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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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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幽年岁和绿竹相同,却更沉稳些,一双木讷的眼睛甚至有些老气,身上嫩绿的衣衫倒给她添几分鲜活。
她朝贺扶昭恭敬行一礼,道:“少夫人,小侯爷派我来问您什么时候回去,老夫人正找您。”
贺扶昭坐着,不说话。红幽也就不抬头,乖顺低垂着头,墨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有几缕短碎发落在露出的纤细脖颈间。
前世她有多张狂,贺扶昭看她现在恭顺的样子就有多不顺眼。
“不是已经派人去和老夫人说了吗,我落水后身子不适,不便回席。”
半晌,贺扶昭慢慢道。
红幽抬眸,迟疑下,仍是道:“可是小侯爷他……”
话还未说完,贺扶昭随手抄起一旁的胭脂盒扔向她。
“小侯爷小侯爷……我的命令你当耳旁风,倒这么听江淮序的话,看你没必要再留在揽月院,我将你调去他的墨书阁如何?”
精巧的胭脂盒精准砸在红幽脚下,盒身碎成一片一片的。
轻飘飘的话语将她给砸懵了,红幽没想到少夫人会突然向她发火,心中咯噔一跳,没带犹豫直接跪下,极力为自己辩解:
“少夫人明鉴啊,我……奴婢从小跟在您身边,对您忠心耿耿,绝不敢有半点叛主的想法!”
“奴婢这次只是一时情急,担心您和小侯爷再生嫌隙,才逾矩失言……”
“打住!我不想听你狡辩。”贺扶昭摆摆手打断,直接朝门外喊道:“来人!丫鬟红幽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拉下去杖责十五,以效敬尤!”
候在门外的嬷嬷们听见吩咐走进来,贺扶昭欣赏着红幽脸上逐渐惊恐的表情,冷声道:“不忠的丫鬟我是不敢用的,今后你不用在房里继续伺候了,去小厨房做个劈材的粗使丫鬟。”
命运被一句话安排,红幽疯狂摇头,眼底浮现害怕,“少夫人不要!我是您的陪嫁丫鬟,你不能这样对我!”
贺扶昭微微倾身,伸出手指抵住红幽的唇,勾起抹畅快的笑,“正因为你是我的丫鬟,所以我可以,甚至更狠。”
“……不,少夫人,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这是污蔑我,这是欲加之罪,我不接受!”红幽慌乱口不择言,求救的目光投向几番欲言又止的绿竹,“绿竹,你快帮我给少夫人说啊,我没有叛主!”
两位嬷嬷身强体壮,身姿纤纤的红幽在她们面前犹如小鸡崽,轻松就将她锢住,架着往门外拖,红幽不死心叫喊着。
十五大板下去,她半条命都会没了的。
绿竹神色动容,在贺扶昭一个眼神下,求情的话默默又咽回肚子里,于心不忍撇开头,不去看红幽狼狈的模样。
贺扶昭上前,两个嬷嬷停住脚步,摁住红幽不让她动弹。
她注视着红幽掺杂惊恐和仇恨的双眼,郁结在心底的难以释怀和怅然终于如烟消散,隐隐有些快意。
“别在我院里嚎叫,扰了我清净。十五大板,已经是给你最后的仁慈。”贺扶昭居高临下对她道。
“因为,我想立刻杀了你。”
她俯身,附在她耳边,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
她怀孕流产,以及前世中毒一病不起,江淮序和阮芙是背后主谋,红幽却是直接凶手,她对江淮序千防万防,若非红幽背后给她捅刀子,在她日常吃食和惯用的熏香里下毒,她如何会落到那般境地!
贺扶昭对她的恨不亚于江淮序那对狗男女,至于红幽从小陪在她身边长大的那点情谊,早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消磨殆尽,如今,她只恨不得立马杀了她为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贺扶昭抑制住肆虐的冲动,她可以不在乎名声,但决不能落下把柄。
当今陛下仁慈宽厚,朝廷律法严明,就算主人家捏着丫鬟的卖身契,也是不可以随意打杀残害下人性命的,若是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难免徒生祸端。
阮芙做事谨慎,她流产后,早就指使人将屋内那些掺入麝香的熏香销毁,以至于贺扶昭眼下拿不出证据证明红幽迫害她一事,没有正当理由她也就不能够杀她。
“你当我全然不知晓你为阮芙干的那些腌臜事?”贺扶昭摇摇头,一把拽住她头发,迫使她仰着头。
“你下药害我流产时可想过有今日?”
此话一出,红幽脸色顿时煞白,丫鬟嬷嬷们俱是一惊,纷纷低下头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贺扶昭冷笑一声,扬手给了红幽一巴掌。
她没有收着力气,红幽脸被惯性猛地扇到一边,白净的脸颊上印出五根红肿指印。
“拖下去。”
贺扶昭无视红幽的求饶,漠然道。
*
十五大板下去,红幽气息多进少出,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任人拖走。
很快有人清理干净院中地面斑驳的血迹,洒上些栀子花水,淡淡清新的花香掩盖弥漫在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恍若半刻钟前的惨状只是错觉而已,揽月院上下恢复井然有序。
贺扶昭懒得管红幽伤势如何,只叫人去看着她别死了就行。
处理完红幽,贺扶昭冷静下来才发现房里的丫鬟们个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一副大气不敢出模样。
红幽是揽月院最体面的大丫鬟,还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兼心腹,都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发落。要是少夫人再突然发疯,她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丫鬟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一群人战战兢兢,贺扶昭头疼,她扶额揉了揉眉心。
半年前她流产,大夫说是动了胎气意外流产,连她自己都是默认的,如今又拿出这个已盖棺定论的事处罚红幽,属实叫人难以信服。
于她们而言,她就是落了场水后性情大变,针对红幽,心有戚戚担忧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贺扶昭念及这些丫鬟多数是将要被安排到别处的,不宜留下太差的印象,免得给将来哪天埋下祸根。
她胡诌了个处罚红幽的理由,算是补全借口中的漏洞百出。接着给每人发放一两银钱,给点甜头以做安抚。
处理完红幽,绿竹按照吩咐买了一批新丫鬟回来,贺扶昭根据上一世的记忆,将那些吃里扒外构陷过她的下人发卖,余下有异心但没做过坏事的送到刘管事家的处。
上至房中伺候的一等丫鬟,下至院中不起眼的洒扫丫鬟,一大半被替换上陌生面孔。
整个揽月院人心惶惶,引起的动静不小。好在今日是老太君寿宴,前院忙得不可开交,侯夫人没空插手后宅的事。
一个下午揽月院伺候的人大换血清洗,贺扶昭安心几分,连瞧着窗台旁案几上插放着的几支蔫搭搭的海棠都娇艳明媚起来。
入夜,贺扶昭坐在桌案前,铺开纸张凝神一笔一划写着,绿竹在一旁安静研墨,屋内烛火昏黄摇曳。
有人叩门禀告:
“少夫人,小侯爷来了。”
贺扶昭恰好落下最后一个字,她撂下笔。绿竹有些不解,“这么晚了小侯爷来做什么?”
夫人流产后,和小侯爷撕破脸皮,几次提出要和离,小侯爷不同意,两人为着这事每次见面必定吵架,因此他渐渐得不爱踏足揽月院了,任由夫人一个人生气。
今日主动来倒是头一回。
贺扶昭轻笑,江淮序此举目的不难猜,左右不过是信了是她推阮芙下水,来找她兴师问罪。
不等她说什么,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推开挡在门前的丫鬟入内。
绿竹忙不迭起身行礼。
江淮序眸光沉沉,懒得分给她半个眼神,只静静注视着贺扶昭,周身带着冷冽和压迫,空气都不由凝滞两分。
“你先下去吧。”贺扶昭递给绿竹示意的神色,不疾不徐道。
绿竹懂事快步出去,还贴心阖上房门。
宽敞的房间骤然狭窄,贺扶昭只觉和江淮序待在同一屋檐下就浑身不适,周遭都充斥着令人厌恶的恶臭味。
她低头垂眸,葱白指尖似有似无扫着笔墨尚未干透的宣纸,生怕看见眼前之人遏制不住眼里的杀意。
江淮序察觉她似乎和以往有哪里不一样,皱了皱眉,状似关心开口问道:“今日为何不去给祖母祝寿?”
声线清冽悦耳,犹如山涧清澈溪流汩汩流动声,含着丝丝凉意穿透耳膜。
贺扶昭翻了个白眼,忍住撕烂他虚伪嘴角的冲动,冷笑声:“江小侯爷是记性不好还是脑子不好,非得明知故问我为何不去。”
语气里明晃晃的嘲讽让江淮序太阳穴突突一跳,“你又是在闹什么脾气?”
“阮芙到底是祖母接回府的人,你再不喜她,也不该推她落水……”
提及此事,贺扶昭心头更是火冒三丈,她深呼吸一口,拾起刚写好的文书砸向他。
“闭嘴!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搁置在手边的茶盏震动,清褐色的茶水晃荡沿着杯沿洒出。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现在立刻在和离书上签字!”
她一刻也不想和这个人渣有任何牵扯。
江淮序明显一怔,展开宣纸看清上面写着的内容,神色冷了下来,是和离书。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怎么,听不懂‘和离’二字,还是说以为我玩欲擒故纵呢?”贺扶昭嘲讽道,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和离的。”
江淮序意味不明轻嗤声,面不改色将和离书捏做一团,他不再提落水一事,缓了语气温柔道:
“罢了,今日你心情不好,我们改日再好好谈……”
啪——
话音未落,贺扶昭抬手扇过去。
屋内霎时静得可怕。
“谈个屁!”
她丹唇微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