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朕的凤君在冷宫》千重千重伞

17、杜若视角7

　　他也怀疑过，眼前这个妻子究竟是真的失去了记忆，还是在演戏骗自己。
　　但羌芙的确有哪里变得不同了——形容起来的话，就是从一只会咬断人脖子的恶狼，变成了威风凛凛却令人安心的狗。
　　不必亲手弑君的羌芙，还没有被冗政搞得身心俱疲的羌芙，俨然是个内心还没长大的少年。她没有那么重的戾气，甚至会撇着眼故意卖惨。只要杜若的态度有所松动，她就会不管不顾地拱上来求他可怜。
　　“凤君——”她拖长了语调，头枕着他的大腿期期艾艾地说。“你知道的，朕从小就没有丈夫，其它皇女都有婚约，朕一直都没有。”
　　“陛下……”
　　提到婚约，杜若只能苦笑。正是一个荒唐的婚约，把他这辈子都害惨了。
　　“凤君，你该不会是可怜朕，才勉强自己做朕的凤君吧？”
　　“……陛下恐怕也忘了，这桩婚事是您亲自定下的。”
　　“那你是自愿吗？”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我……是的。”
　　至少当时是的。
　　“凤君——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得知你是皇姊的驸马，不晓得有多愤怒。”她将杜若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把玩，云淡风轻地描述着:
　　“我想，这样上好的佳人皇姊却弃之敝履，宁愿让明珠蒙尘，也不舍得分一点清光给我这阴渠中的老鼠。而你呢……怕是也瞧不上一个，永远被驱逐出京的皇女。”
　　“臣妾不曾这么想过。”
　　“可是我会这么想。你可知皇姊是如何评价你的？”
　　杜若愣了一下。先皇在位这么多年，他几乎和对方没有交流，更听不到前妻对他的看法。显然羌芙是知道的，她起身贴近他的耳畔，用压低了的声音说:
　　“……皇姊说，你就像那三九天河面冻上的坚冰，死板干涩毫无生气，永远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就怕是睡起来也能冷死人。”
　　她就多余说那最后一句！
　　“她还说，你连枕边躺个皇帝也不为所动，脾气硬得像石头，没有哪个女人会对你产生欲望。”
　　“怎么，你生气了？”羌芙凑过去问。
　　“……陛下既知臣妾会不高兴，又何必故意来气我。”
　　就算没有亲自听见，杜若大概也能猜得到先皇的评价。他实在做不来那些曲意逢迎之事，性格又内向别扭，本就不指望有谁会愿意去迎合他。先皇的后宫更是美男如云，单拎出来哪一个都比自己会讨好人。
　　羌芙嘿嘿一笑。
　　“所以呀，我当时便想，连皇姊都看不上的男人，想必也嫌弃我这个不受宠的妹妹了。”
　　“不过，真睡了一夜，凤君似乎与我想象得很是不同——我本以为会睡到一块冷硬石头，没想到，你居然那般乖顺，还咬得那样紧……”
　　“陛下！”杜若听得面红耳赤。
　　“怎么了？这儿又没有旁人。”
　　“孩子、孩子听见了也不好。”他只想让她快些闭嘴，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小孩子在肚子里都能听见的，您还是，少说这些。”
　　羌芙露出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
　　“凤君还真是为孩子着想，就连身份不明的孩子，冒着风险也要留在身边呢。”
　　这个孩子说的是砚。
　　杜若心下一沉；砚目前是被太傅带走接管了，某种意义上比她待在羌芙身边要安全。失忆后的羌芙也知道了砚的身世，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顾忌，好在没有像之前那么咄咄逼人。可能是托失忆的福，羌芙对孩子没有那么明显的抵触情绪了，偶尔还会过来看看翡的情况。
　　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杜若也明白，如果砚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辈子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下去也没什么。可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羌芙就会像鬼一样缠着自己和孩子，直到她问出真相为止。
　　然后呢？如果说出来，谁能保证砚不会是第二个羌芙？自己有能力保护好这孩子吗？
　　他不能让任何一人的悲剧在砚的身上重演。
　　“……即使您这么说，臣妾也许久不曾见到那孩子了。”
　　“你快要生产，更受不得刺激，还是应多加注意。”
　　是了。杜若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卑劣的念头。如今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无可否认的皇室血脉，更是羌芙名义上的长子。这孩子对后宫无人的羌芙来说，意义重大，大到她甚至会被孩子牵制有所收敛。那么，这孩子说不定也可以保住姐姐。
　　用未出生的孩子换取另一个孩子的安全，他有些愧疚。然而这样的机会并不多，甚至，眼下说不定就是最好的时机。
　　“陛下……”
　　他垂下眼，斟酌如何开口。
　　“臣妾，始终有一心事，无法排解，积郁在胸口闷得难受。”
　　“凤君总是有诸多秘密。”羌芙微笑着。“你不愿说，就不必开口，朕不勉强。”
　　“此事深埋多年，臣妾心中过意不去，很是煎熬。”
　　“……是阿砚的事吗？”果然，她猜人的心思还是那么敏锐。
　　杜若点点头。“臣……如今又有了孩子，更觉得对不起阿砚。我不仅瞒着她的身世，还没有尽到抚养的义务；一直瞒着陛下，我也……”他的眼眶泛红，眼角渗出泪滴:
　　“我自知已是死罪，可现在却又有身孕。我死不足惜，孩子却要受到我的拖累，何其无辜。”
　　“……”
　　羌芙微不可察地挑挑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是朕的凤君，你有没有错，只有朕能评判。你大可以将心事说出，我不会和一个孩子斤斤计较。”
　　“……陛下若不能保证，臣妾只能将事情烂在肚子里。”他两眼一闭，横下心来决定豁出去拼一把:“还请陛下看在未出世的子嗣的份上，不求宽恕，只求给阿砚一个自由之身，让她不必重蹈覆辙。一切罪业，臣妾愿意用命交换。”
　　杜若扶着床，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两腿因承受着下坠而发抖。他有些吃力地抬头看向羌芙，一副对方不答应就长跪不起的模样。
　　羌芙没有动。
　　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却没有那么温暖了。杜若因为紧张焦虑错过了这些变化，执着地请求:“望陛下……恩准。”
　　这是要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杜若跪得有些腹痛，额头也渗出冷汗。羌芙没有回应，只是悠闲地剥着果盘中的橘子，将分好的橘瓣送到他嘴边:“来，张嘴。”
　　看起来很温馨的举动，他却自始至终跪在地上。
　　她颇有耐心地喂完了两个橘子，仿佛看不见他苍白的脸色似的。直到盘中没有水果后，羌芙才擦了擦手，从地上扶起杜若，将他抱回床上。
　　“凤君可不能再伤了身子。”
　　话是这么说，她方才也没让他起来，算是一个警告。
　　“朕知道你思念心切，也不想做那个恶人。朕答应你，会尊重那孩子的意志，让她自己决定来去，如何？”
　　自己决定……
　　杜若心想，争取完全的自由已是奢望，现如今他还要仰赖陛下生存，接下来阿砚的命运，只能她自己选择。好在，至少羌芙做出这个保证，意味着她不会去伤害阿砚。
　　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陛下既已承诺，臣妾唯有相信。”
　　“你当然要相信朕。”她温柔地撩起他的鬓发别在耳后。
　　“……阿砚，确实是臣妾所生。”
　　“就在第一次遇到陛下后不久……臣妾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先皇从未赏光，更别说行床笫之事；可能是阿砚母亲的，就只有——陛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