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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飞蛾扑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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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边陲的山谷中,雾气缭绕,竹林深处传来阵阵清脆的鸟鸣。一座古朴的木屋前,红衣女子跪在石阶上,低垂着头,长发如瀑,遮住了她半边面容,她抬眼望着眼前的恩师,低声说:“当年您收我为徒的时候,曾答应我三件事。那最后一件事,不知道师傅是否记得?
站在上位的白衣女子,容颜上已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能窥见当年的倾城之姿,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记得,你有个救命恩人,若有朝一日他有难,你必去相助,而我不得阻拦。”
“如今外八门遣来使者,邀我们前往中原参与武林大会,截杀霜北刀,抢夺机要之物,虽然师傅拒绝了,但他们还会派出其他人去追杀他,”她抿了抿唇,语气中多了一丝决绝,“我没办法袖手旁观。”
沉默良久,只有一声叹息。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办法放下。”
“弟子此去并非想要与他再续前缘,只想还这恩情,做个了断!霜北刀的心上人受心蛊所控,在北境犯下串通外敌之事,而那盗走蛊王的人,又正是在北境异族的大营中藏匿多年,这两者定有所关联。但此事外八门却隐瞒不报,任由那贼人逍遥法外,让我宗门被迫与宵小之辈同流合污。”她抬起头,眼神倔强。
她知道,师傅拒绝外八门的邀约,是分道之意。
“为了霜北刀与师门,我愿做这抛砖引玉之人!”
“那我也不瞒你,与当年门派被围攻一事,外八门或为幕后黑手,目的便是我门中秘宝——蛊王。”能以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年轻之时性格暴烈如火,因不堪忍受他人出言不逊,一袭红衣孤身挑战名门正派,又在门中前辈为求自保依附外八门时,单骑千里杀到边境异族之地夺回门派秘宝。
“若是十年前,我必亲自出山,粉身碎骨也要报这仇,”曾经乖张的弟子,如今也临近不惑之年,作为师傅,更作为宗门领袖,在岁月和责任的磋磨下逐渐褪去棱角,收敛了那争荣斗狠之心,更加明白了韬光养晦的必要,“可我们这些年偏安西南时,外八门趁乱崛起,如今实力已非我们所能抗衡。”
外八门身如草芥,心比天高,人多势众,行事诡谲,如今已成为与梅隐山庄、十二楼并立,搅动江湖的第三股实力。共“盗、蛊、销、凤、千、巫、戏、杀”八门,而其中“蛊”一门,便是师从西南。
“英雄冢”当年能成为西南第一毒宗,靠的就是门中秘宝——“蛊王”。据传此蛊虫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门人以血饲养,可抵抗所练功法带来的毒素,久而久之亦百毒不侵。
但此蛊自建派以来,只被用来解自身香毒,而不用于下蛊。二十余年前,蛊王被盗,外八门主动伸出援手,协助寻找蛊王踪迹,作为回报,门人做其利刃,杀人劫财,并指点养蛊之术。
十余年前,“蛊门”顺利培育出数种阴毒的蛊虫,其中最为诡谲的便是那“心蛊”。
而这失而复得的蛊王,无疑成为外八门蛊术的最大克星。
“你可知我为何将蛊王交予你保管,并属意你为门中下一任首领?”
“弟子不知,论武功大师姐在我之上,论心智计谋我远不及二师姐,甚至为人处世,我也不及四师妹圆滑,她们每一个都比我更合适。”
“因为你正心诚意,知足而不争,这资质并非中兴之需,但却是守成之必要。”
还有一点师傅倒是没好意思说,门中一众女子皆是姿色超然心思繁重之辈,她那几个徒弟,更是一群不好相与的,若不是她以威严镇住,早就互相倾轧,分崩离析。而这性格温吞柔和,脑子还有点不开窍的段红绡来到门中之后,面对其他人的作弄,针对,排挤,始终不卑不亢,真心相待。
身世破碎,早早尝尽人世苦难的女子,或放浪形骸,或满身尖刺,一个个在这毫无伤人之心,真诚坦率的少女面前溃不成军,最终心(痴)悦(心)诚(一)服(片),虽然偶尔争宠作妖,但基本上是以她为中心和平守护。师傅有时候也在想,这哪是蛊王,简直是魅魔。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如今武林大乱,你踏足中原,若被他们发现你身上的蛊王,决心夺取,恐怕又要重蹈覆辙。”
“师傅,我明白,所以请您收回蛊王!”她缓缓跪下,动作轻柔而坚定,双手平摊过头顶,掌心托着一只小巧的红色虫子,那虫子通体鲜红欲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犹如一颗跳动的心脏。
“外八门一贯聚众行事,你的香单打独斗可以,面对群战毫无胜算,到时候你准备如何?”
“我可以用‘玉碎’。”
“混账!”她注视着这个自己一直很疼爱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愤怒,声音陡然提高,“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与其他门人不同,你从小便以身饲养蛊王,这蛊王之毒早已成为你本命毒香‘玉碎’的来源,若没有蛊王解毒,你一旦催动‘玉碎’,毒素就会侵入你的五脏六腑,最多十日,你必死无疑!”
“我明白,”她眸光炽热,神情坚定,“求师傅成全。”
“可你要的成全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师傅袖袍一挥,一股极其霸道的香气骤然席卷,如潮水般将两人裹挟,那香气凌厉如刀,仿佛要将阶下之人的意志生生撕裂,“段红绡,这世间就如此不值得你留恋吗!”
她知道,师傅动怒了。
但是此刻,她不能再是英雄冢里乖巧温顺的弟子,柔和端正的师姐。
她必须再一次做回那个满脸疤痕,奋不顾身扑向一盏微弱烛火的少女。
只因十七岁时那个无月的夜晚,困她良久。
不能再躲,也不想再躲。
“师傅,你说我知足而不争,可我并非不争,而是我争不过一个死人,我也并非知足,而是我懦弱,怕再次失望受伤。”
“我曾以为一无所求,便能心如止水,可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您或许觉得我是为了一个男人疯魔至此,”她淡淡的笑了一下,“但我可以告诉您......我所求之物,霜北刀那时候无法给我,现在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