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恋人》麒十六

7、-07

　　言尉一直在找一个人，一个已经消失的人。

　　***

　　所有的线索都很渺茫。
　　细细碎碎，拼凑在一起都填补不成一个画面、连接不成一条线。
　　言尉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的画面。
　　那个叫程安的男人。
　　那个少年时代的程安。

　　那个夏天很热，空气中有知了煽动翅膀的嗡嗡声。
　　言尉当时还住在乡镇的老宅，光着脚丫啃西瓜，院子里好大一棵树‘刷拉刷拉’被闷风撒过，碎了一地板的绿荫。
　　“小尉，没有酱油了，帮我去小店的阿伯那儿买一瓶。”
　　“啊~？”面对母亲的差遣，年纪小的言尉懒懒的，有点抱怨，“知道啦！吃了西瓜就去！”
　　村子不大，却很和谐，一出门，左邻右舍一打全招呼。
　　啪嗒啪嗒——
　　由于昨天夜里刚下了一场雨，夹脚拖鞋在地上打出啪啪啪的不规则节奏。
　　走小道吧？
　　阿伯的店在隔壁村，顺大路走要十来分钟，但是绕小路的话，只要几分钟就到了。
　　说是小道，更像巷子。像是连接两个村庄，又像是拦腰把两个村庄给劈开。小道长长地，旁边有一片一片很大的香蕉林，带着昨夜大雨的洗礼，透露着浓浓的树木青草香，沁人心扉。
　　言尉甩着拖鞋走啊走啊，眼神很没心思地这边飘飘那边飞飞，然后，就看到了藏身在那片香蕉林的两个身影。
　　叠加的两个身影。
　　捏在手上买酱油的几个硬币就这么‘哐啷哐啷’掉到了地上，滚进了泥土里。

　　言尉买完酱油回到家的时候，母亲亲切地把他招呼到面前。
　　“来来，认识一下，这是你哥的同学，程安。”
　　言尉把酱油放在桌上，木讷地向程安点了点头，偷偷地看这人。
　　跟哥哥一样穿着蓝色校服，长得清秀标致，斯斯文文的。
　　言尉心里想，果然是什么人穿什么样。这土不拉几的校服，被自己的哥哥和这人一穿，倒也挺有模有样的。
　　母亲招呼下两人，又回厨房忙活去了，言尉也跟着帮打下手。
　　在离开客厅的时候，言尉又回头望了一眼跟哥哥坐在一起的那个少年，突然觉得，他看着哥哥的眼神，就像前几天迎娶邻居大姐姐的新郎官一样。他说不好那是什么感觉，心底却‘突’了一下。
　　发出闷闷的一声撞击，很沉很沉。

　　“言尉！你又在我的素描本上乱涂什么东西？”俏丽的少女从里屋走出来，气势汹汹地把一本精致的小画册摔在桌面。
　　气氛很尴尬。
　　哥哥无奈地看向程安，母亲很别扭地看向程安，最后，连言尉都很无语地看着少女，回头望着程安。
　　程安只是淡淡地冲哥哥笑了一下，哥哥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
　　很默契。
　　心有灵犀一样。
　　言尉当时好像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的走神很快就被少女用那双漂亮的手指给揪着耳朵拎了回来。
　　“言尉！”少女吼他。
　　言尉怕怕地说：“里面乱七八糟一堆的涂鸦，谁知道是什么重要东西？”
　　少女跟言尉的哥哥年龄相仿，可是嘴巴却很毒。
　　她冷冷地用剜了言尉一眼：“我就说，农村的小孩什么的，最没家教了！”
　　言尉反驳她：“你也不见得好到哪里！”
　　“你说什么？！”
　　言尉扭头不看他，小孩的脾气倔得跟牛一样。
　　“好啦好啦，别吵了，有客人在呢！”哥哥笑着出来打圆场。
　　少女看了下哥哥，这才发现有第三人在场，顿时羞红了一张脸。
　　不得不说，那样子，虽然有点小难堪，但是少女嫩嫩清丽的脸蛋确实很招人喜爱。
　　言尉瘪瘪嘴不说话，跟母亲溜回厨房，把客厅留给三个十五六岁的小大人。
　　或许，很多事情，就是从那个时候，悄无声息地开始的吧……

　　***

　　言尉走进这栋大楼，前台的小姐很和气地对着他微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
　　言尉说：“找程安。”
　　前台小姐有点小惊讶。
　　这个人穿着简单，不像是来商谈的客户，却直呼程总的名字，莫非是朋友？
　　“请问，有预约吗？”
　　“打个电话通告一下就行了。”
　　前台小姐很敬业地拨通了顶层的电话，神色闪过一丝的慌张，挂了电话。
　　“不好意思，先生，程总秘书说，他在开会。”
　　言尉说：“那我等会议结束。”
　　一等，就是从大中午一直等到晚上六点多。
　　“或许程总今天很忙，您还是下次再来吧！”
　　“没事，我再等等，有点要事。”
　　前台小姐客气地笑笑，收拾下班了。
　　终于在母亲第四次催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吃饭时，言尉看了看手表，抬头，看到了那个男人。
　　程安。
　　程安穿西装打领带，光鲜亮丽，跟在身边的是一位同样风度翩翩，气质卓越的男人。程安没有看到言尉，或者说，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那个男人手上的那份文件上。
　　“程安。”言尉叫他。
　　空旷的大厅，因为这一声叫唤，突然变得更加寂静了。
　　程安停下脚步，回头望，言尉就站在那。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后的相遇。
　　程安看着他，直到他脸颊边有点细细的冷汗从毛孔溢出，才问：“有事？”
　　没有虚伪与蛇，直接开门见山。
　　如同当年，他拉着哥哥的手，对言尉一家人说：
　　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