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白麓山狩猎 ...
-
沈茵这一觉睡得比往日都要沉,连李玠何时离开床榻都不知。半梦半醒间,只觉有人在玩弄她满头青丝,她下意识皱了眉,有笑声自梦中茫茫白雾中传来,接着是枝头摇摇欲坠的桃花,风一吹,恰巧落在她的眉心。
很轻,还带着春末的融融暖意。
但却只有一朵。
她醒来时,心中还泛着淡淡的失落。
晓花将铜盆端过来伺候她净手梳洗。
“娘娘今日起迟了两刻钟,夜里也睡得比前几日踏实了些。”晓花用木梳拂过沈茵满头青丝,看着镜中美人红润的脸,笑道,“果然陛下陪着您,气色都好了许多呢。”
“多嘴。”
“我才没有多嘴。”晓花凑过来,眉眼弯弯,轻声道,“今晨我进殿时还看到陛下偷亲您呢。”
沈茵愣了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仿佛还余一抹温热。
她皱了下眉头,面色有些许凝重。李玠性子倨傲,在风月之事上格外热忱。年初她刚入主朝露殿,起先谢全还带着绿头牌来接她侍寝,后来李玠索性撤了所有人的绿头牌,每日到了时辰便让人来接她。便是每月有几日来了癸水或是染了病,他要像昨日那般,同床共枕,和衣而眠。
如此一来,她势必要花费些精力应付皇帝,水月楼的任务不知该如何是好。
“娘娘,我去命人传膳。”晓花伺候沈茵梳好发髻后便抱着托盘转身离开。
不多时,门再次被推开,是来送宫裙的内侍。
“娘娘,奴才伺候您更衣。”声音低沉喑哑,有几分熟悉。
沈茵偏了下脑袋,目光扫过铜镜中那人空空如也的左侧衣袖,嘲道,“怎么,左臂伤了?”
“真是狠心。”萧十三撕开人皮面具,扔了右手的托盘。只见他唇色泛着白,眼下青黑,是少见的狼狈。他强撑着嘴角扯出一抹笑,“我还想着特地赶在天亮前来给你收尸,结果……可惜。”
“可惜我没死?”
所幸昨日李玠歇在朝露殿,萧十三身份暴露,而她恰巧歇在李玠身旁,有充分证据与此人毫无瓜葛。
沈茵翻出来一个匣子,打开,而后将一绿色小瓷瓶取出。萧十三伸手欲接,怎知沈茵却冷眼看着他警告道,“你若再像昨日那般坏了我的好事,今天给你的就不是伤药,而是毒药。”
萧十三悻悻地笑,靠在桌子旁用嘴咬开瓶塞,仰头便喂了几颗进去。
“不是还有个红瓶吗?这几颗管不管得住命啊。”
“给你就不错了。”沈茵白他一眼,“红色的,你配么?”
“够狠。”他愣了下,正了正脸色,问道,“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沈茵垂眸,思绪飘回到昨夜。
永和八年,宣帝病重,膝下独子李炘年近六岁。就在朝臣皆以为皇位会传给太子时,一直在北方打仗的李玠以领赏的由头拥兵进入了皇城。后虽传位诏书上写着李玠的名字,但不乏人质疑其皇位的正统性。
李玠即位一年以来,打压思想顽固的守旧派,扶持林鹤谦、虞珏等心腹,朝中局势基本稳定。然而在民间,入春来西蛮边境多处传来反贼作乱的消息,打着“清君侧除反贼”的旗号,扬言要将皇位归还给太子。这帮人行动分散,又善于伪装躲避,便如野草中的臭虫,威胁不小却难以明确其藏身窝点。
因为此事,李玠头疼了一阵子,致使今年的春狩都未能如期举行。他又是军营中打出来的藩王,喜爱骑射,眼见快要入夏日头愈发大了起来,索性便约了几名文武,于五日后在白麓山切磋技艺。
皇帝同沈茵谈起时,将人半圈在怀里,口中虽道“只是一日,你莫要牵挂”,言罢却仍是直勾勾地看着她。温热的指腹隔着薄纱蹭在沈茵手臂上,一圈一圈,像是等待,又像是暗示。
“你可有话要同朕说?”
这正中沈茵下怀。
“久闻陛下骑□□湛,沈茵可否一同前去见识?”
“可行。”李玠并未犹豫。
“只是围场附近有活水温泉。”
“你过去,朕自然是要过夜的。”
最后两句话,他特地压低了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悄声道。
……
“皇帝好不容易出一趟皇宫,这么难得的机会,你要一起前往白麓山狩猎?”萧十三眼睛瞥过沈茵如玉般白皙的脖颈上分外明显的吻痕,胸口莫名发闷,喉间溢出一声冷笑道,“沈茵,你难不成真以为自个是皇帝的宠妃,陷进去了罢?”
“别忘记了,当初你上榻的手段可不算光彩。”
“多谢提醒。”沈茵并未反驳,道,“但我也没忘记,那日在揽月阁是谁坏了我的事。”
沈茵扭头直视萧十三,“总之,为防某些人自作主张被连累……”
她走到桌前,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红木桌上留下水痕。
“此次行动,只能透露这么多。”
萧十三蹙眉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字。
“女”。
……
白麓山距上京不过四十里,此番乃皇帝私行,阵仗并不浩荡,随行者除几位心腹文武外,便只有沈茵一名宫妃。
马车颠簸,好在队伍轻便,终于在未时末抵达。
大周朝素来有冬狩秋狝的习俗,只是宣帝临朝时重文轻武,改为一年一次。李玠却正好相反,抵达围场后便询问布围情况。待参与狩猎的官兵就绪后,他抬手搭弓,随着一支利箭刺破云霄,狩猎就此拉开序幕。
马匹争先恐后地钻入丛林,扬起的马蹄掀起沉沙、碎石,发出密集暴雨般的“哒哒”声。箭矢在日光下折射出尖锐的银光,“咻”地一声破开血肉,扎入一头头猎物中。
鸟雀惊起,四散逃离,场上响起仆从此起彼伏的记录声。
“镇北侯世子,射中野鹿一头……”
“兵部崔尚书,射中狍子一只……”
……
狩猎结束后,仆从们聚在一起清点猎物。李玠摘了盔甲,发丝间满是淋漓的汗水,眼中却是藏不住的恣意畅快。谢全见状连忙递过帕子,皇帝简略地擦拭了番,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猎物,笑道:“阿珏不输当年在军中风采。”
“朕重重有赏。”
镇北侯府世子虞珏,四年前便跟着新帝浴血沙场抵御辽军,尚未及冠便军功显赫,力敌千钧。
狩猎到最后,旁人已有些体力不支,稍显疲态,只余虞珏纵马跟着李玠入了林子深处,两人看中了一只狐狸,搭弓射箭,争得有来有往。
“谢陛下赏赐。”
“微臣不及陛下英姿。”虞珏抬手行礼,端方持重,不卑不亢。
他抬眸时,但见皇帝目光已越过他落在自己身后。虞珏侧过身,正瞧见停在不远处树下的马车,两侧侍女挑开车帘,一只手探了出来。
五指纤细,腕间挂着环青翠玉镯,更衬雪白肤色。
“哈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一群官员卸了盔甲围在一处,笑个不停。“王爷,君子六艺,您这射技怎连我们这些整日动嘴皮子的文官都不如?”
“就是就是,王爷这私下可还得练练……总不能叫我们文官也比了去。”
此番狩猎,不仅是武将,文臣也被李玠拉到白麓山跑马。虽说朝中文臣多少接触过六艺,但到底不比武将剽悍骁勇,更不提从他们手中抢猎物了。用林鹤谦的话来说,完全是拉他们这些文官去凑人头垫次第的。
“何事如此喧哗?”这动静吸引了李玠的注意,他甫一出声,那群官员便围过来行礼。为首的便是成王李朔,皇帝垂眸看到它怀中仅抱着只兔子,不由抬高了音量。
“你莫不是只猎到一头兔子?”
李朔自小与其他皇子便被安排在一处诵书习字,习算术骑射,与李朔那时也算是打过照面。他虽资质平平,文治武功都算不得出色,但其为人温和、态度诚恳真挚,与其他皇子相处也还算和睦。宣帝在时,怜其对太妃的一片孝心,允其在上京落府,定期入宫探望母妃。便是新帝即位暗中清算朝中旧臣时,李玠也未曾想过对此人动手。
前朝疏于武功,军队武力疲软。文官素来瞧不起武将,又爱纸上谈兵,扯皮推诿的事情一件不落,只知控制粮饷,却不管军队如何扩容招兵。武将顶着虚职却毫无操练军队之心,沉湎于酒肉官司,懒散倦怠,尽显膀大腰圆之相。因而李玠索性将这群人全部拉过来操练,可怎会有人骑射竟退化到如此地步?
“回陛下,这只兔子并非臣猎下的。”李朔摸了摸怀中的野兔,温吞道,“微臣驽钝,箭矢射偏了些。”
“是这兔子受了惊吓,撞到旁边的树桩上,被……咳……微臣捡了个便宜。”言罢,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艳丽的霞光下,李朔玉一般的面容仿佛也染上了几分绯红。
“微臣……素来不精于骑射。”
“……”李玠忘了,幼时皇家园林游猎,李朔险些拉不开弓。
“噗嗤……”人群中已有压抑不住的笑声。
“林鹤谦人呢?”李玠抬眸望去,不见其人影,遂出口道,“他又猎到了几只?出发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定能有所获么?”
林鹤谦是个典型的文臣,身板清瘦,若论新政,他能说得头头是道,可一谈到纵马狩猎,却是一言难尽。偏他为人轻浮,说话没个把门,又爱在同僚面前吹嘘,说什么此番围场狩猎定教人瞧瞧他的厉害。若非李玠知道此人一月前还在马场上被马驯,当真是要被哄骗了去。
“回……回陛下,林大人还未归来,怕是迷了路,已命人去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