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星轨与防守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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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树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那场噩梦般的回忆。自从那日遇到手塚之后，尘封的记忆再一次被打开。
指尖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体育老师将网球拍塞进她手里时，樱花正从体育馆的天窗飘进来，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秋山夏树同学来给大家示范发球。"老师的声音穿过春日慵懒的空气。她握紧球拍，黄绿色小球在掌心发烫，就像三天前手塚前辈指尖的温度——当他弯腰捡起她掉落的社团申请书时，袖口掠过她手背的瞬间。
球拍挥出的弧线撕裂春风，网球在墙面炸开蛛网状的裂痕。女网部长中岛由纪的镜片闪过白光，第二天晨训时，夏树就被拽进了女子网球部。
"你的外旋发球，"中岛部长捏着她的肩膀，"让我想起越前龙马。"
这句话成了灾难的引信。当男网部正选们结束晨跑路过女子球场，菊丸英二突然指着铁丝网大喊："女版的小不点出现了！"
樱花未落的四月末，夏树被龙崎教练钦点参与男网部特别训练。那天下午的阳光格外刺眼，铁丝网外围观的女生们举着遮阳伞窃窃私语，而她还不知道，储物柜里正蛰伏着命运的毒刺。
"手腕再压低三度。"手塚前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夏树握着球拍的手心沁出冷汗。龙崎教练看中她罕见的动态视力，特许她在男网部进行反应力特训。
当手塚亲自为她调整挥拍角度的照片登上社团公告栏，傍晚的储物柜里便出现了那张浸着香水味的便签纸。暗红色水性笔的划痕几乎戳破纸背，字迹因用力过度显得狰狞："离手塚大人远点"。被揉成团的恐吓信跌落在体操服上，夏树盯着那个特意用敬语书写的"大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触碰了某个隐秘的禁忌。
梅雨季来临时，暴力已经具象成鞋柜里的死蟑螂，体育服上洗不掉的红色墨迹，以及午休时厕所隔间突然浇下的冰水。最痛的是，当她在器材室看见手塚前辈送的运动护腕被剪成碎片，那些绣着她名字首字母的深蓝色布料，像凋零的樱花零落在积灰的地面。
"为什么要和男网部的人走那么近？"中岛部长在部活日志上用力划掉她的出勤记录，"你忘了自己是女网部的人吗？"夏树盯着窗外男网部的训练场，手塚前辈正在指导桃城武反手截击，他的侧脸在夕阳下如同希腊雕塑。
全国大赛预选前夜，她在楼梯转角被绊倒。三个啦啦队员的泡泡袜晃过视野，后腰撞上台阶的剧痛让眼前炸开白光。急救箱里的镇痛喷雾用完后，她摸到肩胛处肿胀的瘀伤，像藏着颗腐烂的樱桃。
赛场记分牌定格在5-7那刻，被恶意调松的网线在关键赛点崩断。观众席的嘘声海啸般扑来，有人扔下矿泉水瓶砸中她的后膝。"滚出女网部！""叛徒！"谩骂声中，她看见观众席第一排的中岛部长正在微笑，口红是新鲜的樱桃色。
退部申请书被泪水晕皱的那晚，手塚前辈追到樱花大道。蝉鸣撕扯着潮湿的夜色，他镜片上的反光割碎了月光。"秋山，你……"前辈的声音被惊雷劈碎，她转身冲进雨幕，断线的网球拍砸在水洼里，惊散一池银月。
如今每当听见网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夏树就会看见储物柜里蠕动的蟑螂，闻到消毒水混合铁锈的气味，后腰旧伤开始隐隐作痛。就像那日，手塚前辈制服上的金色袖扣在她眼前晃动，仿佛那年崩断的网线，即将绞碎她勉强拼凑的呼吸。
梦境里的画面开始快速闪回，夏树的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霉雨味儿，耳边传来阿婆一直哼唱的童谣，这些都在提醒着她，已然进入了下一个梦境。
梅雨季的潮气爬上老宅木梁时，夏树总盯着天井漏下的光斑发呆。青苔在井沿织出绒毯，辘轳的呜咽惊飞檐角白鹭。父亲白大褂残留的消毒水味是童年最清晰的记忆，而母亲的眼神——那曾是缀着酒窝的春风，如今凝成梅雨季的坚冰。
八岁生日那天，夏树在玄关拾到带血的针头。母亲摔碎的药瓶在榻榻米上绽开冰花，玻璃渣溅入她新换的白袜。艾滋病毒在诊断书上蠕动的模样，像极了井底扭曲的月光。
“别碰我！”母亲挥开她递茶的手时，青瓷碗在回廊摔成十二瓣月光。夏树蜷在阿婆怀里数梅雨，老裁缝机的嗡鸣盖不住隔壁歇斯底里的哭喊。父亲归家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终是消失在梅子熟透的雨夜。
转学生捧着蜡笔盒站在讲台那天，夏树正用橡皮擦蹭掉课本上的"病毒携带者"。橡皮碎屑在晨光中浮沉，如同母亲摔碎的安定药片。课间操时她总躲在紫藤架下，看三色堇在积水里开出畸形的倒影。
成田机场的玻璃幕墙将离别割裂成万花筒，夏树拖着贴满托运标签的行李箱，听见广播将“上海”念成陌生的发音。母亲最后的呼唤混在登机提示音里，像枚生锈的齿轮卡进她童年的黄昏。
东京的初雪落进研磨的游戏机蓝光里，少年指尖跃动的像素蝴蝶停在她结痂的腕间。黑尾把热可可塞进她掌心时，校服外套沾着排球馆的松香：“你这眼神，像极了接不到球的二传手嘛！”
夏树在研磨的存档点里听见老宅的雨声渐渐褪色。当黑尾第十三次拍歪她课本上的涂鸦，她终于发现樱花校服已经盖过记忆里的霉味。那些被母亲摔碎的月光，正在音驹体育馆的镁光灯下缓慢重组。
新干线的荧光在夏树睫间碾碎成星屑，电子屏猩红的"仙台"字样正将血色投在她攥紧的裙褶上。夜久卫辅伸手接住滚落的罐装咖啡，金属罐身霜花般的沁凉让他想起夏树今日晨练时的冷汗。
“小夏？”他指节叩在小桌板的震颤频率，恰似自由人接重扣时精准的卸力节奏。少女猛然抬头，瞳孔里残留的碎玻璃亮片刺得他喉结发紧——那分明是之前排球部窗棂被猛虎重扣击碎时，溅落在她马尾辫上的月光。
夜久摸出创可贴的动作像接一传般利落，米奇卡通纹样恰好覆盖她虎口渗血的月牙痕。当夏树意识到自己正无意识啃咬指甲时，发现夜久运动衫袖口沾着的青梅腌渍粉正缓缓融化——那原是今早她偷偷塞进他饭团的秘密配方。
窗外飞掠的燕群突然将暮色拉成网绳的形状，夜久颈间的护身符硌在椅背皮革上，发出神社会廊柱般的钝响。夏树望着他调试护膝绑带的侧脸，突然想起研磨曾说：“夜久前辈接球前的眼神，像在收集全世界的声音。”
“乌野的自由人据说能用后背感知灯光。”夜久突然翻转手机，锁屏画面里跃动的“垃圾场对决”字标被晚霞染成暗橘，“下次练习赛你要不要试试用录像带测温？上次列夫摔进更衣室的抛物线……”
他尾音未落的轻笑惊醒了小桌板下的排球包，拉链上挂着夏树缝的绒布乌鸦突然晃动右翅——那是今晨在东京站被研磨偷偷绑上鱼线的机关。夏树突然发现夜久耳机线末端卷成心电监护仪的波纹形状，而她呼吸的潮汐正悄然与之共振。
当山形县界的白梅香气撞入车厢时，夜久摊开的赛程表已折成纸鹤停在她膝头。墨迹未干的"乌野"二字在空调风里舒展羽翼，夏树伸手接住飘落的护腕松香，恍然惊觉那触感竟与三年前拾起的网球毫无二致。
宫城的夜风带着松针的涩味掠过屋檐时，夏树正数到第三十二块瓦片上的露水。楼下传来黑尾与研磨争论战术的细碎声响，像极了老宅雨夜阿婆踩动缝纫机的节奏。
手指无意识抚上右腕的米奇创可贴，车厢里夜久卫辅递来时的温度还残留在皮肤纹理间。她抱紧膝盖往阴影里缩了缩，却撞进一片带着松香的气息。
"原来好学生也会偷溜出来啊。"夜久屈指弹开易拉罐环的声响清脆如接发球，碳酸气泡在月光下炸开细小的彩虹，"要尝尝山形特产的梅子汽水吗？"
夏树盯着他运动裤上沾着的草屑，突然发现对方赤脚踩着人字拖。这个在赛场上能用后背感知灯光的自由人，此刻脚踝处还留着白天救球时的绷带痕迹。
"看到那个星群了吗？"夜久突然指向东北方的夜空，湿发在晚风中划出小鹿跳跃般的弧度，"仙后座每颗星星的连线，像不像完美的一传轨迹？"
夏树顺着他指尖望去，星光正沿着少年修剪整齐的指甲流淌。那些在赛场上精准卸力的手指，此刻正将银河拆解成她熟悉的抛物线。
"研磨说你刚才盯着录像带里乌野那个10号发呆。"夜久将冰镇汽水贴上她发烫的耳垂，"10号的垂直起跳，让你想起某个打网球的'天才'了对吗？"
瓦片突然发出细微的崩裂声。夏树攥住衣摆的手被温热的掌心覆盖，夜久掌纹间粗粝的茧摩挲着她虎口结痂的伤痕："要不要听听自由人视角的星空？"
他仰头饮尽汽水的喉结滚动声里，夏树听见八岁那年的玻璃碎片在记忆深处叮当作响。当夜久说起流星划过体育馆天窗的弧度时，她发现自己正用脚尖勾勒他绷带上渗出的血迹形状。
"其实每个伤疤都是独特的接球点。"夜久突然掀起运动衫下摆，腰侧陈旧的缝合疤痕在月光下宛如星座连线，"你看，这里对应着天鹅座β星的位置。"
夏树的指尖悬停在那些凹凸的肌肤纹理上方，突然被夜久抓住手腕按在疤痕上。少年因常年接球而格外炽热的体温，正透过绷带灼烧她冰凉的掌心。
"三年前我在这里失误过。"夜久的声音混着山雀的夜啼，"但现在每次触碰这道疤，都能更精准地计算出球的旋转轴心。"
远方的云层开始流动，夏树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在问："那要怎样接住……回忆里砸过来的重扣？"
夜久将外套披在她发抖的肩头，拉链扣碰响时像极了排球落地的声响："记得今天录像带里那个橙发小子吗？他接重球时会把疼痛转化成跃起的动能。"
星光突然在视网膜上晕染开来。当夏树发现自己正靠着夜久锁骨处的护身符打盹时，少年胸腔传来的震动正将她的噩梦谱成新的旋律："你看，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的音驹体育馆方向。"
晨雾漫上屋檐的时刻，夏树在夜久均匀的呼吸声里数清了第一百零三颗流星。那些曾蛰伏在储物柜深处的蟑螂，此刻正在仙台的星空下羽化成发光的瓢虫。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星轨与防守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