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停落平川

3、入队

　　警局审讯室里，门被拉开，龚翻砚摊开两手举到两边走到夏蕊的面前：“你好，夏蕊。”

　　女孩闻声抬起头：“你好。”没有多余的情绪，很平淡地看着龚翻砚。

　　“我以分局刑侦第五支队队长的身份向你保证，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也不会用任何手段来记录我们的交谈，外面也没有任何人监视，如果不信，我可以带你出去看看。”龚翻砚一身便装，看着也没有任何犄角旮旯来藏监听设备。

　　夏蕊很是自然地勾起唇角：“那带我出去看看吧。”

　　龚翻砚用钥匙打开了审讯椅的安全杠和脚环，连着手铐也打开了。夏蕊站起身跟着龚翻砚来到观察室，空无一人，监视设备全部都是关着的，包括监控。龚翻砚从包里拿出一颗糖剥开扔进嘴里，又拿出另一颗递给递给夏蕊：“相信了吗？”

　　夏蕊接过糖，没有吃，有些疑惑地看着龚翻砚。

　　“别这么看着我，”龚翻砚随手拉过一把椅子示意夏蕊坐下，自己单手一撑坐到桌子上：“你对我们好像很不信任，为什么呢？和我说说看？”

　　“您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夏蕊对上龚翻砚含笑的眼神，毫不退避。

　　“被你说中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一中高三在读生，兼这起案子的嫌疑人。而了解你，是我现在要做的，至于我能了解多少，完全取自于你说多少。”龚翻砚低头，笑着望向椅子上的女孩。

　　夏蕊直面龚翻砚的目光，气氛沉寂着，龚翻砚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夏蕊。

　　“我……今年一月份的那起车祸，我的学校门口，我的父母死了。”夏蕊打破了沉默的临界点，“是被方鹜撞死的，那天下雪了，就被当成了交通事故处理，方鹜好像也确实是无意的，我也这么以为。”

　　“后来我去申请贫困生名额的时候，刚好是方鹜负责，他却告诉我要给好处，他给的赔偿金光是还债就已经花光了，我也有想过要找校方处理，不过让校方在学生和老师之间做选择，我认为他们大概率会选择相信老师。况且，他还用我的学生档案威胁我，他告诉我，我还不够格和他斗，只是……”

　　“这还不够，至少对于他来说还远远不够，”夏蕊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我只是觉得……”

　　“方鹜，离婚三年，至今没有二婚，”龚翻砚接过了话茬，“剩下的就不用说了。”

　　“你是个好孩子。”

　　龚翻砚的话砸进夏蕊的耳里。

　　“可我杀人了。”夏蕊自嘲地一笑。

　　“杀了人也一样，好孩子就不能杀人了？世界上没这个道理。”龚翻砚伸手揉了揉夏蕊的头，“你很稳重，所以，应该还有第二个人，对吗？”温柔地语气漾开。夏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难怪刚刚要解开自己身上的所有束缚，还走在前面把自己领出审讯室……

　　那双眼睛里全是温柔的笑意，撒谎是会愧疚的，夏蕊颤抖了一下，细微地点着头。

　　“看，你并没有打算瞒着什么，你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龚翻砚下了桌子，站在夏蕊面前，俯身与她平视，“这一切你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也并没有因为疑心去做些什么，你所做的只是因为方鹜玷污了你们家心中对老师高尚形象的认知。”

　　走出审讯室，龚翻砚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拿起手机就看到十五分钟前黄锦发来的消息，是那栋老楼的杂物间，光线并不是很好，灰尘乱扬里可以看见一把被一根铁支架支撑着的手枪，扳机前方有一根麻线，麻线被一支箭连着插入墙壁，另一头绑在对墙的把手上；枪后的地面上有烛油，几截绳子以及一个装水的气球；枪前的地面上有一堆沙子和破了的气球屑，上方用绳子挂着气球残骸。

　　枪支已经送回局里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龚翻砚看着洪世安刚刚才发来的信息，决定先去医院里看看姓尹的。

　　病房里尹过竹还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手上还在打点滴。

　　“看尸体看到医院里了？”龚翻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洪世安静静地坐在床尾边上刷手机，默默关注着龚翻砚那边的动静。

　　尹过竹侧头看向还穿着便装的龚翻砚，这谁来着？

　　“非警务人员不得进入现场，你这样做已经违规了，不用等到出院去局里了，来，现在就说说，我给你做个笔录。”龚翻砚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本子和别在口袋上的笔，“咔哒”一声按出笔尖，点在本子上。

　　“我强行进入现场，然后推断出凶手特征。”尹过竹老老实实地回答。

　　龚翻砚的手一顿，把按动笔又收回去：“就这样？”

　　“嗯。”

　　嗯嗯嗯，嗯你个大头鬼！

　　龚翻砚笑着把目光落在尹过竹脸上，直到看见了那双眼睛，龚翻砚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怎么会……

　　“看在你协助了办案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你的判断依据对我来说也一点都不重要。但是你差点就死在那儿了。”龚翻砚俯视着尹过竹。

　　洪世安说姓尹的在陈述完凶手特征后还站在原地没有动，龚翻砚觉得试探一下保险。

　　“不会。”

　　“天命难算，你怎么就知道不会？”

　　“那四枪不会歪。”

　　果然，早就知道了啊。龚翻砚起身拍了拍洪世安的肩膀：“在这儿等张局，让他自己问。”说罢就潇洒地走出了病房。

　　尹过竹又开始发呆，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别盯我，我害怕。

　　洪世安也没说什么，说了跟说了一样，不管问什么，尹小祖宗的回复只有一个“嗯”字，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两个字：

　　“不用。”

　　洪世安懒得自讨没趣，就在床尾安分守己地玩手机。

　　所以，那个人是洪世安口中的“龚队”？尹过竹思索出答案后又阖上眼开始睡觉。

　　夏蕊的铅笔上有血迹反应，与方鹜的DNA一致，那把枪被人改装过，安装了撞火抢托以实现开枪自动化，扳机处做了改装，在第一次被扣动时卡住以替代手的作用，一共四声枪响，里面也只有四颗子弹，联系杂物间里的布置，布置者在点燃那根蜡烛后就已经离开了，现场没有检测到指纹，老楼里的监控老化严重，除了雪花片什么也没有了。

　　烛油不算少，初步判断燃尽时间为六小时左右，六个小时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

　　夏蕊招供过是自己干的，警方当然不相信，一个家境不好的高中生怎么可能有能力做到这些。

　　枪支来源还在排查阶段，龚翻砚在局里看学校的监控，今天是星期六。

　　星期五的早上，夏蕊离开教室，进入卫生间；

　　二十分钟后，夏蕊从卫生间出来，回到教室；

　　星期五下午两点离校，夏蕊所带走的行李箱就是装尸体的容器。

　　卫生间里有一扇百叶窗，窗外就是水管，顺着水管可以滑到方鹜的办公室窗旁，杀害方鹜后再原路返回。至于装尸体的事情应该是由第二者完成的，装好尸体后将行李箱从方鹜办公室的窗户扔出，办公室在二楼，并不高。事后再从教学楼后方绕路来到寝室楼后面留下行李箱就成了。由于下午两点要离校，寝室楼后的行李箱不算少，也不奇怪。至于办公室里的监控……也只能说是方鹜自作自受，在把夏蕊强迫进去后自己把监控关了。

　　踩点踩得很好，完美避开了监控，全是监控死角。

　　因为涉及到了枪支走私，下午很快召开了关于本次案件的会议，龚翻砚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听见某领导问起有何相关建议要分享，点名到龚队长头上时，龚翻砚慢悠悠来了一句：

　　“这起案子带给我的最大建议就是，独自在办公室的时候，一定要锁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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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结束后，龚翻砚的第一反应是：他呀的，忘记说还要给窗户外面加防护网了。

　　安生日子没过一周，龚翻砚就收到了张局的鸿门宴——小砚啊，有时间没？

　　不等龚队长拒绝，张局就不客气了：

　　——我打算把小竹安排到你们队作为破格录取特招生。

　　龚翻砚看着消息，又想到了那双眼睛，清澈地透着平淡，又要开始了吗？可是……

　　张局的意图已经摆在这儿了，自己不接受的话恐怕又要让张局起疑心了，到时候面对的可就不只是几个心理医生这么简单了。

　　一周后，尹过竹出院，龚翻砚的车一脚刹在了医院门口：

　　“欢迎加入第五刑侦支队，尹过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