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朕的凤君在冷宫》千重千重伞

24、4

　　第二天，束寻音硬是没能从床上起来。等尹管事去找他时，他已经烧得有些神志模糊了。
　　襄王病倒的消息立刻在府中传开。众人猜测是昨晚辛禾郡主的鬼魂找了过来，想要王爷偿命。尹管事还问他要不要请个道士做法驱鬼，被束寻音骂了一顿。
　　七〇六注意到室友后半夜才回来，问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羌娥累得不想说话，头往被子里一蒙就开始装死。
　　这一觉就睡到了黄昏。
　　起来时也头疼欲裂，说穿了，她真该找合适的时机把束寻音打晕，反正他一喝醉就想不起来自己□□过什么——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真没点长劲。
　　羌娥用井水洗了把脸，好不容易觉得畅快些，地牢的工作又过来了。
　　今天送来的犯人是“铩天盟”的党羽。这个组织成立不到五年，却在各地的起义运动中颇有威望。“铩天盟”的目标就和它的名字一样直白:改天换日，重立新主。虽然这几年陆陆续续抓了杀了她们的不少人，但这个组织的人依旧像是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
　　而且她们个个都不怕死，上赶着要为拯救大义而献身。被抓进来的成员中，很少能问出真正有价值的信息；一问就是“救天下于水火”，一问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套说辞牢里的狱卒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地牢值班的人也不喜欢审问这帮家伙，认为她们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小丑，不足为惧。
　　要知道，除了频繁的起义闹事，元凉王朝的门阀混战也非常严重，大地主又称“土王爷”，甚至拥兵自重者不在少数。外有北面的羌蛮虎视眈眈盯着中原，内有混乱的氏族争夺领地和资源。这样的高压之下，人命本就如草芥一般轻贱，那么多士族高门都屈服于“人命炉”的淫威，不少就断送在这暗无天日的冤狱中。行刑人见惯了自视甚高者的求饶哀嚎，哪怕是杀人，也不会去重视那些贱民了。
　　羌娥虽来得不早，做起这活儿来却一视同仁，没有丝毫怨言，因此“铩天盟”的人都归给她来审。
　　她本以为王爷生了病，这时应该静养；谁知她前脚刚换了一身行头进入牢房，后脚束寻音就撑了一根拐杖，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走进来，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毛裘。
　　刑具台旁的火盆烧得滚烫，里面木炭正噼里啪啦作响。羌娥只一件衣服都觉得闷热，再看束寻音也是白着脸满头大汗。
　　“王爷，您若是身体不舒服，不如……”
　　“哈！”
　　一声猖狂的笑打断了她的话。
　　“好一个病秧子「鬼修罗」啊。见了姑奶奶，也得瑟瑟发抖、跪着求饶！”
　　几乎是下一秒，羌娥手起板落，抄着木笞往犯人脸上扇出一个血印。
　　那木头上还带着倒刺，方便用刑故意没有磨干净，立刻就在对方脸上划出一个血呼刺啦的大口子。犯人破了相，疼得倒在地上直哼哼，那张裂开的嘴却也没因此消停:
　　“狗腿子……”
　　束寻音拦住还想动手的羌娥，不慌不忙问道:
　　“本王的探子从你们内部送来了消息，说是，你们劫了一批黄金，还请了夺虎堂的镖师将黄金向北方转移。听说，是你们那个军师的意思。”
　　“昏君的走狗，你还想从我口中打听黄金的下落？我呸，做梦！”
　　“你不愿说，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羌娥拎着犯人的脚铐，将她倒悬着吊起来，随后走向一旁的工具台。她将粗长的铁针在火盆里滚热，拿着烧红的一段，慢慢刺进犯人的手指。
　　“嘶——”
　　“呃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白烟顿时飘出，空气中诡异地弥漫着一股肉香味，像是什么当场就熟了。对方抽搐着扭动身体，血液从已经变成暗红色的伤口中涌出，被铁针的余温烫得直冒泡。
　　“……”
　　襄王并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幕。从她开始被吊起，束寻音就闭上眼头扭向一边，努力忽视那回荡在牢里的惨叫。
　　他已经经历许多年，始终无法习惯用刑的场面。往日真上了刑具他是要回避的，血腥味太邪，会冲撞了王爷；也没有这种身份亲自上阵的必要。不知怎的，今日他却迟迟没有离开，哪怕听惨叫听得浑身微微发抖，还要抓着手杖死撑。
　　羌娥见他青色的血管都凸起了，便放下刑具，将自己挡在他和惨象中间。
　　“王爷，请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可以。”她轻声安抚道。
　　束寻音艰难地摇了摇头:“……这黄金是上贡的，丢了的话，使者那边交代不过去。”
　　贡金——输给北方那些人之后，国家每年就要向她们缴纳一定的贡金做保护费。这笔钱当然是从百姓身上压榨出的，那些地主们不愿意出钱，但也害怕北方人打到自己家门口。如今黄金丢了，使者空着手回去，对方必然会恼怒，对本国就更加不利。
　　“喝——忒！！狗贼，昏君的看门犬！”背后那人缓过来了，又开始破口大骂:“那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是俺们拿命换来的钱！你们这群寄生虫，喝俺们的血，吃俺们的肉，还要把俺们的骨头嚼碎了咽下去！俺们的卖命钱，就被你这样的畜生拿去讨好敌人，孬种！！”
　　说着，一口血沫飞溅在地上，正好落在束寻音脚边。
　　他顿时脸色大变，肉眼可见地表情憎恶起来。襄王有洁癖，这口痰能恶心他半宿；羌娥趁他来不及发病，赶紧把他往一边挪挪:
　　“王爷，罪人凶恶，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在外间吩咐我。小人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扒她的皮，扒她的皮！”束寻音嘟囔着。“真是肮脏、真是恶心！十二七，本王就在上面等着，你必须要问出黄金的下落，立刻禀报我！”
　　“是！”
　　寅时一刻，牢里的血水泼了一盆又一盆，终于有个身影敏捷地从下面出来，轻手轻脚地钻进书房。
　　“王爷，罪人招架不住，晕过去了。”她单膝跪下汇报道。“不过，她晕死之前我们从她口中撬出了一点消息:据说那批黄金是由盟主亲自护送，会在檀阳一带交接。”
　　“何时？”
　　“不知，不过……小人猜想，黄金目标大，北上的关卡又多，走陆路极不方便，还很容易被抓住；若是走河道，开春之后尚有许多河面冰棱未化，檀阳更是不久前才下大雪，等待河道清理也需要一段时间。短期内，铩天盟应该不会有大动作。”
　　束寻音就这番话陷入沉思。若是铩天盟选择分批走夜路，她们从进入檀阳到把黄金送走，期间也足够自己派人手去勘察行踪了；只可惜，檀阳那块地不是自己做主，否则他即刻就能派人将整座檀阳城的地皮掀一遍。
　　“选在檀阳，因为那儿是通往北方的必经之路。”他用细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而且，那一片是张家人实际管控的地方。张元姥曾是镇国将军，做事说一不二，容不下旁人插手自己的权力；如今她虽然隐退了，当地的势力还认可她的威严，反叫朝廷官威尽失。”
　　那可不太妙，羌娥暗自挑挑眉。皇权本就式微，檀阳地头蛇又非常多，各方盘踞，官府去了也不一定有什么便宜。
　　“如此，小人就先退下，不打扰王爷就寝了。”
　　羌娥恭恭敬敬地告辞，准备开溜，却被束寻音从后面叫住。他看起来眼神躲闪，似乎要说些什么，又嫌弃地瞪了她一眼，自言自语:
　　“……本王昨日睡眠尚可，这东西就当是赏你的。”
　　说着，他扔了一包东西给她。
　　“谢大人恩赐，小的受宠若惊，自当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羌娥走后，他有些烦躁地吹灭了桌子上的蜡烛，没有回去休息，只静静地靠在躺椅上思考。
　　束寻音其实很久没有躺过床了。他习惯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椅子上、地上，有时甚至是湖岸边的石头。他昨晚睡得很沉，是这八年来唯一一次没有被噩梦惊醒的一夜。
　　不过，他却做了另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