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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黏腻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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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是黑色的天空,雷鸣声在耳边响起,无数黑色雨滴落下,像是古战场漫天落下的浩大箭雨。
少年悬浮在深海下,只有鱼群环绕着他游动。而他的前方,身着军装的老人,正缓缓向他走来。
舞微彩猛的坐起来,满头大汗。她已经很久没做过这样可怕的噩梦了。
梦中的场景那么真实。
少年的脸悬浮在水中,模糊不清,但那双娇嫩的矢车菊般蓝色的瞳孔,却像极了她的哥哥。
而走向少年的老人,军装上满是红染的勋章……
舞微彩担心地走进老人的房间。黯淡的月光透过雨滴,折射入房间里。原本应该睡着老人的病床上,如今空无一人。
爷爷!?
她惊讶得就要喊出声来
但一双手突然从背后,将她的嘴捂住。
“唔?”舞微彩惊恐想要回头。
“嘘,不要说话。”站在她背后的人,竖起食指在她的唇前,示意舞微彩不要出声。
那声音苍老有力,却又格外熟悉。
“是爷爷?”舞微彩的声音含糊不清,但语气中却满是惊讶。她从未想过老人有力气下床。
只是声音她听过千万遍,她不可能认错。
“是我,是我,只是…你要小声点。”老人低压着嗓子,缓缓放开了手。
也就在这时,舞微彩才得以转过身来。
她这才看到,老人就站在房间的阴影里,一个长方形的银色铁箱就放在她面前。
白蓝相间的病服瘫软在一旁,老人正从里面拿出一件黑色军装,更换到身上。
那铁线般流畅的衣型,将他嶙峋的身材修饰得完美无缺。
“诅咒痊愈了么?”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爷爷直立的样子。看起来像她童年时那样,高大挺拔,仿若新生。
“没有…”老人的声音还带着疲惫的虚弱,“我打了,强效兴奋剂。”
说完,他又从银色箱子中拿出一个小药瓶。药瓶透着清凉的绿光,像是美杜莎尖牙中喷出的毒液。
他用手中的针头抽取里面的液体,又往小臂突兀出来的静脉中扎去。
随着针筒中的液体缓缓被推入血管,额头满是大汗,他强咬着牙,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为什么要这样…?”舞微彩看着爷爷这样折磨自己,皱紧了眉头,满心担忧。
“我一直不想让你卷进来的,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以为,只要自己不告诉你,你就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随着青色液体流入体内,老人的容貌居然越来越年轻起来,皱纹被抚平,声音越来越充满磁性与活力。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它们还是找到了我……”老人指了指面前,那半扇玻璃向外张开的窗户。
但舞微彩看过去,窗外只有滂沱的大雨,雨水拍打在半开的玻璃上,像是她梦中的一支支铁剑,不断坠落……
“什么也没有。”舞微彩疑惑摇摇头。
但一瞬间,闪电像是电蛇般流过乌云,雷声大得像要将整个世界都被淹没。
借着雷电闪那瞬间晴明,她看清面前的景色——是一具无头尸体。
披着黑色披风的尸体,像是一件晾晒在窗台的衣服,无力耷拉在窗户上,两个怪异的手还扒拉在窗沿。
能看出它死前的那一刻,是想翻进房间。却在探头的那瞬间被干净利落切掉了脑袋。
粘腻的血正一滴滴落在地上。
角落里歪歪扭扭放着圆滚滚的黑色球体,舞微彩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她的鼻尖,此刻飘满了血锈的腥味……
“看清楚了么。”老人轻声问道,他缓缓拿起从银箱中拿出一柄巨斧,和一把手枪,将手枪塞到了舞微彩手中。
“看见了。”舞微彩强行保持着冷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这些东西。”老人的声音沉重,却又带着隐秘的怨恨,“你不用担心,它们不是人类,所以杀了它们也不犯法。”
“我记得教过你枪法……不知道你会不会用,但你还是先拿上。”老人的话语急促,满脸严肃,像是拼命涌出枪膛的子弹,“叫醒你的哥哥,往楼下跑,跑进树林里…进了林子它们就找不到你了…”
“你口袋里的黑色盒子。是你生下来时,你父母留下的,也许根据它能找到你的亲生父母……真的很抱歉,爷爷也试着帮你找过,但就是找不到啊……”
“忘记我刚才说过的故事吧。离开这里以后,换一个城市生活,别去了解你出生时的过去。”
“我不走,我也会用枪,我也能帮你。”舞微彩用力掰动了手枪上的保险。
“你必须走!”老人低压着喉咙,满脸严肃,“听着,你不走,你哥哥也不会走,我不想看到你们死在这里……”
“那你呢。”舞微彩低压着脑袋,将脸埋在了暗光里。
老人愣在了原地,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片刻后,他一直紧绷的脸忽然松弛下来。像是哄小女孩般,笑了笑:“放心,爷爷不会有事的。等解决了,我就在森林边上等你……你不是说过,要带爷爷去大城市生活么?”
“嗯,那你一定要在那里等我!”舞微彩张开,声音却有些嘶哑。
老人轻轻抱了抱少女,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在耳边轻声安慰她:“一定要活下去。”
他的语气很轻,却像是在作最后的道别。
舞微彩仰起头,看着爷爷的容颜不断变得年轻,头发由灰变白,肌肉浑圆紧绷,目光在黑暗中,明亮如火炬——像是一头即将出笼的精壮雄狮。
“好。”她低低应了一声,路过老人的身旁,推开房门向哥哥的房间走去。
只是几步的距离,她却在拼命压住内心铺天盖地袭来的恐惧。
让自己能走得更冷静一些。更自然一些。
因为在那电闪雷鸣的瞬间里,不仅仅尸体。她借助窗户的反光,看到了房间外,那无数黑色……蛙人!
这些东西披着斗篷,但那张裂开的大嘴伸出长长的红舌,并借着粘腻的三只爪,像是壁虎般,紧紧攀附在墙上,一动不动。
那呆板的眼睛,正借着窗户死死盯着他们两人。
而在远一点的地方,还有许许多多的蛙人,正从四面八方,不断跳跃过来。
整个窗户的边沿。
满是紧紧抓着的半张灰色手掌,还有正露出半个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呆呆与她对视!
舞微彩不知道它们在等什么。
但那一刻,她很清楚的明白爷爷的意思——赶紧跑!一步也别回头!
真是奇怪啊。十八年前,老人为了舞微彩,看着亲人留在原地等死,却只能拼命逃跑,不敢回头。十八年后,他还是为了舞微彩,静静留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
只为守护这位,命中注定会君临天下的少女。
寂静的房间里,漆黑得只有雨声。
老人缓缓将房门关上,又坐在了病床旁。他掂了掂从箱子里拿出的银色巨斧,还算趁手 。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斧尖依旧锋利流光。
“真的是多年不见啊,我的老朋友……”老人喃喃了一句,将最后一只药剂打进了肌肉里。
这药剂的力量那么疯狂。上一刻他还形削骨立,这一刻却感觉自己强壮得像一个巨兽。
手中青筋暴起,狂暴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蓄积,骨节咔咔发出暴响。像一个锈迹斑斑的机器人,此刻又重新上满了机油。
一旁的抽屉半开着,勋章和红酒,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
老人……现在应该说是男人。他拿起那枚红色勋章,思考了一下,还是缓缓往胸口戴去。
随手,他双手轻轻捧出孩子送他的第一瓶红酒。标签上,英伦的字母标识着1999年的菲柴尔德产的天堂古堡。
“天堂么……”男人细不可闻喃喃了一句。他向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但在死亡面前,内心还是忍不住微弱动摇了一下。
窗外忽然飘进来空灵的歌声。像是一位孤独音乐家,哼着悲伤衰败的歌谣。
“身为教堂圣骑士,却违背了你的使命,因爱而盲目,对帝国教廷的命令,视而不见,”极度迷人的嗓音,一个黑衣女人款款坐在垫着窗沿的蛙人尸体上,“诅咒的滋味,好受么?”
她只是挥了挥手,四周的蛙人,就像是没有骨头的蟑螂般,疯狂爬入了房间。
粘腻的液体布满了整个墙壁。
但男人只是淡淡看着手中的酒,头也不回,背对着对方。
“是塞壬么?我应该想到你会来的,毕竟,雨天的时候,你才可以爬出你那滩肮脏的水坑。”
塞壬是欧洲神话中,居住在圣岛附近,一座满是腐尸岛屿四周的人鱼。传说里,她们的歌声美若天籁,使得航船上的水手为其着迷,甘愿化为供她驱使的干尸。
“老骑士,你不要忘了,多年前我的母亲邀请你来家中的海域,你还上美的不得了呢。”女人笑呵呵的眯着眼,仿佛一点也不觉得不生气。
但只是这样,也能明白他们之间是互相认识的。
“你是说那些乌黑锈船构成的房屋,还是你身边这些化成了怪物的人类,我那时闻到枯潮时,你母亲腥臭鱼尾留下的恶臭味?”男人刺耳嘲讽对方。
“还有一位使者,正骑着白色的骏马,踏月行来。”女人漫不经心,摆动着身下的人鱼尾巴,“你如果想为那孩子拖延时间的话,可得考虑清楚哦~”
这句话像直击了男人内心的柔软弱点。
他握着酒瓶愣了一下,但只是片刻,就平静了下来:“你们抓不到她的。”
“哦?那么自信?”女人捂着嘴,有些惊讶。
“那也许,我也该去那边,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她微微一笑,像是在激惹对方。
“那你也要走得掉才行。”男人终于拿起床旁的巨斧,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在拖下去了,“就从我开始吧,我们这些旧时代的幽灵,早就应该死在那年隆冬的大雪里了!”
他站起身来,挡在门口,背影仿佛乌云下的壑壑青山。
女人皱着眉毛,没有了刚才的怡然自得,而是满眼地警惕。对于一个一心赴死的人,你最怕就是对方会反咬你一口。
对着身旁的蛙人轻声歌唱几句,她向后退了几步,缓缓打了一个响指。
一部分蛙人立即伸出口中的长舌,捆住男人的手腕,其余蛙人们露出了怀中的长刀,像猎犬般跃向他。
但男人只是稍微一用力,就挣脱了束缚,他毫不畏惧跃向空中,与怪物们迎面相撞。
无数蛙人同时开口,发出了刺耳的哇哇声,像是成千上万蝙蝠在洞穴里的尖叫。但同时,老人喉咙里也发出雄狮般的愤怒的咆哮声。
两者相碰,当男人落地时,满地都是裂成两半的蛙人尸体……
银斧在他手中轻的像纸片,划出干净的圆。所到之处,青蛙们摧枯拉朽裂成了两半,血浓烈黏在满了房间的墙面,又淡淡滑下来。
但塞壬只是淡淡看着,窗户里,无数蛙人涌进来,仿佛无穷无尽的怪物门。
男人轻而易举的拔开瓶塞,毫不在意周围血腥的杀戮,借着收斧的间歇,仰头将红酒大口灌进嘴里。
他享受着喉间久违的甜咧,像是在那年的隆冬,往口中灌进的第一口冰冷伏特加,点燃了身体沸腾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