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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相会 ...

  •   总归是见人,楚聿好歹收拾了一下,换了件干净的衣服,骑马去了平安候府。

      “乡君,定远将军求见。”

      谢姰闭眼躺在摇椅上:“你去引他进来吧。”

      折露细细将葡萄剥皮,剥干净的便放在一旁冰碗里头,冰碗并非以冰块凿碗,而是在整块冰上凿出下陷的圆坑,再将极薄的白瓷碗放入其中,剥皮的葡萄放入瓷碗,凉了更解暑。

      谢姰等着观朝离开,她一离开,就从摇椅上站起来:“我们去看热闹。”

      鉴心亭附近,有一座小楼,那座楼刚好可以看见鉴心亭,她早早让人清场,若是仔细或许也可以听见声音。

      不怪谢姰想去,这种纠葛热闹,无论是谁都忍不住听墙角的诱惑。

      “你先留在这里,等观朝回来,与她一起就过来。”谢姰往小楼去,折露便留下等观朝。

      平安候府占地面积极大,府中西北侧有一片人工湖泊,名为静湖,鉴心亭就在静湖上,夏日湖中多种荷花,鉴心亭位于一片荷荡中间。

      亭中四面都垂着轻纱,风吹纱动,如在亭中笼了一层粉色雾气,模糊了亭中人的轮廓。

      木蘅晚坐在栏杆边,看着亭下的鲤鱼,她抬头看向远处,又看这座亭子。

      “鉴心。”

      “我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她问,视线却落在不远处观朝带来的人身上,她急忙站起来,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又陡然停下,将手垂在身侧,紧紧攥起。

      观朝带着楚聿已经到了亭子外面。

      楚聿侧眸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观朝,她衣裳上有与面纱类似的冷香。

      若是他未隔着屏风见过谢姰,说不准他会仔细询问观朝身上的香从何而来,但他见过了,便只觉得是京中流行的熏香。

      草草看了一眼,抬头去看鉴心亭的匾额。

      “鉴心,近水鉴心,倒是好名字。”

      观朝拱手:“将军进去吧,这附近的人已经清了,将军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楚聿有些不明所以,却见木蘅晚从里面走出。

      “将军。”

      观朝转身离开,楚聿连亭子都没走进去,止住脚步,蹙眉呵斥:“你们在搞什么花样?”

      “将军。”木蘅晚看他唇上髭须与眼下青黑,眼中满是心疼。

      可她有什么资格为他心疼呢?

      她怕他要走,赶忙低头:“请不要怪罪乡君,是我,我想和将军说几句话,这才拜托乡君帮我,她人好,心肠也好,知道我的苦衷,便帮我向将军下帖,请将军勿要怪她。”

      楚聿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栏杆边:“你要和我说什么?又要说什么救命之恩?我不记得了。”

      木蘅晚目中泛泪:“我知道。”

      “我知道您不记得了。”

      可木蘅晚记得,她永远都会记得。

      七岁那年她跑出府,在街上遇见失控的马车,是一个十一岁的少男将她推开,翻身上了失控的马匹,勒住缰绳,救了她。

      她更记得,那少男翻身下马,撩开下摆,蹲在她身前,看她的伤口,问她:“你要不要紧,我带你去医馆。”

      木蘅晚摇头,只问那少男:“你叫什么名字。”

      少男的朋友来找他,她的侍女也来找她,少男见她被人搀扶起,转身就走,她只好拖着伤口追上去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男一愣:“我叫楚聿。”

      木蘅晚笑起来:“我叫木缨。”

      那是她每夜睡不着,便会翻出来回忆的梦。

      木蘅晚眼中泪水泛滥,却不敢靠近他,只能哭着说:“救命之恩对我来说,如同再造,若是没有将军救木缨,我早就死在马下,哪里会有如今的我呢。”

      楚聿揉着眉心,显然有些不耐烦:“你要找我,就是说这些?”

      木蘅晚摇头,晃得泪水四落:“将军或许不知道。”

      她温柔看他:“将军在京中,有人就在京中等了将军六年,将军在边境,那人又等了将军七年。”

      “她是个没有勇气的人,没有胆子敢靠近那样鲜艳热烈的小将军,十三年,她日日修习,诗词、刺绣、琴棋书画,终于以为变得足够好的时候,却早已失去机会。”

      “将军,蘅晚来得太晚,入不了将军的眼,是蘅晚没有福分,只是这份恩情,蘅晚不能忘。”

      她话说完,楚聿不耐烦的神色消散了些许。

      他和木蘅晚不也是一样?

      她来得晚,他难道来的就早了吗?

      “你想做什么?”楚聿的语气和缓了些。

      木蘅晚纠结着,摊开手心,仿佛是要将自己的私藏已久的珍宝捐献般不忍心。

      手心里躺着的是一枚铜钱。

      极其普通不显眼的圆形四方孔铜钱。

      “我知道,以金钱来衡量恩情,是对将军的侮辱,可蘅晚想不到别的法子来报答将军。”

      “这枚铜钱,就当买断与将军的恩情。”

      木蘅晚抬头去看他,她希望在他眼中找到自己半点痕迹,可他的眼睛冷得很,里面没有她,一点都没有。

      木蘅晚心痛难忍。

      十三年的痴望啊,本以为会是最好的开端,没想到却是现实的当头一棒。

      楚聿向前伸手,没有碰她的手,木蘅晚翻手,那枚铜钱落到楚聿手心。

      她的视线紧随铜钱,好似落下去的不是铜钱,是她自己。

      “我收下了,我们两清。”

      木蘅晚将手收到胸前,闭上眼睛,任由两行泪洒落手背。

      “不过。”楚聿出声,木蘅晚急忙睁眼看他。

      “这枚铜钱留在我这里,你难免会挂心。”楚聿声音很淡,他攥拳向前伸手:“你帮我个小忙,将它扔掉。”

      木蘅晚望着他,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出双手,再次接住那枚铜钱,像接住坠崖的人。

      “扔了吧。”楚聿去看那片荷荡,木蘅晚低头看着手里的铜钱,铜钱还带着他手心的热度,她合起来,握紧在自己胸膛前。

      十三年的爱慕。

      她握着的,是十三年的爱慕,是一个少女从七岁开始,到二十岁,十三年无疾而终的爱慕。

      最灿烂的少年心事,都给了这一枚铜钱。

      木蘅晚泪流不止,心痛难忍,却又不得不舍弃这份心痛。

      她知道,继续纠缠下去,不会有好结局。

      “将军,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她闭着眼睛,哽咽出声。

      楚聿点头:“问吧。”

      “若是我继续纠缠,您会允许我留在您身侧吗?”

      “你不该留在我身侧,你难道没有自己的理想吗?”楚聿反问,木蘅晚语塞。

      “就算你纠缠,我也不会留你在身侧。”楚聿叹气。

      “将军心中,可有她人?”木蘅晚继续问,她要让自己死心,彻彻底底的死心。

      “有。”

      “我能比之吗?”

      “无须比。”楚聿轻声道:“如何能比呢?你与她不同,如何比。”

      木蘅晚轻笑,带着十足的悲哀:“那乡君呢。”

      “也无须比。”楚聿垂眸。

      “将军,会娶她吗?”

      楚聿闭眼:“不会。”

      “不是因为赐婚。”

      “是我不能,不敢,也不知该如何娶。”

      木蘅晚睁开眼睛去看他,虽然极为短暂,可她看到了楚聿眼中的哀色,她陡然明白,楚聿也像她一样,爱着另一个人。

      只不过,她们都是爱而不得。

      木蘅晚笑了一下,转过身,摊开手掌。

      十三年的爱,就这样停下吧。

      正如乡君所说,不要再浪费自己的人生了。

      她单手握紧铜钱,举起来,踮脚用力抛了出去,铜钱从她手中甩出,在阳光下闪着光,随着一道弧线,落在了荷荡深处。

      “将军,乡君是个很好的人,还请您不要伤害她。”木蘅晚深吸一口气,先一步离开鉴心亭。

      楚聿右手死死攥着栏杆。

      方才木蘅晚的问话,又勾起了他心中欲求不得的悲痛。

      他抬头,去看炙热的太阳,那阳光直射在他眼,叫他目中一片白。

      “若是可以,真想当初未一时脑热去追你。“他轻声道,眼中满是泪水:“免得如今,神魂颠倒,痛彻心扉。”

      谢姰站在小楼边,磕着折露拿来的瓜子:“这楼不好,怎么什么都听不见。”

      折露踮脚望鉴心亭:“乡君,木姑娘走了,我们可也要走?”

      “走吧,观朝去送那个定远将军离开吧,顺道替我向他赔罪。”

      观朝点头,正要离开又被谢姰叫住。

      “等等,我见那个将军身形有些熟悉,你记不住人脸,让折露去。”

      她转过头对折露道:“你看看他,是不是和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送我们冰糖葫芦的人长得一样,你还记得他吗?”

      折露沉思:“记得一些,那日昏暗,我没仔细看,不过那人长得好像不错,我去瞧瞧。”

      “去吧。”

      折露小跑着离开,谢姰下了小楼回钓鱼亭边,正好木蘅晚也从鉴心亭走过来,她一见到谢姰,便赶紧过来道谢:“多谢乡君助我。”

      “不必谢,你能有此勇气断情,该谢的是你自己才对。”

      木蘅晚擦去眼泪,抬头看谢姰,不知怎得,她觉得谢姰很是亲切,或许是因为她鹅蛋形的脸,消弭了本该藏在这份美貌里的攻击性,又或许是每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天生就有好感。

      她深呼吸:“乡君,我方才问将军,他说他心中有个人,只不过不能娶她,若是乡君要嫁他,还请慎重。”

      谢姰帮她擦去一直流个不停的眼泪:“我知道的,你不必挂心我。”

      木蘅晚扯出一个笑容:“哭够了,今后再不为他哭了。”

      “乡君,我虽只与乡君见了两面,可对乡君感觉分外亲切,我可否时常来找乡君?”

      多一个朋友也好,谢姰笑道:“好啊,不过要出府才有意思。”

      “好,蘅晚记下了,今日多谢乡君。”

      事情解决,木蘅晚很快就离开,折露在木蘅晚离开后也回来。

      “怎么样?”

      折露眼露慊弃:“乡君,那个定远将军当真是邋遢至极,我看他全身上下就那件衣服干净,眼睛像是被人打了两拳,耷拉着一幅颓丧样,还有那个胡子,都那么长了,不知道刮一刮。“

      “和癞蛤蟆一样。”

      谢姰失笑:“你啊,今后这话,可不要在他面前说,免得人家生气。”

      折露挽着谢姰的手臂撒娇:“乡君,您真要嫁给那样的丑八怪吗?我看他根本配不上您,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木姑娘还说,他在找一个人,说他喜欢那人,说不准那人就是因为他长得丑,才不愿意理睬他的。”

      谢姰伸手点在折露额头:“好了好了,早知道就让观朝去了,你去了就要说个没完,他再怎么差劲,也是陛下赐婚给我的人,无论他长什么样子,我都要嫁给他的。”

      谢姰笑着,带着两人往绣楼走。

      楚聿有心上人,还不能娶,挺好。

      长得丑,也还行。

      反正她不会在定远将军府久呆,正好不会耽误人家,也不会耽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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