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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中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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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珏闻言,皱了下眉,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微微用力,马匹抬了下蹄子,便在原地调了个头。
“陛下,不妨……”他正要开口去寻,怎知马蹄声由远及近,抬头望过去,正是那林鹤谦。
他一只手攥着缰绳把持着马匹,一只手拎了只还在流血的山鸡,头盔包裹着大半张脸,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待到人落了地,他将猎物交给身后仆从,复命的腰板都比平常挺直了几分。
“微臣不负陛下所望,可是猎到一整头山鸡!”
李玠垂眸注意到他肩头盔甲上沾染了些许尘泥,定声道:“不错,朕也有赏。”
“微臣谢陛下赏赐!”
随行官员大多已在宦海浮沉多年,浑水摸鱼的便不在少数。尤其是那批文官,才上马便跟没了骨头似的,走不了几步便要寻个由头歇歇。亦或是拉开弓弦作作模样,左右箭是射空了,猎物却没几只。这便如今日之朝廷,一滩死水,不求进取。
林鹤谦纵然不精骑射,却昼夜苦练,日益精进。尽管所得猎物并非最多,却实属难得。
虞珏抬眸望过去,似有些明了,皇帝为何会重用林鹤谦。
百官跟着李玠也赞叹起来,成王李朔也拱手作揖道,“林兄初次狩猎便能有如此功绩,在下钦佩。”
“哪里哪里。”林鹤谦摘下盔甲,热气将素来清俊的面庞闷得泛红。他喘着气,将头盔交给侍从后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李朔的肩头,“猎到只兔子也挺不错的,正好晚上烤了与各位同僚一起分食。”
“鹤谦听说西川有一种吃法,将兔头烤熟之后刷上蘸料,越辣越香,今日可算是沾了王爷的福气啊。”
李朔怀中的兔子不知是否听懂了此话,双腿扑腾得厉害。
林鹤谦却像是没瞧见似的,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囊袋,仰头便咕隆咕隆地灌了下去。怎知饮得急切,不少水顺着下巴没入身前,打湿了大片衣领。
侍从正要上前为他擦拭,却被他下意识躲了去。
他愣了下,正欲开口,一方干燥整齐的汗巾递到他面前。
“本宫为各位大人提前准备了汗巾,林大人若不嫌弃,便拿去罢。”
沈茵示意侍女上前,将汗巾又递进了些。
鼻尖萦绕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格外清新。但见沈茵眉眼恬静,面上尽显善意,林鹤谦心头涌上几分感激。
“我自己来。”他偏头吩咐了一声,轻快地擦干了脖颈上的水珠,咧开嘴真诚笑道。“多谢婕妤娘娘。”
沈茵正欲转身离去,却被人唤住。是那抱着兔子的李朔,“娘娘可带了伤药?这兔子与在下颇有缘分,想带回去好生休养。”
原来是那兔子耳朵受了伤,温顺地躲在李朔怀中,教人瞧着难免生出几分怜悯。
“随行有宫中御医,王爷可自去求药。”沈茵声音冷了几分,扭头便走。
李朔碰了一鼻子灰,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林鹤谦在旁目睹了一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茵瞧着是个和善之人,李朔又素来和煦,真不知这两人究竟是何处犯了冲。
行功论赏后,李玠便携沈茵前往后山。林鹤谦本欲先回营帐休养,怎知却被几个文官拉住。
“林兄,听闻这白麓山有几处温泉,你不如随我们同去,叙同窗之谊啊!”
“哎……上次林兄便应承道下次一定,此番难不成还要搪塞我等?”
“就是,这次就别推脱了……今日长公主不在,在下一定要和鹤谦兄喝个痛快”
一番拉扯下,林鹤谦只能也去了后山。
待到了温泉处,四周尽是白雾缭绕,水雾蒸融,周围景色瞧着也多了几分朦胧飘渺。随行的几人被林鹤谦哄骗着先下了水,他站在岸上看着水雾中若隐若现的人影,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林兄快下来啊!这水温正合适!”
“就是,都是男人,何必扭扭捏捏的!”
“啊……啊…”林鹤谦佯作解衣状,“这带钩着实有些难解……”
“哎,对了,诸位方才说到何处?可是在说今日随行的那位婕妤娘娘?”
众人被这番话带偏,话题又回到沈茵身上。
“你方才可是没瞧见,从那女人一出现,陛下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哼,这沈婕妤好生得宠,难怪这几日那沈道泉上朝时腰板都直了些。”
定国公沈道泉是沈茵的父亲,他资质平庸,政绩平平,如今在朝中还能有个一官半职,全靠祖上跟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功绩。如今皇帝虽未对其有过提拔,但凭对沈茵的宠爱程度,封赏只是欠缺个机遇。
“国公爷真是命好啊。”
几人又从朝间那些捕风捉影的杂谈聊到家长里短的闲事,不知为何话题又落到林鹤谦身上。原是说起她一手督办的女子书院,众人各抒己见,意见不一。
“…林大人初衷虽好,但女子平日吟诗作对玩弄些风月便也罢了,可你教她们如何写策论呢?她们整日待在后宅,如何知道民生疾苦?怎么知道防治水患安抚流民?”说这话的是户部侍郎李客卿。“不说旁人,我家那妇人碰到只耗子便吓得大叫,性子急躁目光短视如何能居庙堂之高,岂不是在拿政事开玩笑?”
朝中大多数人对此事都不看好,一则困难重重,林鹤谦要挑战的不止是皇权,更是延续至今的入仕制度;二则,民间思想固化落后,这书院便是顺利落地,入学者也不见得有几何,于个人政绩而言并无裨益。
在旁人看来,此事吃力不讨好,更不理解林鹤谦为何如此坚持。
百官中嘲弄林鹤谦者不在少数,只是今日在他面前,说话稍显含蓄了些。
林鹤谦笑笑,蹲在地上与其平视道,“大人所言差矣。”
“我曾听说,当年宣帝、陛下、庄皇后一同在庄太师府上求学时,娘娘所写策论屡受老师夸奖,在一众男儿中也是极佳。”
“再说庆阳公主,客卿兄可还记得前驸马李顺珧?”
李客卿脸色有些难看。
永和三年辽兵来犯,前驸马李顺珧大开城门主动投降,是庆阳长公主带着城内将士坚持抗战三天三夜,挽回了大周的一点风骨。
而这李顺珧是他家中旁支,曾经风光无限的驸马,如今却成了家族耻辱李氏避讳,连带着谈起此事时李客卿在朝中都要被旁人低看几分。
“在鹤谦看来,无论男女,皆有才能出众者。只要是人才,便都能为陛下进言献策,为我大周所用。”
“而女子,并非久居后宅而不懂民生疾苦,而是如今的民生将其困在了后宅。正因如此,鹤谦更觉得督办书院一事有所必要。”
“林大人所言在理。”李客卿吃了个哑巴亏,咬着一口碎牙应承下来,又换了个话题才掩饰下面上的不自在。
几人聊着又催促林鹤谦下水,混乱推搡中,林鹤谦只觉袍角被人拉住,一时不察竟直接栽入水中。
“扑通——”
她浑身被水浸透,发丝湿哒哒沾在饱满的额头上,狼狈至极。蒸腾的水汽熏得她肌肤又闷又痒,她下意识扯开了衣领,挠了下脖颈。
四周同僚哄笑着,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态势。
这笑声让林鹤谦清醒了几分,只见她胸前衣襟已散开了大半,隐约可见其间白皙的肌肤。她心中暗道不妙,唯恐旁人瞧出来其中蹊跷,捂着胸口折腾着便要爬上岸,“鹤谦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回营帐更衣,诸位玩得尽兴…”
李客卿看着林鹤谦拖着一身水痕狼狈离开,不禁呸了一声。
“这死洁癖真是讲究。”
“真不知道就那弱鸡似的身板,长公主到底瞧上他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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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林鹤谦离开温泉后,脖颈处散发的痒意愈发强烈,一阵抓挠下她低头竟发现胸前已经是红斑点点。
她心中大骇,一路小跑,像是身后有怪物追着向她索命。待到营帐后,她背后已俱是冷汗,坐下来连灌了两口冷茶才压下心头慌乱。
“大人,奴才已备好热水,可要伺候您更衣?”
“不必,你守在帐外便好。”
那内侍瞧着面生,林鹤谦留了个心眼,嘱咐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是。”
侍从低垂着脑袋,应声离去。不多时屏风上出现了一条腰带,紧接着是宽大的外袍、素白的里衣……
待只剩下胸前那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裹胸布时,她犹豫了下,到底没有解开,捂着胸口直接踏入了浴桶。
待热水漫过锁骨,清水缓解了她身前的痒意,林鹤谦一颗心才彻底落到实处。
清亮的水面上,她脖颈上的抓痕与红点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莫非是中了旁人的奸计?
会是谁?
林鹤谦脑子里盘了一遍人,方才那温泉里刻意戏耍看她出糗的同僚,领赏时那帮表面附和实则不齿的武将,以及…
脑海里划过沈茵那双清透的眼,但她很快摇了摇脑袋。
也许是狩猎时沾惹了不知名的花粉罢。
林鹤谦自小对某些花粉便有些敏感,一接触皮肤便会泛红泛痒。如今正是初夏,正是花粉泛滥的时辰,一时不察染上些许也不为怪。
合适的水温让她多了几分松弛,连日来的疲惫消融在这茫茫水汽中。她靠在桶壁,渐渐生出几分困意,阖上了双眸。
偏在这时,营帐外响起了侍从的呼唤声。
“大人……大人?”
帐帘被侍从掀起,脚步声清浅却越来越近。
浴桶中的人恍若未闻,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已沉沉堕入梦中。
侍从捏着鼻子,又从袖中取出一精致小香炉,围着林鹤谦脑袋绕了三圈,待到确认其吸收后,才收回袖中。他的目光从林鹤谦玉一般的面庞划过,落在她浸没在水中的身体。
他忽地伸出手,径直向她胸口那块裹胸布探去。
怎知手腕却被人抓住,林鹤谦红着一双眼睛逼问着他,声音却是绵软无力道:
“是……谁派你来的?”
他心中一惊,额头上冒出几滴汗,但他到底记着林鹤谦已经中了软骨香,微微用力便挣开了她的手,抽出了她胸口的那块布。
眼前闪过一片莹白,内侍来不及讶异,袖子便被林鹤谦扯住,他不欲过多纠缠,抬手便要摆脱。怎知那袖间小香炉却被掀翻在地,香灰洒落一地。他人才刚转身,双腿便一阵发软,直至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寸步难行。
而他身后那个人,如水鬼一般,披着一头墨发,捏着根玉簪,慢慢从水桶中爬了出来。
“狗东西。”声音微弱,却难掩其中戾气。
“我可以死,但你也别想活。”
明明是个女人,却让内侍慌了神。他伸着手,但那出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唤了句:
“娘娘……救救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