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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并肩 ...


  •   暮春的雨连下了三日,云台山的竹海被浸得愈发苍翠,连宋晚意药房窗台上那盆吊兰,都悄悄抽出了新绿。她坐在案前,指尖反复摩挲着父亲留下的那枚残破铜印,铜印上“宋氏医馆”四个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仍在掌心烙下滚烫的印记——自慕容清枫那日离去后,这枚铜印便成了她辗转难眠时唯一的慰藉。

      竹帘外忽然传来几声轻叩,不似山风的随性,倒像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宋晚意抬眼,正见雨雾中那抹熟悉的月白身影,慕容清枫未戴帷帽,墨玉双鱼佩在腰间随步履轻晃,鬓边还沾着几片未干的竹叶,显然是冒雨而来。

      “宋医师。”慕容清枫推门而入时,带进一阵湿冷的潮气,她目光扫过案上的铜印,又落在宋晚意泛红的眼底,声音不自觉放柔,“看来这几日,你也没睡好。”

      宋晚意将铜印收回抽屉,起身给她倒了杯热茶:“公主冒雨前来,该是有要事吧?”她刻意避开“帮忙”二字,指尖却在杯壁上划出细碎的纹路——这三日里,她无数次想起慕容清枫在竹帘外说的那句“我只信你”,想起父亲临终前“守本心亦护亲人”的嘱托,想起十年前满门流放时,那些曾向宋家伸出援手却被连累的人。

      慕容清枫捧着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宋晚意:“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怕卷入夺嫡纷争,怕重蹈你父亲的覆辙,更怕连累这山中安宁。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今日退了,太子继位后,当年构陷宋太医的丞相党羽只会更嚣张,你父亲的冤案,这辈子都翻不了。”

      雨珠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清脆的声响,却冲不散药房里凝滞的气氛。宋晚意垂眸看着杯中浮起的茶叶,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山涧边,慕容清枫浑身是伤却仍死死护着密函的模样,那时她便觉得,这位长公主骨子里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如今看来,这份韧劲里还裹着不为人知的沉重。

      “我查过当年的卷宗。”慕容清枫的声音压得低了些,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你父亲当年不愿在父皇的药方里加‘虎狼药’,是因为那药虽能暂时提振精神,却会耗损根基。丞相却借此诬陷他‘误诊欺君’,还买通太医院的人作伪证。若我能顺利掌权,第一件事便是重审此案,还宋家一个清白。”

      宋晚意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父亲案中的细节,慕容清枫却能查得如此清楚,可见她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准备。她忽然想起案上那本《本草图经》,书中夹着一张纸条,是慕容清枫上次留下的,上面写着“医者仁心,亦需立身之本”,那时她不懂,如今却忽然明白了——有些时候,守住本心,需要的不仅是仁心,还有直面风浪的勇气。

      “公主想要我怎么做?”宋晚意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慕容清枫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玉牌上刻着“枫”字,边缘还雕着细密的竹叶纹:“我需要你以‘随行医师’的身份入宫,表面上是为我调理身体,实则帮我查父皇的病因——太医院的人都被太子和二皇子收买,唯有你,既不在任何派系,又有足够的医术,能看出药方里的问题。”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入宫后,我会给你安排单独的住处,除了我,不会有人干涉你的行动。若遇到危险,你只需出示这枚玉牌,我的暗卫会立刻护你周全。”

      宋晚意接过玉牌,玉牌触手温润,边缘的竹叶纹磨得光滑,显然是慕容清枫常带在身边的物件。她看着玉牌上的“枫”字,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山涧边,自己给慕容清枫包扎伤口时,她疼得额头冒汗,却仍强撑着说“我没事”。那时她只当是公主的傲气,如今才明白,这份傲气背后,藏着多少身不由己。

      “我还有一个条件。”宋晚意抬眼,目光落在慕容清枫眼底,“若将来你掌权,我希望你能废除‘连坐’之罪。当年我宋家被流放,牵连了二十余户亲友,他们本是无辜之人,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慕容清枫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不仅是‘连坐’之罪,我还会整顿吏治,让那些像你父亲一样正直的人,不再受冤屈。”

      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进来,在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晚意将玉牌收进袖中,转身走到药箱前,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里放着她常用的银针和几瓶药丸:“我明日便随你入宫。但在这之前,我要先给你把个脉——你这几日歇息得不好,气血两虚,若不调理,怕是撑不住接下来的事。”

      慕容清枫依言伸出手,宋晚意的指尖搭在她的腕上,微凉的触感让慕容清枫微微一怔——这双手曾在山涧边为她包扎伤口,曾在药房里为她煮药,如今,这双手又将陪她踏上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她看着宋晚意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镀了层金,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哪怕前路再凶险,也多了几分底气。

      “脉象虚浮,气血不足。”宋晚意收回手,从药箱里取出一张纸,提笔写下药方,“我给你开一副益气补血的方子,你今日回去后便让人抓药,每日煎服一剂,连服三日。入宫后,我再给你调整药方。”

      慕容清枫接过药方,看着纸上隽秀的字迹,忽然笑了笑:“没想到宋医师不仅医术高明,字也写得这么好。”

      宋晚意脸颊微微泛红,收起纸笔:“只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学过几笔,登不上大雅之堂。”她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明日辰时,我在山脚下的茶寮等你。”

      慕容清枫点了点头,起身告辞:“好。明日辰时,我准时到。”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宋晚意,“宋医师,谢谢你。”

      宋晚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竹林里,忽然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走到案前,翻开父亲留下的那本《千金方》,书中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父亲的字迹:“医者,当以仁心为怀,以正道立身,虽九死其犹未悔。”宋晚意轻轻抚摸着纸条,眼眶微微泛红——父亲,女儿终于有机会,为你洗刷冤屈了。

      次日辰时,天刚蒙蒙亮,宋晚意便背着药箱来到了山脚下的茶寮。茶寮里空无一人,只有老板娘在灶台前煮着热茶。她刚坐下,便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抬头望去,正见慕容清枫骑着一匹白马而来,身后跟着两个穿着便服的暗卫。

      “宋医师,久等了。”慕容清枫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暗卫,走到宋晚意身边,“路上有些耽搁,没误了时辰吧?”

      宋晚意摇了摇头,起身背起药箱:“没有。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慕容清点了点头,领着她走向另一辆马车:“这辆马车是我特意安排的,里面铺了软垫,还放了些点心和茶水,你路上若累了,可以歇息片刻。”

      宋晚意跟着她走进马车,只见马车里铺着厚厚的锦垫,桌上放着一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热茶,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小炭炉,炉上温着一壶酒。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慕容清枫:“公主不必如此费心,我只是个医师,怎敢劳烦公主这样安排?”

      慕容清枫笑了笑,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你如今是我的人,我自然要护着你。再说,接下来的路还很长,我们需要养精蓄锐。”

      马车缓缓启动,宋晚意掀开窗帘,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竹海,心里忽然有些感慨——她在这云台山住了十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更没想过会卷入宫廷纷争。但此刻,她却没有丝毫后悔,反而觉得心里充满了力量。

      “入宫后,你先住在我的偏殿。”慕容清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偏殿离我的寝殿很近,方便你随时为我调理身体,也能避开太子和二皇子的眼线。太医院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就说你是我从民间请来的医师,专为我调理顽疾,他们不会多问。”

      宋晚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陛下的病情,我们该从何查起?”

      “父皇近来总是咳嗽,痰中带血,太医院的人说是风寒,可我总觉得不对劲。”慕容清枫的眉头微微皱起,“前几日我去探望时,见他精神恍惚,还说些胡话,像是被人下了药。但太医院的药方里都是些寻常的治风寒的药材,看不出任何问题。”

      宋晚意沉思片刻:“若真是被人下药,那药肯定藏得很隐蔽,或许是混在食物里,或许是藏在熏香中。入宫后,我先想办法给陛下把个脉,看看他的脉象是否有异常。若能拿到太医院的药方,我也能对比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

      慕容清枫点了点头:“好。我会想办法让你给父皇把脉。不过你要小心,太子和二皇子的人盯得很紧,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便驶入了京城。宋晚意掀开窗帘,看着窗外繁华的街道,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她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踏入这权力的中心。但她知道,从她答应慕容清枫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退路了。

      马车最终停在了皇宫外的侧门,慕容清枫的暗卫早已在此等候。她领着宋晚意下车,递给她一件灰色的布衣:“你先换上这件衣服,扮成我的侍女,跟我从侧门入宫。等到了我的偏殿,再换回你的医师服。”

      宋晚意依言换上布衣,跟着慕容清枫走进侧门。皇宫里戒备森严,每隔几步便有侍卫值守,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看穿人心。宋晚意紧紧跟在慕容清枫身后,大气不敢喘一口,直到走进偏殿,才松了一口气。

      “这里就是你的住处。”慕容清枫领着她走进偏殿的一间厢房,“房间里有书桌和药柜,你可以在这里整理药材和药方。若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宋晚意看着房间里的布置,心里忽然有些温暖——慕容清枫虽然是当朝长公主,却没有丝毫架子,反而处处为她着想。她转身看着慕容清枫:“公主放心,我定会尽力帮你查清楚陛下的病因,也会帮你达成心愿。”

      慕容清枫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好。从今日起,我们便是同路人了。无论前路多么凶险,我们都要一起走下去。”

      宋晚意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充满了信心。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会有阴谋诡计,会有明枪暗箭,但只要她们彼此信任,互相扶持,就一定能渡过难关。

      当晚,宋晚意正在房间里整理药材,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起身开门,正见慕容清枫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这是你给我开的药方,我让人煎好了,你也来尝尝?”

      宋晚意有些惊讶:“公主不必如此,我只是个医师,怎敢与公主同饮一碗汤药?”

      慕容清枫笑了笑,将汤药递给她:“你我之间,不必分这么清楚。再说,这汤药是你开的,你也该尝尝味道,看看有没有问题。”

      宋晚意接过汤药,轻轻喝了一口,一股温热的感觉从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寒意。她看着慕容清枫,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哪怕前路再凶险,也值得一试。

      接下来的几日,宋晚意一边为慕容清枫调理身体,一边暗中观察皇宫里的情况。她发现,太子和二皇子的人果然盯得很紧,时常有人在偏殿附近徘徊,试图打探消息。但慕容清枫早有准备,暗卫们将偏殿守得严严实实,让他们无从下手。

      这日,慕容清枫忽然来找宋晚意:“父皇今日精神好些了,我已经跟皇后说好了,让你以给我调理身体为由,顺便给父皇把个脉。你可要小心,太医院的人也会在旁边,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宋晚意点了点头,背起药箱:“公主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们来到皇帝的寝殿,只见皇帝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太医院的院判和几位太医站在床边,见慕容清枫带着宋晚意进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父皇,这是我从民间请来的医师,医术高明,今日特意带她来给您把个脉,看看您的身体状况。”慕容清枫走到床边,轻声说道。

      皇帝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宋晚意一眼,虚弱地点了点头:“好,那就让她试试吧。”

      宋晚意走到床边,伸出手,搭在皇帝的腕上。她的指尖刚触到皇帝的皮肤,便感觉到一丝异常——皇帝的脉象虚浮无力,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躁动,不像是风寒,倒像是中了慢性毒药。她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仔细地把着脉,脑海里飞速思考着可能的毒药种类。

      “怎么样?陛下的身体如何?”太医院的院判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

      宋晚意收回手,微微躬身:“陛下的脉象虚浮,气血不足,确实是风寒未愈所致。但臣发现,陛下的体内还有一丝郁气,若不及时疏导,怕是会影响病情恢复。臣建议,在原有药方的基础上,再加一味‘郁金’,以疏肝理气,助陛下恢复。”

      太医院的院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过是个民间医师,也敢妄议太医院的药方?郁金性凉,陛下本就气血不足,若再加郁金,岂不是雪上加霜?”

      宋晚意淡淡一笑:“院判大人有所不知,郁金虽性凉,却能疏肝解郁,陛下体内的郁气不除,再好的补药也难以吸收。臣愿以性命担保,加了郁金后,陛下的病情定会有所好转。”

      慕容清枫见状,立刻说道:“既然宋医师有把握,那就按她的意思办。父皇的身体要紧,若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皇帝微微点头:“好,那就按宋医师的意思,加一味郁金吧。”

      太医院的院判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不甘心的退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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