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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出征 ...

  •   天还没亮,京城的街道就裹在一层薄霜里,青石板路泛着冷白的光,踩上去咯吱作响。宋晚意提着盏油纸灯,灯芯的光在风里晃了晃,映得她眼下的淡青更明显——她一夜没睡稳,天不亮就起身,要赶在慕容清枫出征前,去城西静安寺求一枚平安符。

      寺庙的朱门刚推开一条缝,守门僧人就见她攥着块绣忍冬花的绢帕,指尖冻得发红,连忙引她进殿。大雄宝殿的烛火已燃得旺盛,金色的光裹着檀香漫过来,宋晚意跪在蒲团上,膝盖抵着微凉的地砖,双手合十时指节都在发颤。她没念出声,只在心里一遍遍绕着念头:愿殿下的银甲能挡得住风寒,愿她的“惊鸿剑”只斩敌寇不沾险,愿北疆的风别太烈,能让她平安看到雁门关的日出,平安把胜仗带回家……

      主持僧人看她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泪光,又听她祷念时气息发紧,便亲手取了枚平安符,红绳缠着符纸,上面用金线绣了极小的“平安”二字。“女施主心诚,这符会跟着牵挂之人,护她周全。”僧人递过符时,又塞了一炷沉香,“若实在放不下,便在她出征的路上燃了这香,心意随烟飘去,也算陪着她走一段。”

      宋晚意接过平安符,紧紧攥在掌心,暖得发烫。她对着佛像磕了三个头,起身时脚步都有些虚,提着灯匆匆往校场赶——怕晚了一步,就赶不上见慕容清枫最后一面。

      校场上早已列满了士兵,十万大军的铠甲在晨光里连成一片银海,长枪的尖儿闪着冷光。慕容清枫站在高台上,银甲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手里的鎏金虎符举过头顶,声音裹着风传得很远:“将士们!北狄撕盟约、犯我疆土,今日我们出征,定要守住雁门关,护我大靖百姓!”

      士兵们的呐喊震得地面都在颤,宋晚意挤在人群外围,踮着脚往台上看。她看不清慕容清枫的表情,却能看到她握剑的手很稳,看到她转身翻身上马时,乌骓马仰头嘶鸣的模样——昨夜夜市里那个咬着糖葫芦、笑起来眼尾发软的人,此刻又成了统领千军的“铁血统领”,可宋晚意心里,却更记挂她颈间那道浅浅的疤痕,记挂她系灯绳时笨拙发红的指尖。

      大军要出发时,宋晚意忽然往前冲了两步,对着慕容清枫的方向,把平安符用力抛了过去。红绳在空中划了道浅弧,正好落在马前,慕容清枫弯腰捡起,指尖触到符纸时,忽然想起昨夜河边的花灯,想起宋晚意蹲在水边,对着莲花灯轻声呢喃的模样。她把平安符塞进铠甲内侧,贴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回过头,隔着人群往宋晚意的方向望了一眼——虽看不清脸,却知道那丫头一定在哭,一定在担心。

      宋晚意看着她把平安符收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站在城门口,看着大军的银甲渐渐变成远处的一抹亮线,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抱着胳膊慢慢往医馆走。风裹着霜气吹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可她心里的空落比这霜气还冷。

      回到医馆时,白行芷正站在门口等她,手里捧着杯热姜茶。“我就知道你去送行了。”白行芷把茶递过来,看着她发红的眼睛,轻声叹道,“殿下武功高强,又有十万大军跟着,定会平安的。”

      宋晚意接过茶,指尖捧着温热的杯壁,却还是觉得冷。她坐在医馆的柜台后,翻着父亲的医案,可目光总往窗外飘——往边关的方向飘。她想起父亲医案里夹着的纸条:“医者当护人,更当护心尖上的人。若心不安,便去寻,别等风停了,才想起没把话送到。”

      接下来的三天,宋晚意根本无心坐诊。有人来求医,她也总走神,抓药时甚至错把当归当成了黄芪。到了第四天清晨,她终于做了决定——她要去边关,要跟着慕容清枫,哪怕只是在军营外远远看着,能知道她平安,也比在京城这样熬着好。

      她没告诉白行芷,只在桌上留了张字条,说去边关寻一位故人,让她照看好医馆。然后收拾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件素衣、父亲的医案,还有些止血散、金疮药——她想着,若是遇到受伤的士兵,或许还能帮上忙。包袱最底下,她还放了那炷没燃的沉香,放了块新绣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两朵忍冬花,一朵像父亲医案里的旧纹样,一朵像昨夜河边的花灯。

      夜里,宋晚意悄悄出了城,沿着大军走的路线往北赶。路上的行人很少,偶尔遇到赶车去边关贩货的商人,她就央着搭车。商人们看她是个姑娘家,又带着医书,便多愿意捎她一段。白天坐在车里,她总掀开帘子往外看,盼着能看到大军的影子;晚上住在路边的小客栈,她就把父亲的医案摊在桌上,摸着上面的字迹,像能找到些勇气——父亲当年也是这样,为了护太子,为了查真相,一步步往前走,她也能。

      走了五天,路边的风景渐渐变了。青石板路变成了黄土路,路边的柳树换成了耐旱的沙棘,远处偶尔能看到烽火台的影子,孤零零地立在荒原上。赶车的商人说:“前面就是清风谷了,听说大军就扎在谷里,明日一早就要往雁门关去。”

      宋晚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谢过商人后,提着包袱往清风谷走。快到谷口时,她听到一阵马蹄声,连忙躲进路边的草丛里。一队骑兵从谷里出来,为首的是慕容清枫的副将赵虎,她屏住呼吸,看着他们走远,才敢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往谷里挪。

      谷里的营寨连成片,士兵们正在生火做饭,炊烟裹着饭菜的香气飘过来。宋晚意不敢靠近,只能趴在远处的山坡上,睁大眼睛往营寨里看。她找了半天,终于在中央的大帐前看到了慕容清枫——她正和几个将领围着地图说话,偶尔抬手比划,银甲在夕阳下泛着暖光。宋晚意看着她的身影,眼泪又掉了下来,心里的空落终于被填了些——至少现在,她是平安的。

      她在山坡上坐了很久,直到营寨里亮起了灯笼,才悄悄起身,在附近找了个山洞。山洞里很凉,她裹紧了衣服,从包袱里拿出那炷沉香,放在鼻尖闻了闻——还是静安寺的檀香,和她祈福时闻到的一样。她想着,明日一定要把这香燃了,让烟飘到慕容清枫身边,让她知道,自己一直在跟着,一直在担心。

      第二天一早,营寨里的号角声把宋晚意吵醒。她走出山洞,看到士兵们正在收拾营帐,慕容清枫骑着乌骓马,走在队伍最前面,铠甲上还沾着晨霜。宋晚意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靠太近,只能看着那片银海慢慢往前移动。风裹着黄土吹在脸上,她却不觉得疼,只觉得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坚定——只要能看着慕容清枫平安,就算跟着走再远的路,也值得。

      队伍走了半天,来到一条河边。慕容清枫下令休息,士兵们有的去河边打水,有的坐在地上吃干粮。她勒住马,站在河边望着远处的草原,手里摩挲着铠甲内侧的平安符——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有什么东西在陪着自己。

      宋晚意躲在远处的树林里,看着她的身影,从包袱里拿出那炷沉香。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把香点燃,檀香的烟慢慢飘起来,顺着风往慕容清枫的方向去。她双手合十,又在心里念:愿这香能陪着殿下,愿她过河时水不凉,愿她打仗时剑不钝,愿她每一晚都能睡安稳,愿我能早点再见到她,再跟她说一句‘殿下,糖葫芦还甜吗’……

      烟渐渐散了,慕容清枫忽然觉得心口暖暖的,像是有什么心意飘过来。她侧过头往树林的方向望了一眼,只看到风吹着树叶晃,却没看到人。她笑了笑,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握紧手里的剑,对着士兵们喊道:“休整半个时辰,继续出发!”

      宋晚意躲在树后,看着她转身的背影,悄悄擦了擦眼泪。她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艰难,可她不害怕。她会一直跟着,一直等着,直到慕容清枫平安回来,直到她们能再一起逛一次京城的夜市,再一起放一次河边的花灯,直到她能把那句没说出口的“我很担心你”,亲口告诉她。
      ……

      半个时辰后,大军再度启程。宋晚意跟在队伍后方的树林里,脚下的黄土被马蹄踩得松软,偶尔溅起的泥点沾在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眼里只盯着前方那抹银甲身影,像盯着黑暗里唯一的光。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宋晚意心头一紧,连忙躲到一棵粗壮的沙棘树后,只见几名斥候骑马从队伍前方奔回,对着慕容清枫低声禀报着什么。她离得远,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见慕容清枫的眉头骤然拧紧,抬手下令让大军加快速度,原本整齐的队伍瞬间变得紧凑,银甲碰撞的声响里多了几分急促。

      宋晚意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不敢再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加快脚步往前赶,却又怕被士兵发现,只能在树林里绕着近路,尽量跟上大军的速度。风裹着黄土吹进喉咙,又干又疼,她却顾不上喝水,只想着千万别跟丢,千万别让慕容清枫遇到危险。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座废弃的驿站。慕容清枫下令大军在驿站附近扎营,副将赵虎带着一队士兵去探查周边情况,其余人则忙着搭建帐篷、清点粮草。宋晚意躲在驿站后方的破墙后,能清晰地看到慕容清枫的身影——她正站在一张临时铺开的地图前,手里拿着根木棍,和几名将领低声商议着,偶尔抬头望向远处的烽火台,眼神里满是警惕。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拿着水壶从破墙旁经过,宋晚意连忙屏住呼吸,往墙后缩了缩。士兵似乎没察觉到异常,径直走了过去。她松了口气,却不小心碰掉了墙头上的一块碎石,碎石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谁在那里?”不远处传来一声喝问,是赵虎的声音。

      宋晚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赵虎带着两名士兵快步走了过来,手里的长枪对准了破墙后:“出来!不然我们就动手了!”

      宋晚意咬了咬唇,知道躲不过去,只能慢慢从破墙后走了出来。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包袱,声音有些发颤:“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

      “是你?”赵虎认出了她,惊讶地皱起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京城吗?”

      慕容清枫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看到宋晚意时,她先是一愣,随即眉头拧得更紧,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你怎么来了?京城不好好待着,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做什么?”

      宋晚意抬起头,看到慕容清枫眼底的担忧,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从包袱里拿出那炷还没燃尽的沉香,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担心你,我在京城待不下去,就想跟着你,看看你是不是平安……这香是静安寺的,我还没燃完,想让它陪着你……”

      慕容清枫看着她手里的沉香,看着她脸上的泥点和泛红的眼睛,心里忽然一软。她抬手让赵虎和士兵退下,走到宋晚意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里不安全,北狄的斥候可能就在附近。你先跟我进帐,等安顿好了,再慢慢说。”

      宋晚意点了点头,跟着慕容清枫走进中军大帐。帐里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张铺在桌上的地图。慕容清枫递给她一杯热水,看着她双手捧着杯子,指尖还在发颤,轻声说:“以后不许再这样冒失了,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宋晚意喝了口热水,心里暖暖的,抬起头看着慕容清枫,小声说:“我就是太担心你了,我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慕容清枫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沉默了片刻,从铠甲内侧拿出那枚平安符,放在她手里:“你看,这符还在,我会平安的。等打完仗,我带你回京城,再去逛夜市,再去放花灯。”

      宋晚意握紧平安符,点了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原来她的心意,她都懂;原来她的牵挂,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帐外的风还在吹,可宋晚意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像被什么东西裹着,再也不觉得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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