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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旧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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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我早点告诉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段临闭上眼,眼泪顺着眼睫不断流下。
人会下意识躲避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此前段临一直在纠结是否要告诉春娘此事,他怕她们之间的感情禁受不住这样的冲击,也怕自己没有能力护住春娘。
直到上巳那天晚上他才将这件事情告诉春娘,但那天晚上春娘并没有表现出其它情绪,只是告诉段临她会与他一同面对。
“你的意思是,春娘是那天晚上才知道太后要为你赐婚之事?”谢姰疑惑。
“春娘早就知道此事了。”谢姰看向段临,他已睁开眼睛,惊颤的看她。
“那日上巳,我大概午时的时候与她一同乘船,她告诉我要与你一同面对你们的未来。”谢姰概括了一下,蹙眉:“春娘那时的语气很是肯定,不像是要放弃什么,她是从成衣铺出来后才改了模样,非常的紧张和害怕。”
她将她与春娘下船后去茶楼和成衣铺的事情告诉了段临,这件事情只有她知道,段临乍一听到顿时眼睛大睁,他的嘴唇都在哆嗦:“什么?”
“若真是太后,这样做不仅大费周章,而且在这样时刻,如果春娘死了,无论真与假,你都会认为是太后所为。”
谢姰站起来,走到栏杆边望着远处:“何况春娘不是那样的人,若她真的懦弱,便不会问我那些话,也不会同我说那些话,她定然是从成衣铺知道了什么才会自尽。”
“鸩毒必定不是给春娘用的,既然如此,说不准就是有人逼迫春娘给你或者是宫中其她人。”
“很奇怪,春娘不过是一个东宫的宫女,为什么要找上她,难道就因为你爱她?”
她看段临呆住的神情,他显然知道一些特殊的东西。
段临撑着柱子站起来,看她的眼睛。
谢姰的眼睛很好看,如同星辰布满的银河,带着无穷无尽的深邃与不可知意味。
也正是因为她眼如宇宙般,让人看见便不自觉的想要相信她,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段临缓慢转着脑袋看向主殿:“我。”
他欲言又止,让谢姰有些不快。
她并不喜欢这样吞吐的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干脆说出来,而要吞吞吐吐?
“你若是不想说的话,我不会强逼你,总之你与我都希望春娘能平安渡过此劫,只是此次之后春娘会不会再度遭遇此事?太子殿下应当思虑才是。”
“毕竟,下一次若还有此事,她未必能活。”
谢姰一句话让段临浑身汗毛直竖,他猛地看向谢姰,话都到了嘴边却硬生生被他止住。
谢姰越发觉得奇怪,怎么段临似乎想要说什么,而却迟迟不愿意说出来?
她打量段临,眼中探究之色越重。
段临不敢看她,又顺着柱子坐下来,垂着头比方才更显丧气与绝望。
两人的空气一时冷淡下来,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楚聿从外赶回来,他还让人带了晚饭与衣裳过来。
折露也已回来与谢姰一同守在门口,谢姰靠在段临对面的柱子上,正闭目休息,她时而进去查看春娘的状况,因为害怕突发情况半点不敢离开,就一直呆在门口。
楚聿快步到谢姰面前,蹲下来将手中一直捧着的披风轻柔盖在她身上,谢姰睁开眼睛看他:“事情处理好了?”
“只是一些小事。”军中账本出了些问题,他半天走不开,直到现在才处理好:“晚上风大,你去偏殿休息,已经连着一天没休息好了。”
他声音柔如夜色,身上带着皂角水汽,谢姰低头一看便知,他来之前还匆匆洗了个澡。
楚聿见她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耳朵有些红:“来回奔波满身尘土不说,味道也不好闻。”
谢姰笑了一下,抓住他的衣服将自己的脑袋扯过去,埋在了他宽厚胸膛上:“我走不开,你别动,让我休息一会好不好?”
楚聿虚虚抱着他,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气息,又怕低头一动会扰她休息,又怕自己心跳声太大会吵到她,一时间进退两难。
见她疲惫,楚聿渐渐收紧手臂,揽她进怀中,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带了晚饭的宫女太监将饭食放在侧殿,太医等人去吃饭休息,折露看见楚聿在照顾谢姰,也去吃饭。
段临坐在地上,侧眸看着两人,眼中满是羡慕酸涩之意。
曾几何时,他也曾将他之所爱拥在怀中,只是那时他以为这幸福是寻常唾手可得之物,是生来便属于自己之物,只想着顺应着时间,将之随意揣入怀中。
却没有想到直到失去这一日,他才明白,这寻常的之物才是他最难得之物。
他转头看向通明的屋子,那里躺着他爱的人,可他却不敢进去,更不敢靠近。
他怕,他又要害了她。
谢姰只是闭眼休息了片刻,便又起身去查看春娘的状况。
春日早晚温度相差大,她将窗户关上,挑了挑灯芯,屋中空气干净,只有蜡烛燃烧后的味道。
人气浊,屋中人太多对春娘不好。
一日未进食,体内毒素又未清,春娘的脸肉眼可见的迅速消瘦了下来,谢姰取了参片放在她口中让她含着,以免她受不住。
脉象依旧极其微弱,甚至若是指按浅一些,便感受不到春娘的脉搏,谢姰将她的手妥当放好,擦去她额间的冷汗。
“别怕。”
“你还有很长的未来,无论是和谁,都需尽力往前走才是。”
春娘似乎听到她的话,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谢姰知她有生存之意,心下稍宽便出去吃点东西。
走出房门时段临正背着手与一个小黄门说话,楚靠在柱子抱胸盯着远处,神色冷得很。
“她不醒来之前,我绝不会离开。”段临的声音也很冷淡,小黄门拱手后便转身离开。
谢姰走到两人之间,看段临又看楚聿。
楚聿见她出来,神色顿时柔和下来,松了交叠的手臂朝她走过来:“是陛下,让汝和去御书房谈事。”
春娘自尽是昨日晚上的事情,段临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处理过公务,打发走黄门后他重坐回地上。
谢姰只看了他一眼,叮嘱了太医几句后就牵着楚聿离开去侧殿休息。
段临不会离开,有他在,她也安心一些。
侧殿已经点上蜡烛,折露刚将床铺好就见到谢姰。
“乡君。”
“你回将军府休息吧,这里暂时没什么事情,这样折腾莫要生病了。”谢姰松开楚聿的手,将折露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顺道回去看看观朝的病怎么样,要不要紧。”
“好,那我先回去,方才我让人煮了粥,一会就送过来,乡君喝碗粥再睡,等观朝醒了我与她同去侯府候着,等三大掌柜过来。”
“嗯。”
折露离开,谢姰将门关上,转头看向楚聿。
烛火昏黄楚聿眸色红亮,目光灼灼,等她走过去他才开口说话:“乐安,乐安已经忙了一整天了,今天要好好休息才是。”
谢姰将他牵到软榻前,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他对面,开口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楚聿一愣,认真起来:“什么?”
“你与段临情谊甚笃,你知道为何他如此爱重春娘,却不肯给春娘一个位份吗?”
她总觉得此事蹊跷得很。
为何要找上春娘?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难道就因为她是无名太子妃?
可,春娘为何要自尽?
什么事情会让她甘愿接下鸩毒,却又用以自尽?
“实话说我并不清楚此事。”楚聿说得很坦诚:“我离开京城七年,在这七年里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我离开一年后,汝和才给我写信,说他与春娘情投意合,却也只是在回京后才知道,汝和从未给过春娘位份。”
“我问过汝和此事,他只是说祖母不愿意他娶春娘,汝和情痴或许也不愿意以其他的身份委屈了春娘。”
“他这样才是委屈了春娘,春娘不明不白地跟在他身侧,算什么?宫中人人都可以随意欺负她,就算不欺负她自己又如何做想?哪怕只是最末的孺人也可以给春娘一个保障,给她一点安心。”谢姰蹙了眉头。
她语气中有些许不忿,怎么男子拼了命的要争官位,视寒门是世上最低,要为人所欺辱,却不懂女子也如男子一样,若是没有位置也要为人所欺辱,反倒将这所谓的‘独她一人’‘不愿委屈’看作是女子的恩赐?
春娘什么都没有,只有段临的爱,虚无缥缈之物叫她如何立足?
楚聿有些慌张,连忙道:“或许是他另有打算。”
“另有什么打算?等他即位吗?”谢姰笑了一下:“男子果然一样,难道还真把情爱当作对女子的恩赐不成?”
“以为女子凭着这恩赐就可过活?仰人鼻息之事,人人厌恶,怎么轮到女子就不作数了?”
楚聿慌了,急忙拉住她的手:“乐安,汝和是汝和,我是我,我不会如此对乐安,不如说我盼着你恩赐我才是。”
谢姰看着他,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楚聿,我并非在怪你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春娘这么多年还会存有情意,分明她该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离开才是。”
楚聿心中一空,他看着谢姰的眼睛,他希望她的眼睛里有很多情绪,有爱有恨有不解,可她眼中却空空如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很平淡的事情。
“乐安,若是失望了,会离开吗?”楚聿问,只觉得嘴唇都在颤抖。
谢姰放开手:“自然。”
她转头看向房门,方才有人敲门,她以为是送粥的宫女,便起身去开门。
门外段临萧然而立,他眸色带着几分颤抖:“方才你问的事情。”
谢姰让他进来,等他进来后迅速将门关上。
楚停云下令封锁消息后,东宫几乎成了禁区,除了东宫的宫女太监外没有外人出入。
段临搬了凳子坐在二人之间,像是待审的犯人般看着坐在软榻上的两人,楚聿紧紧盯着谢姰一言不发,谢姰则看着段临。
他叹了口气,像是要将这一生的悲哀痛苦都尽数从肺中吐出:“春娘,她并非一个宫女。”
“她是前朝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