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锦绣》长老的女儿

103、先处着？

　　主客三人谈完牡丹节“百花舞”的服饰设计事宜，兴致正浓。寿王妃忽而抚着案几笑道：“说了这半日，倒把五脏庙给说空了。我记得‘来仪苑’新上了桂花酱底的羊肉锅，今日我们三人正好凑一桌。”

　　沈知微一听眼睛一亮，笑意也浮上眉梢：“我前几日刚听人夸那羊肉锅鲜得不像话，正打算找日子去试，今日能与两位殿下同行，是我福气。”

　　长公主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倒会说话，阿婉，快些走吧，据说那锅底每日限量，吃不吃得着得靠运气。”

　　寿王妃闻言“哈哈”一笑，道：“跟着阿姐，我且放心，必能吃着。”

　　三人谈笑着走出‘锦绣斋’，院中花木扶疏，槐影婆娑，一匹通体乌亮的小黑马正悠闲地站在树下，鼻翼轻喷着气，毛色油光发亮，马鞍边挂着金线绣饰的缎缰，显然颇得主人的宠爱。

　　“哈！”长乐长公主驻足轻笑，指尖绕着腕上锦绣批帛，“来时我就看见它了，沈娘子，这匹小黑马可是名唤‘紫月’？”

　　沈知微一怔，还未开口，寿王妃已含笑看去：“阿姐还认得马不成？”

　　长公主慢慢踱近几步，目光在马儿身上细细扫过，似笑非笑道：“认得，自然认得。前些时，我偶去马监，正巧撞见崔家六郎亲自去看马。他那时跟马监说，要找一匹毛色纯正、性子温顺的小马，日后好教人骑行代步。那监人还问他是要教家下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崔六郎当时笑着说——‘不是小辈，是位娘子。’当时我还纳闷，他这千年铁树莫不是开花了？替何方娘子当起了弼马温？”

　　她说得轻描淡写，话尾一转，“没想到，今日竟在你院里见着了。”

　　沈知微略有些窘，耳尖泛起粉色，低下声音道：“殿下误会了，只是碰巧偶一用上，尚未来及还给崔大人。”

　　长公主闻言扭头看沈知微须臾，“噗哧”笑出来：“这惊才绝艳的崔若安，在情之一事上，却原来只是自己说得热闹。哈哈哈。”

　　寿王妃也揶揄笑说：“哎哟，灵昌知道了，怕是得气坏了。那位从前可最爱在殿前朝崔家六郎笑，常说他是‘天人之姿，郎艳独绝’。”

　　"那丫头惯会作态。"长公主冷哼一声，鎏金步摇在鬓边微颤：“气什么？崔怀瑾从来避她不及，年节赏花，她一来，他便找由头遁了；宫宴对席，她欲敬酒，他一顿也不接。灵昌不过单相思罢了。”

　　“你且安心，莫要怕她！”长公主挑眉，执起沈知微的手轻拍，语气平淡却透着傲娇，“她若真敢来找你麻烦，你只管来找我，自有本宫替你撑腰。”

　　寿王妃也笑着点头：“你莫怕灵昌，有阿姐在，她不敢放肆。”

　　沈知微一笑，朝两位贵人福身施礼：“多谢长公主殿下、王妃娘娘相护。”

　　三人相视而笑，长乐扶起沈知微：“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谨小慎微，说了多少回，私底下不必拘礼。”

　　“来吧，”她来到车架前，招呼二人道，“走得再慢，‘来仪苑’的锅子汤底都该老了。”

　　三人来到“来仪苑”。

　　见到长乐长公主和寿王妃，掌柜的眉眼立即一亮，忙不迭地迎了上来，恭敬鞠了一躬，笑容堆满了脸：“殿下一行，真是风华绝代，今儿弊店实乃蓬荜生辉！”

　　一旁的小二见状，立刻调转方向跑去吩咐：“快！速去备上最上等的桂花酱底，配上羊肉锅，三位贵人爱吃的都准备齐了！”

　　长公主轻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有劳掌柜，今日是与朋友聚会，烦扰了。”她自带皇家风仪，气宇间透着高贵，说话却亲切。

　　掌柜的心中大喜，恭声应道：“怎敢烦扰，恭迎贵客是我的荣幸。”说完他恭敬地领路，将三人引到上好的雅间。

　　雅间内香气四溢，四壁烛火透出通透却温柔的光。三人坐定后，茶水已经端了上来，细细品着，气氛也愈发轻松起来。
　　掌柜的安置好贵人便识趣地退下。

　　长乐长公主忍不住又轻笑着八卦：“沈娘子，要我看崔家六郎的那匹‘紫月’，你便收下也无妨。”

　　寿王妃接道：“博陵崔家的人各个都好风仪，崔若安更是郎艳独绝。虽传闻他的命硬，但那都是无稽之谈。”她眼神微转，“沈娘子莫要听信那些错过了良缘。”

　　沈知微脸上掩不住一抹微妙的表情，轻轻拧了拧眉，低声道：“是身份差距太大，实在不合适。”

　　长乐长公主和寿王妃听后不禁对视一眼。

　　寿王妃摇头：“我看你二人，心中互有牵挂，这身份…”她想了想，停在此处，没说下去。

　　沈知微眼中含着促狭笑意，看寿王妃自己也说不下去，哈哈一笑：“还是家世太过不衬,不是？”她边说边想，还不知道这二位是否知道自己非普通商户出身，乃罪商之后。

　　就在此时，小二们端上了锅子和酒水。

　　长乐长公主端起酒盏招呼二人举杯：“你看，情爱无非两个人心意相投、默契十足。最后成不成的，各人心里都有了一段回忆，不也很好？”

　　沈知微抬头，跟着打趣道：“莫不如，不拘泥于这些，先处着？”

　　长乐长公主笑容更深，拍了拍沈知微的手：“沈娘子通透！何必让一段情局限在一条道上？怎么的不是个乐趣。”

　　寿王妃闻言一口饮子差点没喷出来，她是皇家的媳妇儿，这种话听得可说不得。长乐长公主瞟一眼寿王妃，又道：“高门媳妇的苦楚，阿婉最清楚，但她不敢说，我可不怕。沈娘子，要我说，这世家宗妇啥的不好当，不做也罢。你手中有钱，又有红火的铺子，这亲啊，不成就不成！有了情爱，又没了限制，当真叫爽快！”

　　沈知微心道，这大唐果然有权势的女人开明得很。

　　一旁的寿王妃眼见长公主那酒水一盏盏进肚，赶紧夹了肉送到她碗里，嘴里叨咕着：“别光喝酒，尝尝他家这新出的锅子，味道确实好。”

　　沈知微此时也有些微醺，又有长公主‘开明’在前，执起越窑青瓷盏，微微晃着道：“果然有些缘分，隔着珠帘看才美。”

　　“好个水晶心肝的人儿！”长公主击掌而笑，腕间金钏相撞清响，“本宫冷眼瞧着，崔若安这次要铩羽！”

　　寿王妃是个能饮酒的，也是席间最清醒的。此时也扶额轻笑，她夹起一筷子菜，又放入沈知微盘中，道：“你可莫学她。来尝尝这羊肚菌，吸饱了汤汁儿，鲜得很。”

　　屋里香气愈发浓郁，三人又继续谈天说地，气氛愈发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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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渐浓时，崔府书房的烛火在窗纸上晕开暖黄。崔怀瑾望着案头堆积的户部公文，笔尖墨迹在"盐铁税制"四字上洇开淡痕。门轴轻响，阿姨付氏端着青瓷盏进来，枸杞红枣的甜香霎时盈室。

　　“六郎，夜深了，歇一歇吧。”付氏语气关切。

　　崔怀瑾抬起头，接过付氏手中羹汤一勺勺喝了起来。

　　付氏坐在他对面，凝神看他片刻道：“这眉心都要皱出纹路了，可是沈娘子不曾答应你？”

　　崔怀瑾一愣，随即低下头，轻声道：“恐怕还需要些时日。她心思细腻，难免对家世之差有些谨慎。”

　　付氏轻叹一声，目光落在他脸上：“六郎，你是男子，就算这些年不易，知道世道艰难，却恐怕也不能完全体谅沈娘子的心境。”她微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沈娘子身世坎坷，好容易靠自己有点起色，再贸然进高门，必有飘零之感。阿姨不会说文雅话，但糙理就是：自己能说了算的狗窝，有时候比等着别人喂饭的金屋强啊。”

　　崔怀瑾默默地听着，心中触动，目光暗了几分。

　　付氏轻摇头：“事有难，并不是此路就不通。”她顿了顿，“感情的事，岂能总是静待其成？您看为啥总有些貌若天仙的娘子嫁那粗老爷们？烈女怕缠郎啊。”

　　崔怀瑾有点尴尬：“阿姨…”

　　“人心是会动摇的，但若以为只自己理智和稳重就能守得住情意，恐怕就错了。”付氏嗔笑看着崔怀瑾，眼尾皱纹里漾着暖意，她伸手理了理青年微皱的衣襟，“女儿家的心思啊，要像熬这红枣羹，得文火慢煨。”

　　崔怀瑾沉默着喝完手中汤羹，终于抬起眼眸，缓缓说：“阿姨，我明白了。”

　　付氏轻轻点头：“难得你自己喜欢，沈娘子又是个过得日子的小娘子。”她说到此处叹口气，想起了崔怀瑾的父亲和母亲，虽说也算举案齐眉，却全没有过日子的烟火气。若是其中一个有上两份那沈娘子如春日新芽般的鲜活劲儿，今日会是如何？

　　唉…… 让年轻人自己闹腾吧。

　　付氏拿起崔怀瑾吃完的空碗，起身时轻声道：“天命不可强求，但若机缘降临，就去放手一搏。”说罢拍拍崔怀瑾肩头，“也注意自己身子，莫要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