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初见 ...
-
虽然按理说，这时候本是应该炎热无比的七月，但在海风的吹拂和松林的荫蔽下，神社周围依旧是一片清爽宜人。
“七月的节目可多了呢！”爱跑动的竹君在内室只穿几层纱衣，和大家掰着手指头讲述她探听的“情报”。
“有每年五月七月的明王法会、有海外传来的盂兰庆典，对了，还有小姐您的生日，不是刚过去不久吗？住持很有眼色，说也要趁着这个时候为您补上庆祝呢！”
神社不大，花样不少。
“就是可惜了。”竹君说着说着有些遗憾。
“住持说，往年神社还会为附近的姑娘们准备乞巧节，这是上上上位住持从大国学习的活动，本来只能由贵人们在皇宫举办，如今民间也能举行仪式了呢。在这天大家可以祈求织女姬赐予自己一双巧手。这也是除了盂兰节难得没有宵禁的一天，附近的女孩子都很是期待呢。”
“啊呀，那是好事情啊，我们这些深宅妇人也想难得见识呢，怎么就没有了呢？”阿丰为荣子递上井里冰镇过的解暑的梅子水，好奇地看着竹君。
不光是她，从隐姬到荣子再到大大小小的女人，这个时候都等着竹君的答案呢。毕竟，难得出来一次，谁不想见识啊！
此时，竹君身在落下的竹帘旁乘凉，但却是全场目光的中心。
“话说，那是一位贵人……”竹君慢悠悠地摇扇子，还用上了隐姬夫人唱诗的咏叹调讲述。
“快说啊，别卖关子了！”之前失恋的小芝膝行到竹帘旁，伸手拍拍竹君的后背，有些亲昵地责怪，让她不要吊胃口了。
不是说这也是情人相会的日子吗？她还想求一求新的恋情呢。
（织女：有毒烂桃花，不求也罢！）
“呀！”竹君惊呼。
渐渐地，不止一人开始对竹君“上下其手”，竹帘旁闹作一团。想卖关子却引发“混乱”的竹君想向主人求助，却只看见了面带微笑、由着侍女们打闹的隐姬，还有跃跃欲试、企图进入“小狗游戏”状态的荣子。
顿时怂了。
“好了好了，我求饶，你们别闹了！”
“再闹我就把汗水抹到你们的衣服上！”
众人：如此恶毒，此子恐怖如斯！
我们穿的可是刚熏好熏香的新衣服呢，快撤快撤！
离开姐妹前辈们的“折磨”后，竹君微微整理仪容，随后说出了原因：
“住持本来只在后院为我们家准备了落脚的地方。可是今早我去上香拜佛的时候，看见一位自称‘京中贵人家臣’的侍从拜访，说他家主君旅途劳累、明日拜访，想借住两晚。”
“那家臣也算讲道理，说他家主君最是体贴，不会打扰我们，仅在另一边的侧屋休息即可。但为了贵人安危，还是尽量不要生出事端。”
竹君两手向前一摊：“今日是七月五日，后日就是乞巧节，可不就是贵人休息的时候吗？而盂兰节和明王法会都在后面。说来说去，就只有这一个活动没了。”
“说起来今晚这里的法师们是要准备贵人的卧榻了，刚刚还传话说今晚稍有不周请咱们担待呢。”隐姬和大家都整理好了前因后果。
“那咱们今晚就——”
“母亲，我能出去走走吗？”
“放心，我带阿丰竹君大家一起。”
“不然等贵人住下咱们就不好走动了。”
在夏天清雅的荷叶香中，荣子眨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和隐姬拉袖子熟练撒娇。（注）
——才怪。
今晚打探路线，明晚趁住持接待贵人的时候将和歌换走，希望神佛看见自己真正的愿望。
诶嘿嘿，我真聪明。
——这孩子，一看就是想玩闹了。
隐姬踌躇半晌，想着丈夫叮嘱的“女儿长大后就要严加管束”，在荣子的贴贴中又双叒叕为她放水：
才八岁呢，还不到着裳的时候，玩一玩吧。
等回家，再继续教育。
“好啊，你带好人手，小心一点。”
反正嫁与贵婿的愿望已经传递给神明了不是吗？
（荣子and神明：难说。）
．
七月六日，夕阳的余晖还未撤去它在海面上最后的金光的时候，一辆豪华到能震慑一路宵小、让他们不敢进犯的牛车和几头白马的侍卫队进入了神社。
“贵人长途辛苦，不如随老身用些斋饭，之后休整一二？”
住持一边依旧长袖善舞地问候，一边偷偷观察这位小小年纪的贵人的气度：
这位贵人看着八、九岁的年纪，面庞白皙、额角开阔、龙睛凤目、神采斐然，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举手投足尽是风流，微风吹过间还有一阵荷叶香风传来。真是一派少年君子的样子啊！
如果还有什么“奇特之处”，就是这位贵人实在是男生女相，但这也是富贵的象征啊，只显得贵人更加潇洒动人了呢！
住持一边在心里疯狂发弹幕，一边想起了前几日到来的，看起来和贵人年龄相近的明石那边的夫人的女儿。
那位姬君是他见过的最不一般的女孩了，即使是在大殿内有些幽暗的光线下也像被日月笼罩一样，散发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细看那女孩，面似银月、发吞乌木、眼如水杏、眉接远山，传递和歌之时举止自然、神色端庄。若不是身在明石这个小地方，他一定会认为这是微服的京中贵女。想必宫中的皇子公主也就是如此了吧！
说起来两人还挺配？都是一等一的佳人啊！
明石家的女孩是不是也祈求姻缘来着？这不就是京中的贵人吗！
唉，若他这个老人是西国传说的月老的话，一定要促成这对金童玉女的良缘。但现在，他也只能单纯磕磕CP了。
如果住持生活在千年后，一定是那种只吃好饭的CP粉。（注）
正在住持浮想联翩、已经想出了她们的孩子的名字的时候，贵人轻柔的语调打断了这样不着边际的天马行空：
“多谢住持费心安排，我们感激不尽。神社一片美丽景色，令人心旷神怡。但我们暂宿的时间不长，因而想在今晚就开始为母祈福。麻烦您了。”
啊，不想休息想先为母亲祈福啊——
住持怎么会拒绝呢？
他按照贵人的吩咐，让徒弟们为侍从们准备休息的事宜，并亲自布置佛堂。
还要趁着这时候，赶紧把那位姬君的祈愿和歌烧给神明，让她有个好姻缘呢～
（荣子：我谢谢您）
．
“殿下，您真的不先休息休息吗？”卫门佐在帘外询问刚刚自己换下一身旅途装束的鸣音。
“这是母亲的生辰时间，我想赶着吉时让母亲的魂灵安息，因而时间匆忙了些。我自己去祭拜就好，你去休息吧。”
鸣音换好灰色的衣服，掀开竹帘吩咐卫门佐。
已经和住持打好招呼了，这个时间，祭拜的小佛堂也没人了吧？
．
“您真要这时候出去啊小姐？”竹君和荣子忧心忡忡、狗狗祟祟。
“我们在外面保护您不要被冲撞吧。”阿丰放心不下。
本来小姐要今晚去祭拜的小佛堂放新的祈祷和歌的事情就没和隐姬夫人报备，如果再不让她们跟从，那她是真的不会安心的。
“放心吧，我不会一个人冒险的。”荣子安抚她们。
“今日贵人肯定是要休息的，昨晚小佛堂的学徒也说了今晚这里本应无人。我去去就回，你们带着几位能打的仆妇在院子外面看着小佛堂，有问题咱们也不怕。”
荣子当然不是没脑子闹腾的人。
她是有脑子地折腾。
不过这个时候，估计那里也没什么人吧？
．
日落西山、皓月当空，小佛堂一片肃穆。
这里的佛像与正殿的大佛似乎稍有不同，但都有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越发显得宝相庄严、慈悲为怀。
竹帘外粗钝的格栅将自九重天之上倾泻的粼粼月光切割成条条白练，此时轻柔似雾的白缎拂过神像的眼睛，罩着一位如月般的姬君。
嗯……卿本佳人，奈何做什么呢？
只见那位姬君，也就是偷偷溜进来的荣子从袖中掏出了一份新折成的带着美丽松枝的信纸。
那是她刚刚写出的不违心的真正心愿。
虽然世人都说神灵是全知全能的，但要是她不写下来，神明没有读她的心可怎么办呢？
如果她真像父亲唠叨的那样，是“上天的宠儿”、“必然不同凡响”的话，那就更要让神明知晓她的心事了。
万一实现了呢！
而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除了许愿，她也另外想为去世很久的曾祖母和传说中的桐壶姑母，在家中之外的地方祈祷。
时间紧任务重，荣子在佛堂内窸窸窣窣，翻找之前打听出来的放祈祷和歌的地方，还注意不要把其他人的祈祷弄乱。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荣子看着某些已经泛黄的信纸陷入了沉思：
不是，住持这效率这么高的吗？这才几天啊，全都焚烧祷告完毕了！
窣窣——
嗯？什么声音？
正在内心无限循环着“死手，快翻啊！”的荣子听到了外面走廊轻轻的脚步声。
．
虽然地处偏僻，但这坐落在海岛松林间的神社也的确是幽静庄严，最美的还是夏夜皎洁的月光。银纱落在石阶和屋檐之上，似乎为这尘世之中的清修地增添了神国的流光溢彩。
“母亲，承蒙您的遗泽，如今孩儿已经八岁了。”进入佛堂的鸣音虔诚跪拜。
“这些年，我身处复杂的关系之中，无暇伤春悲秋。可只有想到音容远去的您，我才能明白什么是世事无常。”
“您也生在夏日，您也饱读诗书，您也曾经年轻鲜活，却从未离开那方寸帘幕。因而今日我斗胆带了您的遗物，希望在为数不多的机会中带您看看外面的世界。”
鸣音已经想不起来早早逝去的母亲的容貌了，母亲的丈夫不爱她，母亲的亲人留给自己的，也仅仅是几张看不清五官的画像了。
但她知道，只要“八皇子”这个身份还存在一日，她就会被提醒母亲对她的爱意一日。
金屋只剩落尘巢，旧羽新生念母鸟。
“这里就是您留下的物语中曾经批注过的明石湾了。这座神社据说可以保佑来往行人的平安。我现在就在明石的佛像前，从祂的眼睛看见了南来北往的雁鸟，冬夏常青的松枝。”
嗯？
鸣音准备起身上香的时候发现，自己刚说完松枝，面前的神龛前就正正好好放着一松枝。
想来在她进门之前就在这里了吧？只不过当时没在意。
冷白的月光照在松枝上，似乎为松枝带来了一层新露，引得鸣音不自觉地伸手查看。
也是凑巧，松枝被取下的一刹那，附着的和歌信纸也舒展开来，轻飘飘地在鸣音跪坐的膝上展露墨迹。
自知偷窥非君子所为，可是这时候，完全展开的信纸已经让熟读诗书的鸣音一瞬间看完了上面的几句汉诗：
“珠帘绣户争秋春，不见暑汗与寒侵。若有圣人神明语，家家温饱百千门。”（注）
这是……？
鸣音不断赞赏汉书的端庄大气，虽然还需勤加练习，但这样的书法就连她也不住赞叹。
她正要将展开的信纸按照旧痕迹折回去，放回原有的位置，就看见佛龛前面的供桌下，围着刺绣莲花的绸布被一只小手掀开，
露出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初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