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入海》青山麦

14、14

　　黎瑶走后，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只剩寒风呼啸，山神耳边没了聒噪的意念之声，顿觉清爽，祂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
　　可没一会儿，焦躁感爬满心头，因为黎瑶死前制造出的黑气又在躁动不安。
　　黑气里没了碎碎念的灵魂，不断散发出不知何意的杂乱恶念。
　　面色苍白的山神再一次尝试压制它，黑气好似提前预知祂的打算，在将被祂神力包裹的霎那间猝然变大撑破祂的法术，黑气猝然的爆发叫山神猝不及防，祂心念一转刚将手上法力加强，却还是不及时被狠狠击飞再地。
　　山神倒在地上，施术的手颤动不止，祂无暇顾及，抬头去看眼前染黑山间不知多少生灵的黑气。
　　它还在极速扩散，山林中的生灵没来得及做任何抵触便遭同化，眨眼这侧山崖就已经被黑气包裹。山神那奇怪的羽衣此刻也正灼烧着祂，有些羽毛下甚至飘散出与黑气相同的恶意。
　　往日那些被祂压制的生灵怨念找到出口再次汹涌撞击着祂，一排排充满怨毒的语言如海上巨浪，一茬接着一茬敲击着祂，企图将祂同化。
　　山神捂着胸口，无暇顾及身上的黑气，掐诀净化被黑气感染的山间生灵，可被祂忽略多年的生灵之怨得到加强后岂是那么容易平息，他们围在被黑气包裹的生灵之间，同类劝同类，一遍遍诉说着山神的无能与不公。
　　“因为祂，玉河没了，你的姊妹们也快死绝了！”
　　“哈哈哈哈哈哈，祂有什么好的，见到山顶那墩子吗？祂带人去砍的！”
　　“我曾经也是那么信任祂，可你知道祂干了什么吗？我的那些族胞们都死了！死了！都死了，一个都不剩！”
　　“乖乖，不要怕，嬢嬢她们也在洞里面，等我们回去呢。”
　　山神听了百千年来那些山灵们痛诉，自觉羞愧，手上的法力不断，却没打散那些怨灵凝聚出来的低语风团，风里夹杂着各种污言秽语撒满黑气所过之地，使山神的净化法术效用不佳，山神闭上眼，加大了法力输送。
　　哀嚎怨怪声久久不散，不知过多久，耳边再次清静，山神确认领地范围内再无需净化的生灵，缓缓睁开了眼，眼前黑雾已散去，天地雪白一片，呼啸的山风不时吹来清寒。
　　山神抬手掐诀，将黎瑶带来的黑团牢牢锁定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这次呼出口气，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秩序认定的大善人生来向善，能原谅世间一切不公与屈辱，按理说从生到死这一过程中不可能产生会驻足在世间的怨念。
　　所以祂即便看过黎瑶所有的记忆，也依旧无法理解黎瑶体内为何会有不断膨胀的邪恶根源。
　　好在秩序认可的人，受秩序偏爱，只要自主意识绝对强烈，就能控制自身所产生的一切能量，即便那种能量是邪恶的。
　　祂帮黎瑶推算过，别看这女人死气沉沉的，实际上人家还有五十年的阳寿。
　　五十年呀，现在死祂这儿了，显然不正常。而对方身上精神气也弱得一批，一副随时要被自身怨气驱使为世界添乱的模样。
　　要真让对方那么随波逐流了，率先受伤的铁定是祂。
　　纵使祂不愿插足人族的事，却也还是大耗心神，将那人的灵魂与那团邪恶东西分割开来，再将对方送去因这个世界轮回混乱导致闭环的虚假世界。
　　那个虚假的世界，早年他去过，在那留下了个分身，故而即便秩序将其关闭他也能丢点东西过去。
　　依照秩序对良善之辈的溺爱程度，只要对方真魂过去了，那她留在这个世界的能量也就微乎其微，眼前的黑团也就不足为惧。
　　可当下看来，蚕食她气运邪魅似乎本事不小，居然能骗过秩序伪造她还活着的假象，使得女人制造出的恶念仍在源源不断扩张中。
　　祂没办法干涉灵台山以外的事，只能依托祂的信徒，引导那人的真魂逐渐凝实，让秩序注意到。
　　冷冷寒风吹过，独属于山林的清香飘入山神体内，让祂心神得到一丝治愈。
　　祂忽略风中属于善面生灵焦躁的不安，起身抖抖雪，跨步一迈消失在此山中。
　　A市，太阳淹没在大厦间，昏黄的光晕将街道两旁的长青树镀上一层金光，树荫下走这个四肢过于修长的男士，他的穿衣风格很酷，腰板挺直，不过与身高不成正比的臂长总让人下意识认为对方佝偻着腰，他的唇两侧因为爱笑有两道很明显印第安纹，他提着菜一个人正在回家的路上，树叶与树叶间无风自动发出沙沙声，男人惊诧的停下脚步，和空气郑重点头道：
　　“请神明允许我和我的妻子渡过最后一晚。”
　　叶间沙沙声再次响起，这位男士颔首敬重地送走了他的神明。

　　眼见开学日越靠越近，在某些方面极度拖延的黎瑶终于强迫自己找到汪爸汪妈，谈起转班事宜。
　　她第一次以受父母疼爱的女儿的身份同家中大人提要求，还挺不自在地。
　　再说她16岁壳子内住着的其实是个同汪家无任何关系的青壮年，要是他们不同意，她也拿不出足够的利益能打动他们，故作娇嗔，撒泼打滚什么的，她年纪大了，做了怕闪着腰。
　　所以她选择坦诚——因为没和小黎瑶一个班，病特别强调另一个班也是优秀班。
　　说完也不敢看她们，盯着烤火罩上复古到艳俗的图案假装做鉴赏。
　　汪家二老被黎瑶突入奇来的告知弄懵了，觉得离谱的同时又不免生出一丝愧疚。
　　小春说的人是谁？她们不清楚，现在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他们不知道。
　　“是和你一起去医院测视力的那个小姑娘吗？”
　　汪爸镇静下来，踟蹰问道。
　　黎瑶点头，解释说：“我上次病好回学校，就她一个没用有色眼镜看我。”
　　夫妻听了这话，心里蔓延开丝丝疼痛，汪妈的手都在细微颤抖着，她收回桌上的手放在罩子低下烤暖，忍着颤抖问。
　　“那和她一起上学开心吗？”
　　好奇怪的问题，黎瑶没有注意到汪妈声音里的紧张，满脑子都是家长关切问高中生上学开心吗？想必正真上过高中的都说不出说开心这种违心话。但比起过早成为社会螺丝钉的那群人，她们总归是幸运的。
　　“还可以，我不会特别烦躁。”毕竟她现在有很多目标要达成，没心思理会那些负面情绪。
　　汪爸看出汪妈的心疼，不太理解女儿的回答为什么会给她造成冲击，但还是默默接过话。
　　“好，这件事等开学我和你们班主任了聊。”
　　黎瑶意外，一丝喜悦悄然爬上眉梢，她没想到居然会如此顺利，毕竟提前知会只是想让她们承诺她不插手这件事罢了，要换她爸妈……黎瑶眉毛一抬，当即止住幻想，她都见过那么多正常家庭，怎么遇事还老想着她们，多晦气。
　　因为汪爸汪妈的全力支持，黎瑶开学第二天在正式上课前就在本班班主任的主导下搬去了隔壁班。
　　加上汪勤春之前的事迹，隔壁班班主任也是她未来两年半的班主任，还特意叫上班里两个健壮的男同学给她移桌椅。
　　汪勤春个子不足一米五，303班昨晚就调整好座位，303班班主任怕她多想，赏第四列最后排的壮汉老师心腹大患座位，本列其他人挨个后退，让出第一排给黎瑶这个矮子。
　　黎瑶觉得她网购眼镜真是网购对了，别的不说，至少能防一点各科老师的口水。
　　重返校园大扫除分发书籍安排课表什么的统一在一个上午搞定，下午开始上课。
　　黎瑶寒假时提前预习过数学和理科，之前为了生活文科更是手拿把掐，跟上课一丝难度，就是政治课很无聊，她坐第一排不好开小差，更不好回头看小黎瑶状态。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月太久了，小黎瑶见到她又同她疏离起来，她的两只眼睛木愣愣盯着黑板看，满脑子都是怎么让小黎瑶习惯她的存在。
　　之后还有4次寒暑假，她可没心思和熟人重复套近乎。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见她上课走神，她贴心的给她翻了页，看得原本在特殊席位眼皮打架的钱渠眼睛都看直了，他怎么没遇上这样的好事！该死的老杜，竟然连个替他打掩护的兄弟都不留给他，他这次月考一定要考进前三，自己挑座位自己选同桌！
　　晚饭依旧是自己一个人吃，等人跑光了她才发现她忘记喊黎瑶等她一起是晚餐了。
　　黎瑶趴在桌上，她有点烦，自己以前是这性格吗？她怎么记得自己曾经珍惜朋友到了变态的地步，不过怕影响朋友的社交一直克制着，但对方回头自己一定会在的。
　　她大学室友还因此质疑过她的性取向。
　　怎么小黎瑶现在都不等等她？
　　她晚上串寝问问。
　　晚自习老师说着不好意思第一节晚自习就上课，让同学们自我介绍，但她们花一刻钟全体报家门之后她们齐刷刷掏出历史课本，在历史老师带有活力的语气下简单对常考知识点做了标记。
　　就上一下午课，作业不多，晚自习黎瑶刷完习题册就是预习，物理数学看困了就翻出简单易懂的文科或者生物，最后半小时对照参考答案把错题誊抄到错题本上。
　　对了她为了能自己的错题集有意义还特意买了彩色笔，以后考试遇到相同的题型就用相同的颜色和符号。
　　简单易整理，适合高考总复习前重新整理。
　　忙忙碌碌到了放学，因为重新给错题集分类，她的桌面有些乱，收拾完要走时发现小黎瑶还没走，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黎瑶走过去看，哟，默写单词呢，有进步。
　　看在对方有上进心的份上，她不跟她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