位宫廷医生说……”赫卡特略微犹豫，“说我不曾有过伴侣，我承认她说得很准确。”
　　“……”爱丽丝垂眸扫赫卡特一眼。她刚开始是很喜欢从侍女中挑选，那批已经换掉，到美杜莎这批都是新人，她再没从侍女中找过，所以赫卡特不知道她和安洁具体有什么关系。
　　也不是不知道，就是……介于知道但没证据之间，因为没证据不能说完全清楚。
　　不过赫卡特嘛……也对，她身边再没有半个人，不曾找过人也很平常。

　　“那个，你……”赫卡特见爱丽丝不说话，询问她今晚后续行动，毕竟她们近期就要离开，“你可要和安洁见面？”
　　或许两人有知心话要说。赫卡特是这么想。

　　“见什么？”爱丽丝困惑。

　　“……”赫卡特无言，把头压得更低。
　　原来，没有么……
　　爱丽丝她……当真没有心。她毫不留恋。
　　越这么绝情越能代表，想逃离支配困难重重。

　　“没有。”赫卡特摇头，“公主，可要回去用晚饭？”
　　“走。”爱丽丝终于肯起身离开。

　　吃过晚饭，爱丽丝带着赫卡特重新回到马戏团帐篷。
　　纽带已经在帐篷门口：“「伯宁姐妹」在等您。我不便打扰，烦请您亲自处理这件事。”
　　“你。”爱丽丝说，“你从不叫成员真名？”

　　“我是「纽带」，马戏团经营者。这是个代称，马戏团团员不得使用真名。”严肃的团长勉强露出微笑。

　　爱丽丝带着赫卡特去找连体人姐妹。

　　夜晚。两姐妹房间只在桌上点着一支烛火。
　　烛光幽幽，房间中只有这一小片光源，其余摆设隐匿在黑暗中。

　　两姐妹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
　　不过爱丽丝并未怪罪。两人共用一个身躯，行礼非常麻烦，会耽误她时间。她不在意这些。

　　“你们好。”爱丽丝坐在对面，赫卡特在她身后站立。
　　她仍旧有必要设防，这两姐妹是法师，聚集了魔力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们是「伯宁姐妹」。””连体人陷在阴影中回应。
　　她们经常说这句话。
　　但……今天这句话后，多出一句。

　　““这甚至不是我们的名字。它是个代称。””
　　诡异地，同调说话声。在幽暗中，映照着两个……或者说一对有些怪异的人。

　　爱丽丝凝视两姐妹。
　　她们盖着一条红色的毯子。
　　“你们说。”

　　“我们不想活了。”姐姐先开口。

　　妹妹接上：“我们只是因为出生时被连在一起，无法分开，一辈子遭受嘲笑。不是人的嘲笑，而是命运的嘲笑。我们这一生，只有苦难。所以我们打算死在宫廷里，这是我们来这目的。也就是……我们为什么汇聚魔力。宫廷是大陆上最尊贵的地方。”

　　爱丽丝明白了什么。两姐妹在为自己寻找墓地。
　　“愿望呢？每个离去的人都该有愿望。”

　　“愿望？”“你觉得我们是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们是——”
　　““魔鬼。””姐妹两个异口同声。
　　青烟弥漫，连在一起的身影隐匿，烛光渐熄。烟雾过后，那道影子掀开红毯……
　　分开了。
　　连接处衣物鲜血淋漓，那根本不是红毯，而是被血浸染的普通毯子。

　　血肉截面筋络鼓动，液体迸溅，在地面汇聚成红色坑洼。
　　“白天，我们遇见一个医生。”“她说，‘你们是人’。”
　　““但我们不是。””
　　““不是。””
　　分开的两姐妹还是一替一句，混合鲜血，铁锈气味，场景诡异起来。

　　“怎么不是，你们的血是红色的，闻起来也和人类一样。”爱丽丝淡淡说。没有半点害怕。

　　““不是。””““不是。””
　　“我们死后，”“会变成魔鬼。”
　　“好，祝你们毁灭世界。”
　　“真的？”““真的？””
　　这次姐妹俩不同调，其中一个问了两次。

　　“真的，人是会死的，没人说你们不可以活着。同样，当人决定死去，也不该被阻止。”爱丽丝晃了晃头，“我的意思是，阻止打算去死的人，这有什么用？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不止血？等会味道会传出去，还是说……这是你们的某种魔法。”

　　“不必。”“这是魔法。”“持续幻觉。”“效果短暂。”“暂时拦截气味飘散。”
　　““我们的确，已经分开。””

　　难怪没有人循着味道过来。
　　爱丽丝不带任何审视，仅仅是凝望两姐妹：“你们没有愿望，能不能实现我的愿望。”

　　““说来听听。””

　　“我和我的仆人想离开这，但不想被发现失踪。如果你们决定死去，能不能让我们借用你们的身份。”爱丽丝补充，“很可能会毁坏遗体，但你们会作为两位公主下葬，埋进最强调贵贱的宫廷墓园。”说到身份时，爱丽丝用鼻腔发出轻笑。
　　““听起来不错。””两姐妹彼此扶持着，一人一条腿，双手扣在一起。
　　“身体是我们在人间的标本。”“是假象。”
　　“那么交易成立。”
　　“成立，”“成立。”
　　“祝你们去冥国。”
　　“冥国，”“是哪里？”
　　“死去之人的极乐世界。你们也许会去那里，通过试炼，作为魔鬼重返人间。”爱丽丝笑了，“我想，你们喜欢这个新名字。”

　　““借你吉言！””
　　两姐妹双手扣在一起，各自一半的身躯，
　　像一颗扭曲心形图案，慢慢——
　　渐渐，
　　滑落在地。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笑容。

　　地面血色堆积。

　　赫卡特蹲下，手指沾起一点，放到鼻尖闻，这才终于确认发生了什么般，如梦似幻地说：“……这是血。她们死了。”

　　爱丽丝起身：“我们去找美杜莎。我有她的把柄，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纽带。”
　　“你不会……！”赫卡特瞬间意识到爱丽丝要做什么。

　　“没错。你知道就好。明天的演出，我们是这两姐妹。至于今夜……让美杜莎她们配合，我们把两姐妹尸身放在我院中，留下一个定时燃烧魔法，等明天我们出城，就把我的院子点火，随它烧去吧。”

　　“是啊……明天之后，没人知道我们去哪里。”赫卡特低声说，“祝你心想事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