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入海》青山麦

12、12

　　　两天半的考试很快就结束，老师们要加班加点改卷争取在两天内得出结果方便分班，三天后放假，有些老师排不上课，会借着晚自习把答案抄在黑板上让学生们自行观看。
　　这三天学生或多或少都有些倦怠，教室里时刻都传来低低的交流声。
　　黎瑶不喜欢这种置身闹市之感，禁闭的窗户上全是雾气看不清窗外的模样，闷热的教室憋红两人的脸。
　　黎瑶开了会儿窗，后座的人时不时咳嗽几声，声音逐渐加大，越发清晰，待黎瑶觉得周身的郁闷被清寒取代，她才缓缓关上窗，若之后她感觉呼吸不畅，依旧会固执开窗，以此往复。
　　因为讲卷子，黎瑶记下的笔记一堆，晚自习还要抄录在错题集里，之后翻开练习册寻找类似习题训练，有时挨个做完也见不着相似题，成效不佳。
　　她厌倦了，逮着小黎瑶的听写耗，要不就化身烂泥，躺在桌上，啥也不干。
　　“要不我们下学期配副眼镜吧。”
　　她翻个身，正好撞见小黎瑶揉眼睛，低头继续刷题，没忍住，提前说出这个计划。
　　“啊？”小黎瑶没看她，应了句，汪勤春的声音太低，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模糊。
　　“我说，下学期我们配副眼镜吧。网上买，两三百块钱就能搞定。”
　　“为什么？”
　　“因为黑板太亮了，还反光，我觉得戴上眼镜可能会好一些。”
　　一中前几年顺应潮流把老式黑板换成了多功能黑板，说是黑板，其实底色是白的，任课老师用可擦去的蓝或黑色油性笔在上面写字，在阳光和白炽灯的照射下字体时常反光，台下人时常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会吗？”小黎瑶不太相信她。
　　“有镜片在，对眼睛伤害应该没那么大吧。”黎瑶乱皱的：“我表姐说戴眼镜注意力会更集中些，上课时带说不定不容易走神。之前我俩不是上做过验光嘛，按照单子上面的写就好了。而且一副眼睛才两三百，也不贵，压岁钱省着点花就行了。”
　　听她说话的小黎瑶低垂下眉眼，好似思索了一会儿，回复道。
　　“好吧，下学期买。”

　　各科老师两天内讲完了试卷，期末成绩也下来了，黎瑶排名三百多，除去一半选文科的，稳进优秀班。第三天也就是放假的前一天，老师们没有教学任务，纷纷改成自习课，面对台下的吵闹，也有老师表示他们有在关注分班信息，分班表出了会第一时间通知黎瑶他们。
　　许多学生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干着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下午第四节自习才得到分班表排好的信息。
　　那时给他们上课的是那位风趣的地理老师，他一放出消息，还没等全班起哄，就着急和其他老师调课告知自己班学生去了。
　　同学们看着讲台上文文静静坐着的不知那个班的老师，不知谁先丢出一句漂亮话，其余的附和声也吻了上来，大家左一句右一句将年轻的女老师整的脸红。
　　她顶不住如此盛大的恭维，点开手机从二十几页的分班表中寻找315班的学生，还没念几个，眼睛就先传来抗议，于是告知他们学校通知栏上贴有这些信息，下课可以看，班主任手上也有整个班级学生的分配情况，晚自习时会特意宣读一遍，不用急。
　　一群没被念到名字的人头一回不是为了吃饭迫切，抓肝挠肺观察着黑板上放的挂钟，焦躁的情绪悄然在教室中蔓延。
　　黎瑶注意到这一切，偷偷给小黎瑶递上小纸条：
　　饭卡钱多不？今天可以试着去二楼抢小灶！
　　小黎瑶见着草稿纸上略有些潦草的笔迹，笑着回了个“好”。
　　她这时的笔迹还没之后那么潦草，一笔一划都很认真，没有特别好看的雏形，不矮胖也不修长，有些圆润和散，看上去和她本人的性格一样随意。
　　黎瑶从小过得都不是什么好日子，家里没那一人点亮厨艺之星，所以她对吃食不挑剔，也不太能吃出好赖。
　　但汪勤春不一样呀！她妈妈的手艺堪比五星级大厨，早把她的味蕾宠坏了，在学校这段日子她一直觉得自己像只被圈养起来的猪，吃的都是些糟糠坏粮，没隔两天就忍不住去小卖部扫荡。
　　但小卖部里面好吃的也不多呀，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好不容易今天有大批人不同她这个小短腿抢饭，她当然得奖励自己去尝尝二楼那个传说中的小灶窗口。
　　“也就一般吧。”
　　一块看似鲜美的鹅肉下肚，黎瑶砸吧砸吧嘴，给出这种评价，比一楼好点，也就一点。
　　对面的小黎瑶点头表示认同，嘴上却在给厨师开脱：
　　“它要香些，肉很足，胡椒也没那么多。”
　　“也对，我以后还是多囤点吃的吧。”

　　吃完饭还有半小时休息时间，黎瑶拉着小黎瑶往通知栏瞅了眼，一排过去，人山人海的。她瞬间失了兴致，拽着人回教室。
　　晚自习听说班主任开会去了，黎瑶又趴回桌上，头有些胀痛，眼皮睁不开又睡不着，处于浅睡眠状态，对外界一切都有感知，就是不愿意醒。
　　也不知这种状态持续多久，陈以好出声令有些吵闹的教室归于平静。
　　“大家，先听一下，我刚刚代表我们班的团支书开会回来，给大家带回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就是寒假的时候，可能我们每个人都要进行一次社会实践。就是去街道办申请当志愿者那种。
　　我现在手里有八张表，会把我们班所有人分成八组，到时以组为单位，一起去社区那些地方实习做志愿的时候拍些照，然后打印出来贴在中间这一栏，最下面一栏是单位的盖章和评语，到时候把这张纸交给我们实践单位的叔叔阿姨，他们会帮忙。”
　　台下哀声一片，下学期都各奔东西了，东西到时交给谁都不知道，学校那个领导吃错药乱下指令。
　　“我想着既然是放假，那实践就和同乡的或者好朋友一起做，这样比较方便。我作为团支书，起带头作用，先拿一张，那其余七张你们分一下吧。”
　　他最后后排的好友拿了一张，班里的情侣组队拿了一张，两个好心人各拿了一张，还剩四张，陈以好无论如何鼓励都无效，没办法，捉壮丁。
　　“黎瑶。”
　　陈以好说的时候，同桌抬头，黎瑶也朝那个方向转去，眼睛微微张开。
　　“你当组长，然后选几个人当组员一起团建，行吗？”
　　小黎瑶愣愣的，显然没意识到对方会叫自己，稍加犹豫后点头同意了。
　　黎瑶撇过头继续装睡。
　　这事在她记忆里也发生过，学校正常发疯，可以已读乱回。
　　班主任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回来，先念分班表，又说了些寒假注意事项，然后分发手机，放假。
　　如黎瑶预想那般，她上了优秀班，但没和小黎瑶一个班。
　　笑一下算了，黎瑶皮笑肉不笑，看上去像在讽刺些什么，余光扫见小黎瑶有些失落，她转头认真看过去。
　　“我们，不在一个班。”
　　小黎瑶的声音有些难过，她低着头很是失落。
　　她从小到大分过许多次班，每次分班为数不多的朋友都很难和她分到一块，有时班里发生些令人不悦的事，没人站出来为她作证，和朋友抱怨也得不到宽慰，日子久了，她也就和原本的那些朋友走散了。
　　“所以你更要把我的备用机带回去呀。万一老师不同意调班，我总得让你记得你在隔壁班还有个叫汪勤春的朋友。
　　要是你在那个班不打算交朋友，就继续陪我吃饭，不过早上得起早点，听写提前了。”
　　小黎瑶笑笑，有被安慰到，应了声。
　　黎瑶用力捏捏小黎瑶的脸，数落道：
　　“黎瑶，舍不得我要好好说出来呀，你刚刚那话，那神情，搞得你习惯了这种失意似的。这可不行哦，这种时候，你要说，我好想我们分到同一个班呀。”
　　小黎瑶扯开黎瑶的手，轻揉着自己有些疼的脸，不解道：
　　“有区别吗？”
　　“当然有呀，你刚刚那模样，明明难过却好像是在一个人叹息，其他人完全插不进去！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凡你换个说法，带点对分班的不满，我立马能和你同仇敌忾。”
　　“可我也不一定要和人倾诉，我只是，有点难过。”
　　“对啊，难过了才会说出来，说出来就代表它让你烦忧，你情绪再丰富一点，这样我diss这结果起来更嗨。”
　　“啊？”
　　“如果你不把不满表达出来，我怕你对这所高中爱得深沉，不敢发力。”
　　黎瑶回道，因为她对这所高中印象真的不佳。
　　“应该没有学生会爱学校吧。”小黎瑶吐槽。
　　黎瑶会心一笑，不自觉将手搭在小黎瑶头上，按下那块凸起的头发。
　　“现在好受点了吗？”
　　“……还是有点感伤。”
　　“那再休息会儿，等到40了我们回宿舍。”
　　教室人逐渐少起来，走廊外也寂静下来。
　　黎瑶扫一圈教室，半开的后们有个屁股对着她想把某个熟悉的家伙拖进来。
　　按清晰起来的高中回忆，这是朋友看不下某人单相思，强迫人告白来的？
　　想到这，黎瑶不由皱起眉，正好和半隐在黑暗中的何季青对上眼。
　　何季青对上她蹙起的眉，和落在小黎瑶头上的手，小黎瑶乖乖的低着头，任她母慈女孝。
　　心里不舒服，不载同朋友故作矫情，把两只手抽出来，拖着他那个热心朋友走了，嘴里还念叨着。
　　“走啦，这种事情，不要给女孩子压力，要在两人独处的时候说。”
　　黎瑶嗤笑。他说得在理，但她总有种对方其实是在害怕自己反对他和小黎瑶在一起，故而干扰小黎瑶选择。
　　可有没有可能，无论多喜欢，小黎瑶都不会和他谈恋爱。
　　毕竟她穷且志坚。
　　拿爸妈钱嚯嚯或是让对象为她嚯嚯爸妈钱这种事，她负罪感太重，哒咩。
　　再说谁也不知道小黎瑶什么时候学会对家人祛魅，然后又要花多少时间长成正常人。
　　他何季青，等得起吗？或者说他何季青到时候还会继续喜欢吗？
　　“黎瑶，寒假要时不时联系我，就算没话说，也可以把我当打卡机，每天给我读一篇听力短文，要流畅的。”
　　“好。”
　　黎瑶得到同桌的肯定回复，面容柔和了些，以前的自己性格软软的，一点反骨也不见，养起来好容易呀。
　　偏偏她全家人都不那么认为，真倒霉。
　　她心疼小黎瑶，揉揉对方的头。
　　黎家不教的那些，以后她来教。他们扭曲的事实，她也会一点点让小黎瑶发觉。
　　亲情或许确实是这个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可若是用它来折磨人，那她宁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