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别氪命了我氪金还不行吗》离枝

71、黑巷寻踪（8）

　　王11觉得，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现在黎秋本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角色里。
　　得出这个判断，是因为他发现黎秋这个角色身上忽然有了那种只属于黎秋的特质。
　　非要说是什么特质的话，王11认为是一种“兴致”感。
　　不管是在什么境遇之下，不管当下是什么样的心情，黎秋对游戏里的一切似乎总是有些隐藏不住的兴致盎然。
　　他会尽可能投入地沉浸入自己的角色，会认认真真地观察玩家们的反应，会为故事里的角色牵动心情鸣不平，也会仔细体味游戏中的各种细节。
　　比如说现在，黎秋正蹲在蒸包子的笼屉前，测试一只流浪小狗对逗引的接受度。
　　一鬼一狗玩得旁若无人，还挺开心。
　　王11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终于暂时忘掉发愁的事儿，轻轻笑了起来。
　　黎秋刚才说，他已经没办法控制那个小男孩。所以现在那个小孩去了哪里，他也说不清。
　　王11听后不免有些忧心忡忡，担心那小孩正去做什么坏事。
　　“我们得赶紧找到他的父母。”他对黎秋说。
　　可是黎秋现在整个魂都太淡了，根本连行动都很勉强。
　　于是王11只好在包子店承担了点单传菜刷碗的劳苦工作，以辛勤劳动换取鬼魂的基本生存资料，来为黎秋固魂。
　　好容易换了一屉包子，王11鬼鬼祟祟找了个地方给黎秋供了，这才出言催促，说要赶快去找那个小男孩。

　　“找他做什么？”黎秋表情十分清澈地问。
　　见惯了他饰演各种腹黑大反派，如今看到他这种单纯不设防的神情，王11心里总有点突突。
　　感觉像是大反派失忆后变成单纯小狗，可以随意坑骗。
　　“我想知道他的故事，以及他到底想要什么。”王11对他解释说。
　　“他的故事……”黎秋若有所思，“小道士，你觉得这世上会有多余的人吗？”
　　嘿嘿，他叫我小道士。王11不由心中暗爽了一下。
　　“怎么会，”王11试图走心灵鸡汤路线，开始车轱辘话，“每个人在世上都有自己的际遇，也会和世界产生联结，对吧？那孩子如果真是多余的，也不会想着去做坏事，因为他是渴望更多联结的……总之，我们真的要去找找他了。”
　　“你放心，”黎秋幽幽叹了口气，半晌才接上后半句，“我会阻止他。”
　　王11产生了一点怀疑：“你会阻止他？”
　　“我当时是一时心软，”黎秋有些无奈地说，“看他一个人在游乐场实在太无聊了，便纵容他们两个认识，又允许他们出去……”
　　看来，自己对黎秋的攻略是有用的，王11想着。
　　程序设计应该是达到一定的攻略度，便可以解锁前置情节。
　　只是此时此刻，他还并不确定这些前置情节对于这个游戏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小男孩是在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走丢的。
　　这里太热闹了，灯光、音乐、美食、游人、欢笑、尖叫……太多太多对氛围的感受覆盖了人们的感官，使大部分人对危险毫无察觉。
　　他是如此全身心地沉浸其中，目不暇接地玩耍不休。
　　可是于此同时，他的父母都分心在操心工作的事。一个在翻阅自己记录的表单是否有误，一个遇见了工友，热烈讨论起某个还未完全调试好的技术。
　　茫茫人海，几分钟的时间足以错过很多事。
　　小男孩发现自己走丢的一开始并没有慌张。
　　他还沉浸在这疯玩大半天的余韵中，不知目的地随着人流走着，不时跟周围的小孩嬉笑打闹，并希望在下个路口就看到爸爸妈妈的身影。
　　可是没有。
　　这个游乐场并不大，但他走得有点太靠边了，又一时上头跟着其他孩子从侧门的一个小口子钻了出去。随着夜幕深深，其他小孩都回去找自己的父母了，闭园时间将至，小男孩在山坡上被几丛灌木遮蔽，竟然分不清方向。
　　这里已经越过游乐园的外墙，他没能听到广播里对他的呼唤。终于静下来时，浑身的汗渐渐被风吹干，冷得直打颤。
　　他向着不远处隐约的灯火走去，却没发现那只是水面的倒影。

　　“我和他当时都被困在那里了，”黎秋说，“我们没办法离开游乐场的区域。”
　　“所以你们是地缚灵。”王11下结论道。
　　“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说，”王11催促道，“那你们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正常来说，地缚灵离开原地点的方式大概只有……找个替死鬼。
　　至少从王11对灵异事件的浅薄了解来说，是这样的。
　　“那个小女孩，她已经在这里游荡了很久，是她想的办法。”黎秋说。
　　小女孩果然不是什么好鬼。王11在心里下结论。
　　“什么办法？”他问。
　　“就是……”黎秋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双手交叠，姿势语调都很乖巧，“去故意碰一碰活人，让他们不舒服，引道士们过来。”
　　？？？
　　王11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
　　合着我们玩家就是你们play的一环啊！
　　谁说这些前情提要不重要，这可太重要了！
　　谁能想到所谓的恶鬼伤人，只是几只好鬼在家呆腻了，想找人念个咒出去……

　　“但是我们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去过学校了，对不对？”王11抓住其中破绽，“你们是怎么离开的？”
　　黎秋点点头：“是……我们可以短暂附身在孩子们的玩具或是书包上，跟着他们出去一阵子，不过时间很短暂。”
　　“一出去就可劲儿捣乱，把学校的孩子们都弄生病或者发疯，于是镇子里不得不想办法请大师来捉鬼。”王11啧了两声，又摇了摇头，“你们可真行啊，不怕把自己作死了。”
　　黎秋耸了耸肩。
　　也是，他们原本就死了，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其实我不想他们出去的，”黎秋为自己辩解道，“我希望我的游乐场是彼得潘的永无岛，容纳孩子们的快乐和愤怒。”
　　“但是……？”王11抱臂看着他，忽然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刚刚变得清晰了一点点的黎秋似乎又变淡了。
　　这鬼魂之力用得这么快吗？
　　黎秋叹了口气：“但我有点阻止不了他们了。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去阻止的，这样扰乱人们的日常生活实在没什么意义。”
　　“……如果阻止不了呢？”王11问。
　　“阻止不了……我便消失。”黎秋仰起头对他笑了笑。

　　为了防止黎秋说消失就消失，王11先去乞讨了不少吃的，给他做了个全套的大供养。
　　这人终于看上去更像个人了一点。
　　“那么事不宜迟，”王11心虚地遮遮掩掩离开这条每个老板都认识了他的街道，“我们现在去厂子那边。”
　　“我觉得你有点着急了，”黎秋点评道，“你知道的信息，他未必知道。”
　　“也是，”王11摸摸下巴，“你有什么主意？”
　　“我可以探查整个镇子上哪里有他的踪迹。”黎秋说着，做了个翻掌的动作，看上去要用什么神力来进行感应。
　　“哎你停停停，”王11赶紧阻止，“那个，我不是不信任你啊，是我怕你探查完又快消失了，我这好不容易喂回来的……你留着你那点儿力气关键时候用吧。”
　　黎秋的目光有些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关心我？”
　　“当然了！”王11立马表忠心，“你是我最信任的……家伙啊！听我的，直接去厂矿区那边，我们就守株待兔。”

　　他们沿着镇子中间这条主街往北边走去。
　　不知道黎秋怎么做到的，在这里除了王11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到他。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黎秋带着两个孩子都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这里的居民对道士们大都非常礼貌，大多会跟王11主动打招呼，询问除鬼事宜，并不歧视王11身上一身泥浆灰土。
　　王11侧目看了眼黎秋。
　　难得自己这次有制服穿，但比起黎秋精致漂亮的三件套还是相形见绌了。
　　“你是……”王11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你是怎么死的？”
　　小女孩是被机械伤害而死，出现时会伴随着可怖的红光；小男孩死于溺水，出现时环境中会有水的元素。
　　但黎秋出现时，好像周围一直没有太大变化。王11仔细看去，黎秋的衣服头发都工整，身上肉眼可见的地方也都没有伤痕。
　　“安眠药。”黎秋语调平和地说。
　　王11沉默了一会儿。
　　他想起自己刚出来到这个游戏的时候，身处的那条暗黑无声的小巷。
　　或许这就是黎秋去世时的隐喻，漆黑的、沉寂的感官，一坠而入温甜乡。
　　后来王11紧急爬墙跑到隔壁的巷子，又遇到了那个小男孩……
　　——等一下。
　　所以是不是因为自己意外进入了小男孩的领域，黎秋才切号来到了自己对面？
　　毕竟不同于其他人，王11进入这个游戏时，并未过多修改外貌，也是他的一种私心。
　　他总希望像自己能轻易认出黎秋那样，黎秋也会轻易地认出自己。

　　“大师！大师啊！”他身后忽然传来呼唤。
　　王11闻声回头，发现叫他的是一位刚才碰到过的镇民。
　　“怎么了？”他连忙问道。
　　“那边巷子里面出事了！”镇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估计又是鬼魂干的！大师来帮忙啊！”
　　王11跟黎秋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地跟着那人跑了过去。
　　事发地并不远，拐了三两个弯就近在眼前。
　　小巷口已经围了十来个人，王11认得出，这里是他们出生地附近的巷子。
　　“你们来过这里，”王11小声对黎秋说，“这里有留下那孩子的什么执念吗？”
　　黎秋抿着唇没说话。
　　“喂，黎老师，”王11稍微放大了一点声音，“你的那个鬼魂力量，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