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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看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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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虽然好奇又热情,但也有分寸,如愿以偿地和林长星近距离接触后,便交头接耳一步三回头的,给他们两个留下了私人空间。
好在接下来他们没再遇见车队里的人,林长星缓了下发烫的脸颊,跟着时幸到了茶水间找喝的。
这里说是茶水间,但实际就跟家专业咖啡馆一样,有宽阔的操作台,齐备的机器,和各种原材料。
时幸看了一圈,觉得晚上喝咖啡不合适,便问道“热可可?”
“可以的。”林长星说。
她本想帮忙,但对这里的工具材料什么的都不太熟悉,等转了一圈,发现时幸都已经开始用蒸汽棒打牛奶了,便也就在旁边看着,免得帮了倒忙。
她想起刚才的事:“你们车队好忙,这么晚还在加班。”
“嗯,是有点忙。”时幸往热好的蒸汽奶里挤了两泵摩卡酱,“最近因为总部搬迁,情况比较特殊,所以这段时间会辛苦一些。”
“那岂不是打扰到你了。”林长星颇有些过意不去,人家都这么忙了,还要来陪你看星星?
“不会,我今晚也正想找点事做。”时幸试了试热可可的温度,正好是有热气但又不烫手的时候,他倒进两个纸杯,打包装好,“想再转转,还是直接走?”
林长星想都没想,迅速道:“现在就走!”
她真的不想再碰到任何车队的工作人员了。
时幸笑笑,跟她一起顺着原路出去,开上车往小南山去。
小南山听起来是个山,但其实就在这个植物园曾经的曾西南角,在车队的用地范围内。
只是园区面积过大,车队也才刚刚回国,只来得及开发总部建筑附近的范围,小南山这边还暂时荒废着。
车顺着沥青路开过来,的确肉眼可见的开始颓败起来,一路只靠着两盏车灯照亮前路,也没什么人工的雕饰,但树木倒是茂盛,即使是冬季也能见不少的绿意,风景倒是别致。
林长星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时幸会带她来他的车队。
这里地处郊区,但又不至于特别偏远,而且这是车队的内部区域,不会被外人打扰,再加上山上没有任何光污染,视野开阔,的确是一个看星星的好地方。
已经快要十二点了,城市的喧嚣远去,耳边只剩令人心静的山风,偶尔夹杂几声山鸟的轻鸣,显得辽阔且悠远。
小南山不高,沿着山路开了十多分钟就差不多到了最高处。
时幸关掉了车大灯,林长星下车时,垂眼适应了一下周围暗淡的光线。
这是一个长条形的观景台,可以俯瞰整个植物园的全景。
她看到了他们来时的那条林荫路,一路蜿蜒的灯光绕湖一周,一直延伸到车队总部的那栋恢弘的建筑,再顺着另一条路汇入城市主干道。
从这里看过去,像是一串坠着硕大宝石的珠串。
“跟我来。”时幸说,向前几步,走出那片盖住头顶、纠缠疯长的树冠,他突然顿步,伸手扶住林长星跨过一道台阶,“你看天上。”
林长星依言抬头,只见漫天星点猛地闯进眼际。
浓烈,遥远,灿烂。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好看的星空了。
她发愣了许久,连时幸递来的热可可都毫无察觉地顺手接过,等下意识喝了一口后才察觉出不对劲,扭头看向时幸。
后者只是笑了下,转眼也望去天空。
“好多星星,我连北斗七星在哪儿都看不见了。”林长星感叹道,“那可是我唯一认识的图案。”
时幸找了一圈,朝某个方向看去:“在那边,斗柄指向西北的就是。”
“哦……”林长星的眼神四处飘忽,根本就没找准北斗七星在哪儿,但嘴上还是答道:“哦,是那边呀。”
“其实冬天看得最清晰的星群是猎户座”时幸抬手指向左上方,手臂拂过她的侧脸,“那边并列的三颗星星,就是猎户座。”
林长星再次朝他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有许多明亮硕大的星星,但这次顺着他手臂的方向望过去,似乎真的找到些头绪,喃喃了一句:“猎户座……”
“对,旁边那一团星星是昂星团,左下方那颗很亮的是天狼星,它是冬天最亮的一颗恒星。左边的南河三和上面的参宿四,它们三个一起就是著名的冬季大三角。”
时幸的声音很轻,像落在地上的月光。
猎户座,天狼星,南河三,参宿四,林长星默背了一遍它们的名称,自己再一个个认出来后,把视线从夜空中转向了身边,欣喜道:“真的是诶!好正的三角形。天狼星那边还有个更大的三角形,那两颗是不是北极星南极星之类的?”
“不是的,那是木星和火星。”时幸耐心道。
林长星“唔”了一声点点头,又仰头欣赏了一会儿,感慨道:“你好厉害,怎么对天文学还有研究。”
“我以前也喜欢看星星,仿佛……”时幸顿了顿,看向林长星,“仿佛能看到离我们而去的那些人。”
林长星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也把目光收回来,投到他的脸上,四目相对。
今晚的月色很好,在两个人身上镀上一层柔软的银光,她望进他的眼睛,却一时找不到光亮。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时幸移开目光,“你看着,像在思念什么人。”
林长星一怔:“很明显吗?”
时幸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的眼神,和那天很像。”
“那天……是哪天?”
“一起喝酒的那天。”
林长星笑了笑。她记得那一天,那天是周盼的祭日,她扫完墓回来心情很糟糕,拎着一袋子酒的时候遇上了他,那天晚上还是他送她回的家,她却因为喝醉而丢脸的浑然不知。
但那晚时幸没有问过她任何事,她也没有跟时幸提起过任何事。所以他是真的对这种情绪很敏锐,还是说,是因为自己的经验之谈?
他也经常来漫天星星下寻求一个曾经熟悉的拥抱吗?他真的……还好吗?
林长星短暂地侧目,看向他。月光照得他的侧脸苍白,连表情都显得更加淡漠。他好像独立在世界之外,仿佛下一秒就要融进这片月色。
林长星突然很想抓住他。
“你说的没错。”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确实是在想念一个人,和那天一样。”
时幸没接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林长星想了想,还是觉得该从今晚的事说起:“今天有位导演想让我去试镜,我犹豫了。根据我经纪人的反应,这应该是很好的资源,可我就是犹豫了。”
林长星自嘲笑道:“我其实舍不得这次机会,但我又特别害怕走出这一步。我没资格犹豫的,而且剧组那边也不能有时间等我,可我想了一晚上,却始终没有办法下决定。”
“如果不喜欢,不去做也没关系。”
林长星摇头:“没有不喜欢,只是从某个程度来说,剧组对我而言,就是一场噩梦。”她话题一转,突然问道:“你知道周盼吗,演员周盼。”
“嗯,我知道。”时幸说。
他不可能不知道,周盼好歹是一线演员,她自杀的事情可谓是轰动一时,就算当时是在车队也能听到很多讨论。万般猜测只化作一声叹息。
其实之前时幸就隐隐有些猜到了,只是林长星不说,他也就一直扮演着不知情的角色。
“那你应该也知道半年前的事情了。”林长星沉默半晌后,还是说出口,“那天下午,我还在剧组拍戏。杀青的大戏,很热闹,我抱着鲜花,吹了蛋糕,和大家一起合了影。我做了很多事情,却唯独没有接到周盼的电话。”
时幸一时默然,只听林长星继续道:“警察说她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我的,三遍,六十秒,你说她该多失望啊。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能多留意一眼手机,而不是没心没肺的庆祝杀青,是不是有些事情就会不一样。”
时幸像听到了什么触动的事情,倏地一回眸:“你觉得她的死是你的错?”
林长星被他的反应镇住了,眨了几下眼。
“你拍戏跟这件事情没有因果关系。”时幸斩钉截铁,“你不该这么想。”
“很多人都这么说。”林长星垂眸,笑一下,“没什么,不用放在心上,你就当我只是一厢情愿的,怀念了下往事。”
“林长星,看着我。”时幸突然变得严肃,他直视林长星的眼睛,死死要盯进她的心里,“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语句里带上一种莫名的力量,砸进耳朵里让林长星一怔。
这不是你的错。
周盼去世后,知道内情的人曾无数次用这句话来宽慰过她。苍白又空洞的自我开脱,她早已麻木了。可今夜从时幸口中说出来,却让她呼吸短促起来,眼里一酸。
“可我要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进组,会很对不起她。”
“为什么?”
“你们都说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可我就是因为在剧组才没接到她的电话,万一她是在求救呢,万一我是她最后的希望呢?”林长星哽咽了,“我曾经告诉她我会一直在她身边,可我食言了,我就是这么想不开,做不到跟以前一样若无其事的生活。”
“我知道——”
“你不懂的。”林长星摇头。
时幸看着她,眉间微蹙,太阳穴上的青筋凸起,紧握的拳头捏了又捏,几次克制呼吸,最后只是讽笑一声。
“如果我和你一样呢?”时幸说,“你知道吗,我的父母不是因为什么车祸,他们是被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