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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旧事2 ...

  •   漏壶点点滴天明,天光悄悄爬上屋檐,一点点染白头顶夜幕,阴云铺地,惨白的光直射在燃烧着的残烛上,按灭最后一点光亮。

      谢姰从里推开主殿的门,她撑着门框,鬓角垂下两缕碎发,脸色灰白。

      楚聿慌忙冲过去,在折露之前搀住她的手:“乐安。”

      谢姰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浊气:“我尽力了。”

      走过来的段临浑身一颤,就要越过谢姰进去,谢姰转过去抓住他袖子:“她还活着,你别进去。”

      脚步一顿,段临停住看她,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一根稻草:“她还活着?”

      “嗯。”

      楚聿眼中含着泪水,满是心疼,扶着谢姰的手因为不敢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谢姰靠在楚聿的肩膀上:“我只能保她三日,我的医术不足,无法为她解毒。”

      “三日…”段临满眼是泪,颤抖着转过头一拳就要打在门框上,可一想到里面躺着的人他生生止住,改拳为掌紧紧抓住门框:“够了,她还有三日,够了。”

      他还能见她最后一面,他还想希求什么?还能希求什么?

      “不够。”谢姰闭上眼睛,她没了力气,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楚聿身上,楚聿紧紧环抱着她,声音颤抖:“乐安,乐安,太医,太医!”

      一直在旁守着的太医赶忙赶过来要给谢姰把脉,谢姰将头埋在楚聿肩上,声音虚弱:“不用,我只是太累了,你带我去休息。”

      “好。”楚聿将她抱起,临走时谢姰扯住他衣襟,抬起头看折露:“别让人进去,你守在门口,等我回来。”

      “是。”

      谢姰为一个基本上可以确定死亡的人硬生生抢回三天阳寿,殿外等人不敢违背她的话,她离开后便还是守在外面没动,折露让人搬了条椅子坐在外面,看着死死盯着房门的段临。

      每个人经络大同小异,大同之处不说,最关键的是差异之处,故而施针需要高度集中的精神,谢姰扎针时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只怕眨眼的瞬间精神恍惚要下错针。

      救人的针每一针都不可以错,一旦错了春娘体内几近于无的血气就要消散,这样持续一整晚就算是铁打的人都要受不了,一离开主殿谢姰就双眼紧闭昏睡在楚聿怀中。

      楚聿将她带去侧殿休息,为她掖好被角后叫了太医过来,太医诊脉后告知楚聿谢姰只是过于劳累,只要好好休息就好。

      得知她无事,楚聿放下心守在谢姰身边,直到她再次睁开眼睛。

      天已到中午,今日没有太阳只有一片阴云,射进殿中的光,都病怏怏的瘫在地上。

      谢姰看了眼床顶立刻掀开被子坐起来,楚聿就趴在她身边她一动作他就醒来。

      “乐安!”

      谢姰扶着额头:“我睡了多久了?”

      “从早上到现在,约莫有三个时辰。”楚聿紧张看着她:“我让太医过来?你从昨天开始就未进食,我……”

      他话未说完,谢姰站起来,只是猛地一起来眼前一昏就要往后倒,楚聿在后急忙接住她,皱着眉头柔声道:“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谢姰转过身,将头埋在他胸前,她确实觉得很累很累。

      不仅仅是因为要帮春娘吊命。

      她紧抓着楚聿的衣襟,衣襟皱起失了整齐露出些许里层的白色亵衣。

      楚聿虚抱着她,低着头眼中止不住的泛起心疼之意。

      他的直觉告诉她,谢姰很累很痛苦。

      可他却如隔了一层玻璃看她,看得分明却触摸不到。

      “带我去侯府。”谢姰出声,她闭着眼睛闻着楚聿身上淡淡的沉香。

      楚聿点头,将她打横抱起,立刻往外走,护着她上马飞驰而去。

      楚聿全程没有问她,只是她说什么他做什么。

      一到侯府,谢姰飞快下马提着裙摆疾步走入,谢环此刻正在书房算账,谢姰带着楚聿就去书房。

      书房在谢府东南角,门外两侧柱子刻着一副长联:“架上诗书勘万卷,窗前风雨不入心。”

      谢姰紧捏着袖子,深吸一口气,提步敲响书房的门。

      得到谢环的允许,谢姰推门进去,快步到谢环身边:“母亲,我有事情想请三姨到京中来一趟。”

      谢环上下扫视谢姰,一下站起来冷声:“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是何人欺负了你?”

      谢姰从昨日起便没有更换衣裳,一路奔波,难免失了整洁。

      “没有人欺负我也没有人得罪我,母亲,我的好友中了鸩毒,如今危在旦夕,我的医术救不了她,三姨医术冠绝,求您让三姨进京一趟救她性命!”谢姰望着谢环。

      比起她,谢环冷静得多,她垂目翻开一页账册,重坐回椅子。

      “谢家有族规,非主家的人不得进京。”

      “规矩是死的。”

      “规矩是不可废的。”谢环抬头,如虎的目光顿时凝在谢姰身上,让她感觉如临大山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谢姰闭眼深呼吸,顷刻又睁眼撩起下摆,双膝跪倒在谢环面前:“母亲,您从小教导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说为商者,也要良善,不可坐视她人苦难于无物。”

      “如今我的朋友危在旦夕,我明知道有办法救她,却要坐视不理,我做不到。”

      她下拜,额头轻磕在谢环鞋边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我知道,三姨进京牵涉到谢家,若是引得皇家怀疑,便会致使谢家不利,可族规终究是谢家的族规,而非皇家为谢家定下的规矩。”

      “母亲。”她抬头看着谢环,眼中泪光闪动:“我求您,救救她。”

      谢环叹了一口气,拉住谢姰的手:“谢家就是靠着这些家规才能屹立不倒,你明白谢家人进京的后果吗?”

      “任何一代王朝对谢家这样的存在都会忌惮,是因为谢家的族规,谢家才能一直偏安江左。”

      “姰儿,你是谢家下一任家主,你承担着谢家的责任,谢家百口人的性命,你三姨的医术未必能救得了她,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人,你要毁了谢家吗?”

      谢姰死死攥住谢环扶她的手,仰着头看她:“母亲,我是谢家人,我怎么会愿意将谢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可我怎么能眼睁睁见着我有办法救她却要看她死呢?”

      谢姰擦去眼泪,带着几分倔强看着谢环:“此事,我一人承担,任何后果,我愿意背。”

      这是谢姰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情绪外露到如此地步,谢环仔细看了她许久,垂眸扶她起来,将她鬓角的散发别在耳后。

      她带着几分终究如此的释然,问她:“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救她呢?京城中人事复杂,或许是她该死。”

      谢姰苦笑,眼中蒙上一层薄雾:“她是我的朋友。”

      “我会让你三姨进京,只是后续的事情你需要自己去处理,母亲不会帮你。”

      谢环将放在一旁的狼毫拿起,垂目在账册上。

      “好。”谢姰毫不犹豫地点头。

      “谢家世居江左,我们注定不会在京城久留,姰儿,无论何事你都须注意分寸。”

      她语气幽幽,像是从洞穴深处传来,带着回音:“情之一字,最是不分明,你今日之举会为你带来什么,会为谢家带来什么,你需多思多想,与此处人牵绊过多会带来什么,你也需多思多想。”

      谢姰再度叩首:“乐安明白。”

      “回去吧,我会让谢家递铺在今日内传信给你三姨,让航道船只为你三姨开道,一日后便可到京城救你好友。”

      “多谢母亲。”谢姰起身出去,关上门时谢环依旧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中的账本,谢姰紧看了她一眼,将门关上。

      楚聿慌忙就迎了过来,手停在她眼角:“你哭过了?”

      谢姰侧头绕过他往前走:“我们回宫,我三姨一日后会到。”

      楚聿的手落下,他转头看向谢姰匆忙的背影,手心不由得攥紧。

      “楚聿。”她停住脚步回头疑惑看他。

      楚聿毫不犹豫地抬步跟在了她身后。

      他不信谢姰对他无情,何况,就算无情又如何,他有就够了。

      沉寂的宫墙遮住无数目光,宫门打开又落下,日复一日的扮演着作为这片土地最高领导者宅邸的角色,千百年未曾改变过。

      楚停云就站在宫墙里最高的那座殿宇下,一个侍女绕过高大的朱漆殿柱停在她身后。

      “娘娘,太医来报说是平安候乡君施展医术,救了程姑娘,只是只能再让她活三日。”

      “谢姰?”

      “是。”

      楚停云垂眸看着手掌下浮雕云纹的白玉栏杆,栏杆冰冷寒凉却在她的掌心下有了点温度。

      她查过这几日春娘的行程,前日上巳她与谢姰一同出游,回来后便饮了鸩毒自杀。

      她不是没怀疑过谢姰,只是觉得此事蹊跷得很,谢家安分守己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进皇城,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只是……

      她抬眸望向宫墙之外,薄薄的雾气笼罩在视野里,遮去连绵起伏的屋脊,屋脊蔓延到远处山峦下消失在视野尽头,而在山外还有蔓延不尽的屋脊,尽皆是大靖的土地,唯独一片地方不属于大靖。

      “继续派人看着东宫,除此之外,让人注意近日平安候府的动静。”

      “是。”

      楚停云转身,手掌离开了白玉栏杆便将栏杆上的温度一并带走,栏杆重新冷寂下来,消融在白色的阴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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