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之宴》金月木

3、影中的饕餮

　　似绳黑雾缠在肖依依身上，越勒越紧。

　　“别睡！！”虞方分心喊人，颈肩结实地挨了一下。皮开肉绽，血涌如注。多亏天性敏捷，纵跳离地。万幸伤不致命，只是很疼罢了。

　　“小子，想不到，你还是个情圣哟。放心，老朽吃了你俩，让你们在五脏庙里，出双入对。哈哈哈哈！”非男非女的声线，立体环绕。潜伏影中的饕餮，高抬起利爪，舔了舔残血。

　　伤口越累积越多，没一处自愈，这可不是好兆头。被动挨揍，撑不了多久，毕竟血迟早会流干。

　　即便处于劣势，嘴硬是天生的，改不了。虞方死盯着对手，将身体伏低，随时准备蓄力再战：“这么爱撮合？不如送你投胎，生生世世做媒人！”

　　他嘴上不饶人，心里暗暗想着对策：关键是逮住影子。这厮狡猾如蛇，走位游移。必须令其延长停留时间，才能以魂钉定身，斩断牠与宿主的链接。

　　饕餮诡诈，每每落了下风，就顶袁媛肉/身上前，逼得虞方临了收力。因反弹，造成的内伤，比皮肉疼痛严重得多。

　　甚至于，影中的虞方，受伤的右肩，隐隐渗出黑气。起初，只是微弱，不易察觉的。现在，黑气已似石油井喷，力量无形地向饕餮转移，牠甚至不必显形，已被定向“投喂得”愈发强壮。

　　黑雾显然一点没闲着，吐丝结茧，就差一点点，便可将肖依依，裹个结结实实。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快给我起来，吃干饭的！”虞方手持蜂刃，刺上绳雾。

　　齐切的断口处，生出两只吐信的蛇头，毒牙咬住虞方就不松口。

　　烈毒沿经脉流窜，虞方单膝撑地，躲不过从身后拍下的一击。

　　“走神，会死哟。死得太快，就没劲了。”饕餮惬意地俯瞰，欣赏逐渐流逝的生命。操控袁媛，将已无反抗能力的手下败将，踩在脚下。

　　哪里伤得重，就多用点力，慢慢揉转，加深疼痛。牠不忘嘲讽：“没用的，她听不见。只要她吃了梦中的东西，就再也醒不来了。人呐，无论善恶，灵魂最为鲜甜。”

　　虞方喉头热流上涌，喷出的血，滚烫、咸腥，淋了肖依依一脸。谁都不曾留意，瘫睡的人，指尖略微动过一下。

　　混沌之外的声音，传不进梦中。

　　午后的商业区，热得焦心。人看不到多少，蝉鸣，倒是一直响个不停。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对不起。”不知名的声音，如影随形。肖依依不禁怀疑：累到幻听了？还是地缚灵？

　　走在前面的虞方，看不惯她慢悠悠的风格，啜着咖啡，折返回来：“你怎么不喝？冰化了，就不好喝了。”

　　今天的同事，格外啰唆。

　　天热本就心烦，肖依依心想：喝一口，堵上他唠叨的嘴，还世界一个清净。

　　她提起杯子，虞方比她还急，两眼放光，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对于这种反常的上杆子行为，肖依依由衷地心生反感，终归没下去嘴：“算了，还是待会儿再喝吧。”

　　虞方没打算罢休，从左边晃到右边，再从右边晃到左边：“冰美式，不是你要点的吗。”

　　胸中火气，被同事成功点燃，肖依依把一口没喝的咖啡，塞进虞方手里：“你是不是，有大病？！催催催，烦死了。你自己留着，慢慢喝吧。”

　　她气冲冲地撂下同行者，腾腾地向前走。途经写字楼，被平时都不会多看一眼，堪称光污染的玻璃幕墙，吸附住脚步。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转头看向玻璃。

　　一尘不染的反光表面，映着流云蓝天、花丛树荫。

　　唯独，没有她的身影。

　　套皮的虚幻世界，逐渐崩塌。

　　到这份上，护身符仿佛才“想”起来职责，光芒渐强，射出一道射程极长的激光，穿透云层、刺破天顶……直到足以穿透次元。

　　风中送来，来自不知名声音的主人，最后的愿望：“请帮我救救妈妈。我不想她一错再错……”

　　万筠加持过的护身符，亮是真的亮。那束光，熔断黑雾，逼得饕餮连连倒退。栖身的影，灼烧出大窟窿。

　　“不可能！！”饕餮不可置信地怒号。

　　“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满血复活的肖依依，握住踩在虞方背上的脚腕，一拖一拽，竟轻巧地，把傀儡袁媛给掀倒了。

　　影子一并摔倒，被守护之光，灼伤了双眼，血淋淋地淌下两行：“你骗我！！！你给我滚出来，去你大爷的万全之策！”

　　“这是疯了吗？”肖依依小声嘀咕，趁敌人疯劲上来，抓紧搀扶队友。

　　一身惨状的虞方，即便背上还有鞋印，愣是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趁乱甩出几枚银光，将饕餮的影钉在原地，不忘调侃同事两句：“嚯，怪力觉醒了吗？”

　　“关我哪门子事，谁叫她轻得像纸糊似的。先不说这个，你都快碎了，朋友。怎么抢救一下？”相比傀儡，虞方反倒是沉得多，明明看上去十分清瘦，却像吨铁坨坨，怎么扶也扶不起。

　　“先别管我。把案上那些吃的，对准饕餮影中的嘴，扔过去。越多越好！快！魂钉拖不了牠太久。”依旧匍匐在地的虞方，指向供案，催促着。

　　管不了那么多，让干啥，干就完事儿了。执行力强，一向是职场老实人肖某，身上的闪光点。

　　肖依依像是游戏中，不知疲倦的植物投手，一样接一样地，投掷贡品。

　　讲真，准头意外相当不错，十击九中。瞄准这块儿，她说不定还真有点天赋。

　　饕餮以人/兽为食，吃进贡品，哇哇狂吐不止。不明黑泥四射，看得肖依依都生理不适，干呕了几回：“接下来呢？需要咋办。”

　　“你们辛苦了。”万筠搂着个乌漆嘛黑的盒子，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二话不说，扭断了影中饕餮的脖子。

　　黑影消散，双影只剩下金毛，摇摆毛茸茸的尾尖。

　　如此粗暴的立地“成佛”，肖依依也是头回见，一时语塞。难以置信，好半天才重拾语言系统：“这就死了？”

　　万筠从外套兜里，抽出一瓶巴掌大的无标矿泉水，抛给虞方。

　　“想得倒挺美。”拧瓶盖的工夫，虞方不忘吐槽。随后，仰面旋空瓶装水。

　　刚才他还奄奄一息，转瞬间，身上伤痕已如数痊愈，站起来活动筋骨。

　　“指不定逃哪儿去了吧。”万社长笑了笑，自己也没闲着，拎过金属垃圾桶，一股脑地，将盒子里的粉末，倾倒其中。打了个响指，点燃一团灰蓝的火焰，投进桶内。

　　焰与灰，迸发出奇妙的眩光。光团中，隐约有个虚影，跟袁媛长得一模一样。

　　影中犬激动地无声吠叫，尾巴摆得更勤了。在袁媛张开双臂后，金毛犬的影子，逐渐向光团靠拢，转化成同样的虚影，恢复了色彩，乖顺地紧挨着主人。

　　“谢谢。”灵魂离开前，袁媛深深地向事务所三人，鞠了一躬。

　　肖依依猛然想起，方才梦中的嘱托，正想开口，却被万筠抬手制止：“之后的事，不归我们管了。”

　　话音未落，两名穿风衣戴墨镜的短发女性，穿墙进来。

　　全白那位，冲万筠点了点头。全黑的那位，绕过几人，直奔沙发旁的傀儡躯体而去。

　　房间中，原本弥漫烟熏苦香，被掩盖的腐臭越来越明显，肖依依顺着味道看去。

　　什么都没看到，头被外套盖住，耳畔传来虞方的贴心提示：“你就别看了，省得做噩梦。”

　　等臭气散尽，虞方收回衣服时，事务所三人瞬移般地，已身处于小区之外。

　　再看“汇嘉园”这仨字，肖依依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万筠去提车，肖依依与虞方落在后面。

　　“袁帆怎么样了？”肖依依故意走得很慢，悄咪咪地问同事。

　　“谁知道呢。”虞方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神神秘秘地向后瞄了一眼，“做梦，千万别乱吃东西，尤其是今晚。”

　　肖依依眼睛频眨，被注视的感觉，仿佛重新落在肩头。

　　“瞧你吓得，哈哈哈哈！”虞方笑着提步，奔向万社长的座驾。

　　肖依依紧追其后，气得大喊：“你给我等着！别让我捉到你！！”

　　追逐嬉笑间，驱散了弥留的寒意与恐惧。

　　……

　　死与生，始与终。

　　放下，亦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