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然后呢 ...
-
“然后呢？”穿着囚服的年轻女人把自己的小麦面包往寇转石面前推了推。
“然后？”寇转石转动手中的叉子，准确无误地插进面包表层，拖向自己这边。“就一块？我今天想硬拉一百千克来着。”
“没了。”女人耸耸肩，“明天也给你一块吧。”
寇转石点了点头，女人催促她：“那你快说，然后呢，那个元凯有没有真的带人来暗杀你？”
寇转石把面包拿起来，塞嘴里嚼了几下，被噎得直伸脖子。她刚把面包咽下去想要开口接着讲，那边的狱警就保持着三角队形向她们走来。
“H224332296378F——”报完这一串编号，狱警歇了口气，她们很少有机会念出完整的犯人编号，“别聊了，排你前面的那个人生病，你现在就要去做咨询。”
“知道了。”寇转石叹了口气，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手里捏着面包。她刚要离开餐桌，女人就扯扯她的衣角，小声说：“等你回来接着跟我说。”
寇转石挑了挑眉毛，没答应也没拒绝，跟着狱警走了。
狱警见她手里还拿着面包，催她快吃：“不要这么没规矩，叫人家看了笑话。”
人家？谁？几乎天天都来惩戒所的咨询师？寇转石没答话，不过轻轻一笑，依旧慢条斯理地吞着面包。面包不好吃，但胜在配料干净，很适合寇转石这种被关进牢里闲着没事只爱健身的人。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干净的大厅、错落的囚室，和一众狱友狱警还有负责食堂的管事姐姐打了招呼，总算来到了心理咨询室。
咨询室本有两个门，一个和外面的放风操场相连，一个连着狱内。这样设计的目的主要是方便外界的心理咨询师进出，可十年前出过犯人打伤咨询师然后从那一侧的门越狱的事，惩戒所便连夜焊死了另一侧的门。从那之后所有人都要绕一大段路从惩戒所内部进入咨询室。
像这样的八卦都是寇转石从刚刚那个叫泰普的女人嘴里听来的，她因走私激素类药品获刑十八年，已经在这蹲了十四年，监狱内大大小小的事她多少都知道一些，而监狱外大大小小的事她也都想知道一些。
寇转石入狱后就被分到她所在的房间，室友见她年纪最小，问她怎么进来的。寇转石说：“经济罪，公司出了事要赔很多钱，赔不起，就只能坐牢了。”
泰普从床上跳下来，最先提出质疑：“你才二十出头，哪里来的「经济」？你是做财会被老板弄进来顶缸的吧！”
寇转石笑笑：“不，我就是老板。”
没人信她的话，说她小小年纪口气不小，□□没长齐就学着别的大老娘们吹牛。寇转石没跟她们争辩，随她们说，直到她们发现来探寇转石的监的都是外面有头有脸的老板，个个看着都跟她有仇，恨不得把手塞进通讯器再穿出来，薅住她的领子大喊还钱，这才慢慢相信了她的说法。
在一次寇转石差点被个□□做派的大姐把扁桃体掏出来的会面后，泰普凑了过来，小声问：“你是怎么能欠这么多钱的？”
寇转石整理好被大姐弄乱的囚服，道：“公司破产了，然后就……一步步变成这样的。”
“你之前是哪个公司的？”
“强豪。”
泰普皱起了眉头，“H319的那个强豪智能车？”
“对。你知道？”
“我买过这家的车。售后还可以。产品也还可以。”泰普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这么靠谱的厂子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搞破产吧。你妈怎么教你的？”
我妈？寇转石冷笑一声，奥西里斯教她什么了，她只会教她杀人和作恶。至于怎么管理强豪这样「大」、这样「正经」的公司，她可什么没教。
“我妈？我妈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死了，我是紧急接手的公司。”
泰普的表情立马变得有些愧疚，手在她的胳膊上来回摩挲：“哦，对不起，我不知道……”
寇转石不动声色地挪开胳膊。
从那之后，泰普就一直围着她转，打听她身上发生过的一切。寇转石能看出来她人不坏，就是好奇心非常重，她还会主动用食物和资源交换信息，算是很有交易良心。为了确保寇转石有那个条件和心情给她讲故事，泰普还会在别人企图打压寇转石气焰的时候帮她出头。
渐渐的，寇转石不介意跟她念叨念叨自己的过往，她需要一个倾诉的窗口。寇转石隐去了杀人的部分，只向她描述了自己在强豪的「商业」生活，这一部分索然无味，主要的工作都是职员在做，她只负责签字、发钱、手底下出问题的时候出面解决问题。她当时才二十岁，刚成年，只做过强力乐器行的小老板，面对着强豪这个传承了三代的四级机构，毫无头绪，手下人怎么糊弄她，她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这是她向泰普描述的版本。
咨询室的门被狱警推开，咨询师已经就位，在里面等她。寇转石看清屋内景象后有些诧异，抹了一把刚吃完面包的嘴，扭头问狱警：“这？”
狱警摇摇头，在她身后轻轻推了推。“进去。”
寇转石明白了，这是有事。她提起些精神，走了进去，金属制的门在身后被狱警关上。透过门中抠出的长方形的洞，能看见狱警在外面晃悠。
咨询室陈设简单，一张大大的圆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墙边放着储物柜、小沙发、毛绒玩具、水吧……像极了福利院里的活动室，只是把柔软的地垫换成了圆桌，色彩缤纷的墙变成了白色。屋内没有任何一个显露在外的摄像头和监听器，只是靠近房门的墙上装着一块正方形的显示屏，写着几行字：
【2245年1月17日；12:23；室内温度：25°】
【赫雀瑟洲322城金合欢惩教管理所】
这里的摆设一切如常，寇转石坐牢的这两年已经做了几十次心理咨询，每次都是那个叫艾萨的医生来见她，闲聊一些有的没的，问的最多的就是“你最近在做什么”“你最近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寇转石的答案大差不差，出现次数最多的回答是：“健身”和“肌肉长大了”。
今天坐在这里等待寇转石的并不是那个喜欢穿黄色条纹T恤的老太太，而是三个中年女人，个个表情严肃，目光坚定，眸中似有钢刀，似要把寇转石从内到外解剖开来。她们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和蓝衬衫，电终捏成端端正正的方形，放在手边。
唯一的蓝衬衫开口了：“寇女士，请坐。”她头发灰白，面貌慈祥，神色却复杂。
寇转石舔了舔嘴唇，在囚服上擦了擦手，这才坐下。
白衬衫拿过手边的电终，看着屏幕道：“H224332296378F，寇转石，原强豪智能机动车董事，2243年因非法收集市民财产、非法经营、逃税等数罪并罚，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
“等一下。”寇转石抬起手打断她，皱起眉头道：“我不是来咨询的吗？”
白衬衫没理她，继续念书：“H224331996421F，莫尼卡，原强豪智能机动车员工；H224331996422F，艾贝尔，原强豪智能机动车员工，在2243年分别因过失杀人、拐卖人口、虐待职员罪被逮捕，被判处无期徒刑。”
寇转石的手放了下来，交握在一起，不说话了，她有点明白这些人是谁了。她和莫尼卡艾贝尔是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被逮捕的，这家惩戒所的人不知道这里面的联系，所以她们应该是执政局的人。
白衬衫的书念完了，看向蓝衬衫。蓝衬衫道：“寇女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寇转石觉得口渴，清了清嗓子，道：“她们做出这种事，我很遗憾。”
蓝衬衫笑了一下：“真幽默。寇女士，如果不是掌握了证据，我们是不会来找你的。”
“什么证据。”
另一个没吭过声的白衬衫把一个电终支起来，屏幕转向寇转石，上面是几张照片，照片里有寇转石、莫尼卡、艾贝尔，她们正站在一个垃圾场前面，有人背对着她们在挖坑。她们的脚边躺着几个长条包裹。
“AI做的。”寇转石扫了一眼。
蓝衬衫不跟她辩这一点，而是慢条斯理地道：“寇女士，作为强豪的老板，你的罪名看起来太干净了。谋杀、人口交易、虐待……”她越说越快，越说声音越高，“贿赂、洗钱、贩卖市民信息、走私、买卖器官！你哪一样没做过！”
好准确的指控。寇转石几乎笑出了声，她想，奥西里斯，如果你的灵魂还跟在我身边，听到这些应该会暴跳如雷的吧。
“所以呢？”寇转石应道，“你们想做什么？如果是想起诉我，我们应该在法庭见，而不是这里。你们究竟找我干什么？我很讨厌别人说话拐弯抹角的。”
蓝白衬衫的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好聪明的年轻人。蓝衬衫掏出了一枚八瓣花徽章，递到寇转石面前。
“我们来自H322执政局。我叫里卡多，这位是呈天，这位是费尔加。”她冲身边的两个白衬衫点了点头。
呈天？
寇转石咽了一下口水。呈天的名字和呈星很像，她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她努力盯着坐在里卡多右手边摆弄手中资料的女人，想从她的长相上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呈天总是低着头，寇转石看不见她的脸。
呈星说她认识寇转石的妈妈，那这个呈天如果和呈星有关系的话，她是不是也有可能认识寇转石的妈妈？寇转石越想越激动，眼神越来越炽热。里卡多都看出了她的异常，连忙道：“寇女士。”
“嗯？”寇转石回过神来。“嗯。”
“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其实是想给你提供一个方法减刑。”里卡多的语气很诚恳，但这句话却很诡异。执政局是出了什么毛病要为强豪这样一个藏污纳秽的机构领导人减刑？
“条件是？”
里卡多毫不意外，道：“帮助我们办案。”
对嘛，这才符合执政局的作派，谈不上绝对正义与为民除害，只有因地制宜和灵活手腕。强豪破产的根本原因其实就是寇转石不像奥西里斯那样，会用大量的钱去打点执政局的关系，也不会按时应付清查，更不会费尽心思掩饰那些肮脏的产业。所以当执政局失去了耐心，强豪失去了利用价值，它就会迅速落败，毫无回天之力。
“哦……为什么找我？你们执政局没人了吗？”寇转石忍不住要嘲讽一句。
里卡多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狡黠，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我们需要考虑一下性价比。”
寇转石的表情僵住一瞬，她不得不承认里卡多说的没错。相对于一个经过重重选拔才能进入执政局的工作人员来说，寇转石这种罪犯的命更贱一些，甚至还更好用一些，她经历丰富又豁得出去。如果她手握执政局的权柄，她也会这么选。
“你们需要我做很艰难的事情，对吗？”
“不好意思，这个没有办法透露，涉及机密。”里卡多又正经了起来。
“好吧，我考虑一下。下次再回复你们。”
里卡多爽快地同意了：“好的，下一个咨询日我们再来。走吧。”说着她们三人就开始收拾东西，要离开咨询室。
三人快要踏出房门的时候，寇转石又想起来一件事，问了一句：“如果我不同意，你们还会找谁？”这个惩戒所可不止寇转石这一个会被执政局捏住把柄的。
里卡多和费尔加听见了这个问题，只是摇摇头，没回答，抬手敲了敲房门，狱警立刻过来帮她们开了门。
走在最后的呈天却停下脚步，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寇转石，以一种很古怪的语气轻声道：“我们只要你。”
寇转石不由得和她对视：“为什么？”她看见了她的脸，和呈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吧。寇转石眨眨眼，她其实已经忘记了呈星的样子了。
“因为你有「天赋」，不是吗？”呈天扔下这么一句，加快脚步，飞快地跟上了她的同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