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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上巳2 ...

  •   三月花始盛,御河两岸种了不少梨花,簌簌若雪,纷飞入船,穿着各色春衫的少女从渡口登船,纷纷抬手去接飞在空中的梨花。

      谢姰牵着春娘,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两人依靠着栏杆看向两岸,春娘闭上眼睛感受着吹来的春风:“上次乐安和我说的话,我回去想了很久。”

      “想什么?”谢姰问。

      “我从小在宫中长大,自懂事,嬷嬷便告诉,我一生都是皇家的人,我……”她抬头望着谢姰,有些话在眼中闪烁。

      “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的活法,你要如何活,也都是自己说的算,我的想法不是春娘的标准,你不必想太多的。”

      她忍不住,笑着揉春娘的脑袋:“我今年二十二,春娘几岁了?”

      “我也二十二,再过三个月就是生辰。”

      “那我比你大,我是五月的生日。”

      “你那日说的话,我挂心许久,想着今日与你相约,把心里的话,说一说。”春娘握住谢姰的手。

      她望着谢姰的眼睛,谢姰的眼睛很漂亮,如葡萄般,自有光点浮在其上。

      虽与她相识不久,可她的见地学识,都无比吸引着春娘,让春娘忍不住将心里的想法都告诉她。

      “我总觉得乐安的想法,是那样吸引我,可春娘之所以为春娘,是因为我自小就知道身不由己。”她垂眸。

      “我儿时为了皇家而生,未来是为汝和一人。”她抬眸看谢姰,眉尖微蹙:“这样,是不是不好?我和那崔莺莺,是一样的人。”

      “她苦等张生,我痴守汝和,我近日总觉得不好,我不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从前我总督促着他看奏折,总拘着他不让他喝酒,可做来做去,似乎都是为了他。”她蹙眉。

      “我想做些别的,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谢姰将她鬓角碎发挑到耳后,目色柔和:“刺绣、书画,游玩,春娘已经在做自己了,不要因为我的话而怀疑自己。”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活法,春娘要做的不是去做些别的什么,而是相信自己就是自己。”

      她轻笑:“只是无论与他如何好,都不要让自己难过受伤,要以自己为重才是。”

      “无论是做什么,都当以自己为先,春娘不必去追寻别样的生活,只要以自己为重,活得开心,就是最好的了。”

      “可是…”

      “春娘可对如今境地有所不满?”

      春娘眉头更深:“我……”

      她看谢姰,她的眼睛似乎有种独特的魔力,让她不自觉就要将心中愁思说出来:“我怕,若我将此身此心寄托于汝和,若是将来……”

      “我和他,终究不相配,我与他相识二十二载,十六便一直跟在他身侧,可他终不是我一人的,我无依无靠不敢违抗什么,近来你与我说那些话,我便更怕,只怕未来是镜花水月,看不到,捞不着,只是映在水里,更怕为了捞到那轮月亮,要叫船上的人,都翻落下去。”

      她眸中含泪,虽说得隐晦,谢姰却明白过来。

      她没有问过春娘的身份,但也知道,当今的太子没有娶亲,若是两人能够在一起,段临必定已经成婚。

      她们二人之间的阻碍,大得很。

      只要段临还是太子一日,他就给不了春娘保障,可,段临到了年纪,会不会被逼着成婚呢?
      谁也说不准。

      皇室子,哪能由得自己。

      更有可能此生春娘都无法光明正大站在段临身侧。

      她擦去春娘的眼泪:“有心有情,便只需坚定。”

      “真的吗?”

      “嗯。”

      谢姰很喜欢春娘,喜欢她的坚韧与坦诚,若是她自小在皇宫那样的地方长大,又喜欢上太子,与他在一起,受到各方阻碍,她必定会逃离出走,但春娘在这样的环境下,却还保留着一颗极为纯澈的心,这很难得。

      虽然,她并不喜欢春娘忍受这些所谓的磨难。

      冷血些说,谢姰只觉得春娘有此种烦恼,颇为活该。

      人都寻出路,可偏有人甘愿守着一亩三分地。

      “阻碍你们二人的,不是你,是他,这件事情该他上心的,你又何苦要折磨自己?”

      春娘苦笑:“我与他,早已分不开彼此,如何能不上心。”

      “那就携手往前。”谢姰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心中已有打算,便按自己所想的去做吧。”

      春娘眉头舒展开来,她这几日反复思量,既渴望成为谢姰口中所说那样潇洒的人,却又害怕失去自己的生活,有时候想得岔了还会迁怒段临。

      她翻来覆去,既觉得自己与段临一同,会失去己身,但一想到要与他分离,却更难舍。

      惆怅难解,可今日与谢姰说话后,她逐渐明白过来,她爱段临,爱到可以与之共生死,可她不该坐以待毙,等着人来‘施舍’给她身份,她要与段临同进退,去争她们二人的未来。

      “我不将情爱做小,与你说这些话,愿你莫要慊弃了我。”

      谢姰摇头:“人生有情,无分贵贱,人各有志,无有差等,你重情重义,我又何来慊弃之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死者,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

      “春娘用情至深,必定会有好前程。”

      “有你这样说,我便不再害怕了。”她望着谢姰的眼,流光似锦。

      谢姰轻笑,掀过这篇,与她说别的。

      话虽这样说,可她还是无法苟同,情爱这种事情,要做人生唯一之事,实在是浪费时间。

      她更宁愿多看几本书,多练几次剑法。

      两人一路说话,说京中哪里的花好,哪里的摊子好吃,哪家的锦缎漂亮,哪家的玉簪好看,又说起各自小时候的事情,少年时见过的惊艳之人,动心之事。

      很快,船停在下游渡口,春娘拉着谢姰走下花船,她惊喜:“没想到这里竟然新开了茶楼,我们在这里喝茶赏花,等到傍晚赶最后一船回去可好?”

      “好啊。”

      三人一同进了茶楼,茶楼老板很是热情,将二人带到楼上隔间,道:“两位姑娘赶巧,今日是我小店开业第一日,特以明前茶待客,茶叶取得是蜀地蒙顶甘露,汤清味醇,正适合春日。”

      他招呼人过来,将一小碟茶叶展示给两人看:“姑娘觉得如何?”

      谢姰点头:“秀螺披毫,条索纤细,品质尚可,掌柜上茶吧。”

      “姑娘真是慧眼。”掌柜笑容满面,将茶叶放回去,叫小二上茶。

      许是新店开业,没什么名气,又是卖茶的,店中人不多。

      京中茶楼、茶坊、茶馆多得是,有名气的更如牛毛,这家茶楼外表看起来没什么突出,又没有特别的招牌,就算开在这渡口,也鲜少人问津。

      谢姰将帷帽摘下,等着掌柜上茶的同时打量着茶楼。

      茶楼二楼分隔五六雅间,均以屏风隔开,屏风是惯常的花鸟屏风,过道各处摆着云片松,柱子上挂画,或工笔或写意,均不是名家,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笔,画工不提,意境甚是寻常,像路边随意买的。

      品茶、赏画、论乐、观景本是一体,风雅之人尤其追求茶室环境,此茶楼布置略显简陋仓促,吸引不了很多人。

      许是想着赚点上巳的快钱。

      谢姰接过折露递来的手帕,将手擦了擦。

      茶师很快端着茶具上来,先以沸水烫茶碗,再以茶匙取茶叶放入茶碗中,沸汤洗茶后,再分杯中细品。

      茶师看起来是个刚入门的新手,夹茶叶的时候竟然漏出一叶,谢姰蹙眉,看了他一眼。

      茶师赶紧低头,红着耳朵将茶碗里的洗茶的水倒出来,他手下没轻重,端茶碗手一时不稳,竟然将大半茶水倒在一旁的春娘身上,茶水滚烫,春娘叫了一声,侧倒在一边。

      “可还好?”谢姰赶忙过去看春娘,好在她躲得及时,没有被烫到,只是衣裳淋湿大半。

      “客人对不住,我是新来的,技艺不精,还请客人恕罪。”茶师赶忙趴下以表歉意。

      春娘拿手帕擦着衣服,蹙眉:“我的衣服……”

      楼上的动静惊到了楼下的掌柜,掌柜上楼看见满地狼藉,一脚踹在茶师屁股上:“你怎么回事?!”赶紧拱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一时找不到茶师,才让他来,早知道他蠢笨,就不该让他来为二位布茶,都是我的错。”

      事已铸成,再纠结也没用,谢姰皱着眉头:“掌柜的该换一个茶师。”

      “是是,一定换。”

      “茶水虽然未烫到我朋友,可她衣服湿了,不好回去,这附近可有成衣铺子?”

      “隔壁就有,这样吧。”掌柜一脸肉痛:“姑娘换衣裳的钱,都由我来出,就当是赔罪了。”

      “好。”谢姰起身,将外衫脱下罩在春娘身上,春衫薄,茶水一浸,黏在一起难免露了些肌肤。

      春娘道谢,在折露的搀扶下起身,三人一同走出去,掌柜踹了一脚茶师,急忙跟上去。

      好在隔壁就是成衣铺子,谢姰挑了件成色好的缎衣,递给春娘,春娘接过,铺中老板引着春娘进去:“客官,这边可以换衣裳。”

      “可要我陪你?”谢姰问。

      “不用了,只是换一件衣服,不麻烦的。”

      换衣服的地方就在成衣里面一点,铺中老板也是女子,谢姰点头,往里走了一些:“那我在这里等你。”

      “嗯,”

      春娘绕过成衣,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老板热情的搬了凳子给谢姰坐,又招呼她看成衣:“姑娘,这可都是江左的好东西,你瞧瞧这料子,就算是比谢家的水光锦,也差不了多少的。”

      折露捂嘴笑:“老板,你说的真假,你这铺子最好的只有缎子,怎么能比谢家水光锦。”

      “料子差些,但这成衣可差不了多少,我开铺子多少年了,能骗你?”

      谢姰扫视店中,店中成衣与料子都不少,那些料子有新有旧,都码放的很整齐,没有空的格子,也没有扯出的布头。

      “老板在这里开店多久了?”

      “姑娘看上哪件了?”老板并不直接回答,谢姰起身,在那些料子间巡视:“这几样都是三年前的老料子了,京城人多赶时兴,这些都卖不出去的。”

      “这几个料子倒是时兴,只是怎么只有这几种颜色,这种提花缎子当下最时兴就是淡雅色,怎么只有一匹?”谢姰看着架上一匹淡青色的提花缎子,缎上的图案是常见的缠枝牡丹。

      老板愣了一下,迈着步子走到谢姰身边:“行家啊,不瞒姑娘说,我这才来不久,许多东西都没安置好,这不是赶着上巳,想赚点钱托托大,没成想遇到姑娘这个行家。”

      “不是什么行家。”谢姰看向里面:“春娘怎么还没好?折露去看看。”

      “是。”折露往里面走,就见门打开,春娘从里走了出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谢姰问,想要牵住她手却被她躲开。

      春娘眼神躲闪,手中似乎捏着什么东西,但还未等谢姰细看,她就将东西藏进了袖袋中。

      “我,我方才,换衣服的时候,看见了老鼠。”

      “老鼠?”

      老板赶紧凑过来:“哎哟,姑娘那你没事吧?”

      “我还好。”她扯出一个笑容,拉着谢姰往外走:“我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好。”谢姰看着她,牵住折露一起出去。

      折露本是要去拿春娘的衣裳,她一牵住,便没动作,跟在她身后离开。

      三人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谢姰送她到皇宫门口,扯住她衣袖,止住她要走的脚步。

      方才一路,春娘都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喊了她好几次,她都像是没听见,谢姰一扯,她猛地停住,眼中竟然露出几分惊慌。

      “春娘,方才在成衣铺子发生了什么?”

      春娘躲开谢姰看她的眼睛:“没什么。”

      “我只是看到只老鼠,有些害怕,我从小就怕老鼠的。”

      她不想说,谢姰自然不会逼问,她松开手:“若有事是我帮得上忙的,便让人来和我说。”

      春娘点头,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能含声回应:“嗯。”

      谢姰登车离开,春娘站在原地看马车远去,抬手擦掉了眼泪,捏紧了袖子。

      谢姰靠在马车壁上,掀起帘子看外面:“折露,你晚些时候让人去那间成衣铺子取春娘落下的衣裳。”

      “乡君怀疑那间铺子?”

      “春娘不想说的事情,我不好问,谢家在京中无人脉关系,我只信得过你与观朝,你在暗中紧盯那铺子,有什么事情便来报我。”

      “那乡君呢?”

      “我在府中无事,等观朝的寒症好了,她再去替你。”

      “是。”

      马车一路停在将军府门口,谢姰下马车,还未进去,就见一个小厮跑到她身侧,双手捧着一封厚厚书信递到她面前。

      “唐突乡君,这是我家主人给乡君的。”

      “你家主人?”谢姰看那信,折露想去接,那小厮却躲开:“主人说,要乡君亲手拆开信。”

      “乡君。”折露皱眉,想拦住谢姰动作。

      谢姰抬手,止住她,拿过信撕开封口,五页桃花笺,叠得很是整齐,她看最后一张的落款,失笑:“又是桃花笺,又是五页纸,你家主人想同我说的话还真多,你回去吧,就说信我收下了,但下次莫要在门口蹲我了。”

      “若有什么想说的,便……”她勾唇:“将信给定远将军,让他带给我好了,左右,上下朝时,总会遇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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