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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看人看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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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云恭请皇上圣安,太后金安。”我福了福身,行了礼。
“如云啊,太后正提起你的生辰八字,没想到竟然和十一格格是同一天生的。可惜十一格格多年前夭折了。太后和朕一直很痛心啊!正好刚才德妃提出要认你作义女,太后也同意了。”康熙平和地说。
我抬头悄悄看了太后一眼,太后端坐在“寿”字前,保持着从寿宴开始一贯的微笑,看不出什么变化,可总觉得比刚才多了几分神秘。我满怀狐疑地行礼回道:“如云遵旨,谢皇上,谢太后,谢德妃娘娘恩典。”我除了谨遵圣旨还能怎么办,怎么我一会儿多了个干娘?
康熙示意德妃,德妃招手把我唤了过去,拉着我的手亲昵地笑道:“我的名字里也有个‘如’字,看来咱们真是有缘啊!臣妾谢过太后,谢过皇上啦!”说着,她向太后那边作了一个拜谢的姿势,接着传来满屋子的赔笑。
太后今天果然很高兴,来到畅音阁亲自点了几出折子戏。戏开罗啦,所有人不管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都会融合在这气氛中,笑着,聊着。我眼前只见一群生旦净末,出将入相。好久没看戏了,听着小生花旦门字正腔圆的《长生殿》,仿佛又回到了娘亲的戏里。
畅音阁外的宫女想过大年一样放起了焰火,只是淅淅沥沥的焰火声几乎完全淹没在这喧哗之音中,偶然能望见窜得较高的焰火在屋顶上绽开绚烂的火花。我这个外姓格格坐在角落里,一个熟悉地声音又出现在我耳边:“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不用说了,那又是九阿哥胤禟。阿哥格格们都坐在右边的看台,他一定是趁戏长得热闹时,来到我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来的,他可真是不厌其烦,锲而不舍啊。
“我是没见过你,可我见过你的同母哥哥,你们长得很像,所以我就认出你来了。”我打趣道。胤禟用一种夸张的表情朝前排的五阿哥看了一眼,略微大声地说:“哪能呀,才不像呢,他矮矮胖胖黑黑的,我可是一表人材!”
我吃惊地望着他,不可思议地心想:“这是什么人啊,小小年纪就夸自己一表人材,还真是自命不凡!不过他俩还真不像是一个娘生的。五阿哥憨厚淳朴,成了亲后,常回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像一个小孩子充满了童贞,而眼前的这位九阿哥则十分放荡不羁,是个典型的凤子龙孙形象。
无奈,我指了指胤禟的腰间,他低头一看,也不禁笑出声来,可不这九阿哥的腰牌还挂着呢,他是谁那天不是明摆着,自报家门了都不知道。胤禟用拳头直捶自己的大腿,对于自己的不慎表现出一副懊恼不已的样子。
“呦,九哥,你这是干什么哪?你放得印子钱收不回来了?”来者是一个虎头虎脑,同样十几岁的少年,说罢,他便在胤禟旁边坐下了。“十弟,你九哥我是大意—失—荆—州啊!”最后几个字胤禟是和戏台上一样唱出来的,大清朝的阿哥竟有如此天分。
“这就是如云格格吧!”他像看个珍奇怪物一样地看着我。胤禟告诉我那人是十阿哥胤俄,才比他小两个月,看来他们两个是臭味相投。
一出《长生殿》唱完,戏台的灯火暗了下来,归于沉静,畅音阁中间冉冉升起了十个晶莹剔透、蓝白相间、点着火烛的孔明灯。灯绕着寿缓缓转动,灯面上画着仙风傲骨的嫦娥,在转动之中,仿佛奔向了无尽的长空中的那弯明月,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尽显婀娜多姿。十个灯上下错开,在空中排出一个正三角,白灯若雪,□□若天,形若巍巍昆仑雪山圣地,绝地而起。潺潺不绝的溪水印潭,水声滔天作响,感受着奔腾黄河天上而来,九曲回肠的磅礴气概。
百川入海,水声渐息。从最高的孔明灯中落下一个草绿色的绣球,眼瞅着彩球就要碰到地上。千钧一发之际,绣球有力地向四周崩裂,转眼一只娇小滚圆的球变成了一片草绿的长卷。悠扬的蒙古长调奏响,长卷翻飞起舞,若隐若现出牛羊马鹰的情状。有弯弓射雕,有驰骋赛马,有放马牧羊,有篝火群舞,幕起幕落,蒙古草原的奥妙风情在皮影之间恍然如梦。不知是皮影演绎了一望无垠的草原,还是草原造就了传承不息的皮影。
戏还未了,七个娉婷绰约的宫女从一侧各捧着一只巨大的红粉寿桃,穿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舞衣,舞的是传说中千年前唐明皇所谱的《霓裳舞衣曲》。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领舞的宫女身材高佻,面容娇丽,丰韵十足,却媚而不妖,没料得宫女之中有如此绝色之女子。
舞罢,只听一人在底楼院中击掌三下,此宫女顿时双手一甩,从寿桃中同时滑落两条长长的质地强韧的红卷轴,上面写有二十六个金灿灿的题得工整,写得俊秀的大字:“天地同庆,昌隆熙朝万世生此地;满蒙一家,益寿瑶台千年是斯人。”
卷轴已经挂在了围栏上,正对太后,在空中徘徊摇曳,顺着卷轴台上的宫女们天女散花般洒下粉红色的玫瑰花瓣。十个玲珑透亮的孔明灯真宛若嫦娥奔月,在夜空中越飘越远。
底下更是适时时机地响起悠扬的鼓乐。院中间的舞狮腾空跃起,头上,身上同步地频繁做出各种各样高难度的动作,又是抛,又是转,又是摇,铃儿,铂儿,鼓儿,锣儿打着奔放火热的节奏,又引来满堂的喝彩。
十阿哥早就兴奋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叫道:“这还真不错啊!好样的!”而九阿哥则是默不作声地把目光投向了主台,含笑看着发生的一切。
我随着他的眼神也望向主台,刚才拍手的大阿哥胤禔正跪在那里,代表所有皇子公主祝福皇上千秋功业,祝福太后万寿无疆,祝福大清国运昌隆。太后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对康熙说:“胤祺说,今天要给我个惊喜,没想到还真是个大惊喜啊!这点子是谁出的?”太后用赞扬的目光投向了中间的大阿哥。
没等大阿哥回答,太子胤礽趁机插嘴道:“这点子是八弟出的,孔明灯是三弟制的,水声是九弟拟的,长卷是十三弟甩的,皮影是四弟导的,卷轴是五弟找的,书法是十四弟写的,舞狮是十弟排的,嫦娥是六妹画的,绣球是九妹织的,舞蹈是十妹编的,花瓣是十三妹摘的,这对子则是孙儿臣作的。” 太子简直跟背书似的一口气流利地说了出来,在最后特不好意思地补充上一句,“哦,差点忘了,那手是大哥拍的”,显然他着实不愿意让大阿哥专美于前。
大阿哥早就尴尬万分,后被太子最后故意出他洋相的话弄得面红耳赤,拍手那不是傻子都会干的吗。他正要张嘴辩解些什么,康熙却先打圆场,开怀地对太后笑着说:“好啊,孩子们都有孝心,这比什么厚礼都重要。”剩下的那些太监嬷嬷早就学得跟人精似的,机警地附和:“太后好福气,皇上好福气,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这些话更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恐怕连想事的工夫都没了。大阿哥只能悻然地退下了。
对面的看台上,除了大阿哥的生母叶赫那拉氏惠妃,其他皇子的母亲也比先前笑得更开心,更得意了。
“昆仑王母,降生草原,母仪天下,没想到你们这些阿哥格格还挺有想法的。”我冲着默不作声的九阿哥说。
“可不忙活了足足一个月呢!”十阿哥兴奋地替他哥哥先说了。
“我说你坐下吧,这戏还刚上演,就结束了。”胤禟满含着严肃而又阴沉的语气,他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唱戏的戏台,若有所思。刚才还又跳又叫的胤俄,被泼了一盆冷水也变得直愣愣地站在围栏前,又一下子猛地坐回了凳子上,再也不吭声了。两人静得可怕,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正阻隔着此地与全戏院的欢声笑语。
我定眼看着他们,他们好像很失望,莫非……
头顶上的灯突然被风熄了,在晦暗的月光下,他们的轮廓在我面前愈渐遥远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