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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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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扶昭,你疯了么?”
江淮序口中隐约弥漫开一丝腥甜的血气,他恼怒钳住她手腕,眼底浮起摄人心魄寒意。
他不爽了,贺扶昭就高兴了。
她唇角翘起,反手朝他另一侧脸再狠狠来上一巴掌。
两巴掌猝不及防,江淮序脸色沉如墨水。
他生来尊贵,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打他脸。
他一阵愠恼,本能地抬手便要去掐她脖颈。
贺扶昭挥开他的手,一个肘击过去,趁他吃痛之际提着他肩膀将他掼到桌案旁,然后顺势拔出架子旁的剑抵在他脖间,一脚蹬在他胸口上。
“就凭你也配跟我动手。”她居高临下轻蔑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如今我还是你名义上的妻子,都敢打我了。”
“你好好看看,到底是谁在打谁?”
江淮序气笑了,额间太阳穴直跳,他莫名其妙挨了两巴掌,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反倒被她倒打一耙。
他被迫坐在地上倚在桌脚,仰头露出流畅的下颌线,直视贺扶昭,“况且不是你先动手的么?”
贺扶昭笑了,“是又如何,你满口谎言,心思恶毒,我打你两巴掌是你该打!别说打你,就是要杀你,你也该受着!”
说罢,她心念微动,握住剑柄的手稍稍用力,一串鲜红刺目的血珠从江淮序脖间渗出。
剑刃淌着冷光,只需在进毫厘便可轻而易举划破博张的动脉。
江淮序眉头紧锁着正要说些什么,一柄冰凉的的利器就贴上肌肤,接着传来细密的刺痛,他闷哼一声。
他冷静下来,忽地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
修长两指并拢,他将剑身推远了些。
“昭昭,你不敢杀我的,对吗?”
贺扶昭心情差到极点,她确实不能直接杀了江淮序。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不可能为了一个人渣自毁前程,和他同归于尽。
更何况她的仇人不止江淮序一人。
她收好剑,转而用力钳住他的下颌,俯身居高临下和他对视。
江淮序眼尾因她未收敛的力度微微泛红,漂亮的桃花眼里有两分诡异的愉悦和兴奋,他肌肤瓷白,脸颊上两个清晰的巴掌印反倒增添几缕的破碎感。
贺扶昭不得不承认,他的皮囊是极好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无法自拔迷恋上他,为他离开远在漠北的亲人,义无反顾嫁进侯府。
就像此刻,他明明是被踩在地上,竟也无狼狈之态。
只是他的姿态越是从容,贺扶昭越想将他踩进泥里。
她手上用力,恨不能捏碎他的颌骨粉碎般。
“我现在是没法杀你,但能让你生不如死。”她阴戾道。
“……那你想对我如何?”
江淮序声音暗哑道,眼尾勾着缱绻暧昧,不复刚踏入房门时的漠然冷淡。
贺扶昭以往床榻之间极喜欢他这幅神情,此刻只觉恶心坏了,又是扇了两巴掌上去,这次力道更甚,打得他唇角溢出血丝。
江淮序按住她的手贴在脸上,眼底的晦暗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昭昭,偶尔打一巴掌是夫妻间情趣,但别太过分。”
“你脑子当真是有病!”贺扶昭被他不要脸的程度震惊,从牙缝挤出一句话,厌恶抽回手。
干脆拽着他砰砰撞墙上去,“这下还是情趣吗?”
“少废话,和离书到底签还是不签?”
她再次问道。
江淮序唇角缓缓平淡,“我们夫妻三年,当真一点情谊都没有了吗?”
“对。”贺扶昭斩钉截铁,“我们之间只有和离。”
“和离?你想都不要想。”江淮序恢复清冷矜贵模样。
“你若是因为阮芙的缘故,她早已及笄到了相看的年纪,在府中不会住太久了……”
贺扶昭不耐烦听他废话,攥紧拳头砸在他脸上。
“不签和离书的话,就给我滚。”
她怕看见他的脸就忍不住捅死他。
江淮序流出鼻血,她仍不解气,挥起第二拳对准他的眼睛。
“够了!”江淮序喝道,迅速拦住她的手。
他毕竟是成年男子,且也是常年学习骑射,虽武力不及贺扶昭,但到底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勉强从她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你今晚先冷静下,之后……”
贺扶昭明白今晚和离不成,发狠抬腿顶向他双腿之间。
江淮序未说完的话语被痛哼取代,薄唇血色褪尽。
“滚,别在我面前晃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当然,就算躲着她,她也不会放过他就是了。
江淮序阴沉沉看她一眼,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贺扶昭顺手抄起一旁的花瓶,连带着里面的花枝一起砸向他的脑袋。
*
重活过来的第一日便小小报复了三个仇人,贺扶昭很满意,当天夜里很快睡着。
然而梦里光影变换,前世遭受的欺辱幻化成沉闷的颜色扭曲交融,一张张狰狞的骷髅脸从中飞出,如附骨之疽一拥而上,蚕食着她的血肉……
贺扶昭一整晚睡得不安稳,醒来时汗水浸透了衣衫。
她推开窗透了口凉气,心跳才缓缓平静下来。
绿竹进来伺候她洗漱穿戴好,传了早膳。
小米燕窝粥熬煮得浓稠细腻,升腾的热气中裹挟着丝丝清甜,配上几碟小菜和精致的糕点令人食欲大发。
贺扶昭谨慎用银针再次验毒后,拉着绿竹坐下一同食用。
有人匆匆来禀,“少夫人,老夫人传您马上去梧桐苑,说是有事询问。”
“知道了,下去吧。”
贺扶昭捻起一块玉芙蓉糕,纹丝不动,不打算起身收拾。
她轻咬一口糕点,口感软糯绵密,甜而不腻,新来的厨子手艺不错。
该加月俸。
小丫鬟不敢质疑,默默退下。
“少夫人,老夫人有请,我们不去真的好吗?”绿竹不确定压低声音问道。
“放心吧,你家夫人有分寸,要去的。现在先吃饭。”
去当然是要去的,否则阮芙给她安排的这顶杀人未遂帽子真给她扣上了。
前世她被江淮序下药害得重病在榻,老夫人和她的婆母冷眼旁观,任由江淮序和阮芙谋害她性命。
贺扶昭不报复她们都是她心慈手软,怎么可能还乖乖做个孝顺儿媳。
既然还未到请安时辰就派人来传话,刻意刁难她,那就只有让她们慢慢等着了。
慢悠悠吃完早饭,贺扶昭才带着人往梧桐苑去。
前厅,老夫人坐在上首,头发花白,精神矍铄,头戴刺绣着云纹祥鹤的棕红抹额,和蔼不失威严。
此刻,她搂着抽抽噎噎的阮芙,心疼拍着她的肩安抚,“囡囡别怕,祖母定为你做主,不会叫你阿序哥哥媳妇欺负了你去。”
阮芙不语,窝在老夫人怀里呜咽,纤细的肩膀不停颤抖。
侯夫人姿态优雅端坐在左下侧,一身绀色重莲绫纹衣,雍容大气。她适当流露担忧神色,温言安慰。
气氛一派融洽温馨。
贺扶昭远远看到此幅场景。
她刚踏入屋内,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老夫人脸色十分不好看。
她对这个孙媳妇本就没有好感,如今竟还做出谋害人性命的事来,要是她的囡囡出了意外,她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妹妹!
见贺扶昭没事人一样施施然走来,不由心头再添两分怒火。
侯夫人王氏面容倒是平静,辨不出多余的情绪,只轻轻饮着刚沏好的茶。
贺扶昭懒得理会她们阴阳怪气的表情,敷衍问安后,不待她们反应,面不改色坐到右边空着的椅子上。
“不知老夫人叫我来是为何事?”
贺扶昭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夫人被她轻慢的态度气的不轻,冷哼一声道:“两刻钟前便已差人通传,你倒摆起谱拖至现在才来,简直不把老身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医师说我脾胃有虚寒之症,最忌空腹,老夫人却偏偏挑饭点差人前来,怎能全部怪我。”贺扶昭笑得散漫。
王氏皱眉,不着痕迹撇她一眼。
她自认为了解这个儿媳,以往性格虽强势,却是个孝敬好拿捏的,今日怎转了性子?
她正要开口训斥她不知礼数,上座的老夫人气得发抖,手指着贺扶昭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对长辈说话就这个态度!礼数被吃到狗肚子里了吗!”她气得嘴皮直哆嗦。
贺扶昭眉梢轻挑,嗤笑一声,“自古以来礼数都讲得是他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丈。单单拿规矩压我算什么。”
阮芙听见笑声,微不可察朝她投去视线,却不料正巧和贺扶昭含着嘲弄笑意的眸光隔空相撞。
她呼吸一滞,心底隐隐生起一股莫名不好的预感。她扯了扯老夫人衣袖,抢在贺扶昭开口前,软声软气道:
“祖母,您别生气,嫂嫂许是昨日同阿序哥哥吵了架,心情不好才会这般,并非故意要气您。”
老夫人更来气了。“囡囡你就别替这个混账东西说话。”
她重重拍着桌案,浑浊的眼珠透着怒气,也不纠结礼不礼数,对着贺扶昭就是一通怒骂:
“嫁进我侯府三年,生不出孩子不说,还拦着淮序纳妾,以往我只当你善妒,倒不曾想竟是个黑心肝的!我的囡囡安分守己,最是乖巧,你有何容不下她,非要狠下杀手!”
前半截话直戳贺扶昭心窝子,唇角的笑意淡去
阮芙小心翼翼打量着她,像是害怕极了,往老夫人怀里缩了缩,咬了咬唇道:“祖母,我相信嫂嫂不会做害我的事,中间一定有误会,要不就当……就当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的吧。”
闻言,王氏心底发笑,她这儿媳脾气是差了些,但性子却是实打实坦荡,从不屑于使下作手段。且阮芙挑拨离间的手段着实低劣,也就老夫人偏心她,才被她当刀使了。
不过她也不打算替贺扶昭出头,杀杀她的气焰也好,侯府不需要不听话的儿媳。
“老夫人,您一定要为姑娘做主啊!”
木桩般站立在一旁的执春眼珠动了动,突然扑到老夫人脚下鸣不平,“平日里少夫人就没少欺负我们主仆俩,姑娘心善,每次都选择忍气吞声,可这次是要姑娘的命啊!”
执春脸上的肿胀还未完全消退。
“你胡说!”绿竹瞪着眼睛反驳,“你有什么证据少夫人推了阮姑娘,如果没有,你就是污蔑主子,要被杖毙的!”
“我亲眼看到了!”执春顾不得尊卑,大声道:“昨天落水一小会儿,姑娘就发烧到大半夜。大夫说但凡救人的嬷嬷晚到一会儿,人就没了!我家姑娘身子弱,怎么可能拿命去开玩笑!”
绿竹明知她说的不是事实,一时却找不到理由怼回去,急得不行。
贺扶昭矛头直指执春,“你是阮芙的丫鬟,肯定是向着她说话,你的话怎么能作为证据。”
绿竹心有灵犀接道:“就是就是,我还亲眼看到是阮姑娘自己往湖里跳的呢,少夫人还好心去救她。”
事发时凉亭周围没人,话还不是任她们说了去。
阮芙泫然欲泣,眼睛红得小兔子般楚楚可怜,“嫂嫂不愿承认就罢了,我本就没打算要你道歉。但执春只是担忧我,说话直了点而已,你何苦要污蔑她逼迫她。”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替你隐瞒的,”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你不是说执春说的话不足以令众人信服吗,那不知你的贴身丫鬟是否能够作为证人。”
红幽被人搀扶着带上来。
她跪在地上,强撑着虚弱说道:“落水一事确为少夫人谋划。少夫人一直坚持认为是阮姑娘害她流产,因此对她怀恨在心,昨日在筵席上叫奴婢去将阮姑娘引至凉亭处,之后她再借口透气去见阮姑娘,趁机推她入水。少夫人说凉亭僻静无人看守,就算阮姑娘死了也不会有人猜到是她做的。”
“你既知道,为何不向老身禀告,还助纣为虐!”老夫人怒火中烧。
“老夫人饶命,奴婢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卖身契捏在少夫人手中,主子有令奴婢不敢不从啊!”
她重重磕头,“哪知回揽月院后,少夫人立马就找了个理由想将奴婢除去,以绝后患,奴婢命大才活了下来。奴婢今日站出来揭晓少夫人的罪行,只恳请老夫人和阮姑娘给奴婢一条活路!”
“红幽,少夫人待你不薄,你颠倒黑白不怕遭天谴吗?”
绿竹愤怒道,别的且不说,夫人压根就没有让红幽传过话。
“呵,我继续为虎作伥才是要遭天谴吧。”红幽凄然一笑,“不,说不定在此之前我就会被少夫人灭口。”
此话一出,原本将信将疑的丫鬟们彻底相信。
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出来指控了,这样的主子能是什么好人。
“……嫂嫂这下不会说是我提前收买了红幽,与她串通好说辞的吧。”
阮芙鹅蛋般的小脸上满是隐忍委屈,漆黑的瞳仁却噙着不易察觉的挑衅笑意,“筵席上众人都看着的,红幽来找我这事做不了假,随便去找人一问便知。”
“我昨日的确瞧见红幽鬼鬼祟祟往筵席后走,当时太忙就没在意,原来竟是藏了这样的祸心。”王氏出声帮腔道,对贺扶昭失望透顶般摇摇头。
“红幽明明说是肚子疼,然后少夫人才让她离席去如厕的!”绿竹急得直跺脚,努力解释道。
只是没人相信她的话。
老夫人抢过桂嬷嬷奉着的茶,重重砸向贺扶昭,可惜准头不好,落偏了,连一滴茶水都没溅到她衣裳上。
“证据摆在眼前了,还敢抵赖!”
“没什么好抵赖的,我私下确实让红幽去给阮芙传了话。”她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满堂哗然,阮芙不可置信抬头,连王氏都一脸惊愕。
“所以你是承认谋害囡囡了?”老夫人沉声道。
“当然不是。是我叫阮芙去凉亭不错,但罪不在我。”贺扶昭掷地有声。
“而是她偷了我嫁妆!”
她手指突地向阮芙发间的一支南红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