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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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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把他照顾得比我想象中好,从来没见过你被人大喊大叫还迁就别人过,真让我吃惊呢。”妖孽的道人含笑说道,又对我点点头,“厉害宝宝,我是舅舅。”
有被惊讶到。
我看看道人,又看看沈斐越想要确认。
沈斐越没有否认。
“舅舅。”我从容对刚才还在拔剑相向的人喊道。
“好孩子。”他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又停回眉眼,“眼睛和嘴巴倒是跟你母亲如出一辙。”
“母亲?”
“朱姚。”
我的的母亲是朱姚吗?假设他说的母亲是朱姚,由此可以推断出朱姚的心上人不是沈斐越,他们的婚事更像是对外达成的合作?
毕竟从我被带回时听到的传言以及沈斐越对朱姚的态度,都不像是结怨的样子。
而我,并不相信朱姚能在沈斐越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轨那一套。
有这个本事,那朱姚才是天下第一。
所以沈斐越是知情者参与者推动者。
但我还是不敢高兴太早,需要确认一下:“敢问舅舅名讳?”
“朱玉。”他答。
竟然真是朱姚消失已久的哥哥,真是奇了怪了,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沈斐越身边。
这两人究竟在搞些什么东西,还要把我锁在家门外半天。
既然把我锁在门外,想必是不方便被我知晓,沈斐越那边肯定是问也问不出来。
不知这舅舅好不好套话?我这样想着,唇角绽开微笑,睁眼说瞎话:“舅舅,你不在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想起你。”
“国师向你提起我吗?”
“是听别人说的,他们都说舅舅的丹药举世无双,称舅舅为有史以来最强的炼丹师。”
舅舅眼角炸开天生的桃花纹,也没有故作谦虚:“他们说得不错,你从小到大,舅舅都没在你身边,这里有一些极好的丹药做见面礼,之之拿去。”
意外的收获。
“谢谢舅舅。”
朱玉的眼睛看着我,欣慰溢出眼睛,里面透露出一种藏的很深的哀伤。
他看着我想起谁了呢?朱姚,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个挥之不去的名字。
“我来的时候你师父正在看你试炼的水镜,既然事已谈妥,不如接着继续看吧。”
水镜不知不觉就到了我遇到珍珍那里。
舅舅“咦”了一声,在旁问:“之之喜欢这种类型吗?”
我摇头:“没感觉,只是在瓮中时,那好像是必经的路程,好像也必须喜欢那个人。”
“啊,是千人一翁啊。”舅舅表示了解。
千人一翁是指一个人死后最强的执念被提取出来,佐以此人生前的的回忆制成一翁,因可容千人同时进翁,所以称之为千人一翁,也可以说一翁千人——每个人进去体验一样的剧情却因自己的选择导致偏差。
看到最后我毫不犹豫一剑抹了自己的时候。
沈斐越深深皱起眉,朱玉也一脸诧异:“之之怎么就像迫不及待一样?那时候你的确没有恢复记忆吧?”
“我的确不知道那是个幻境,只是不太想因为自己给别人制造麻烦,如果可以补偿何乐不为,那样的情形下,犹豫,只会让我死得更痛。”
“为何不想着自救。”沈斐越犀利点出重点,“千人一翁没有执念才能出来,你没有执念也没有求生之意。”
为什么,大概是我无论过怎么样的一生,都有种可以尽力,但尽力了还不行也没必要太努力了把把自己搞得太累,可以干脆死掉的想法吧。
沈斐越一直想要救我,让我活得更久,我能理解,但是,我更认为人在生死面前,能生就生,生不了就死。
无需太费力,太痛苦,太纠结。
缘起缘落,是是非非,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我只是想要不那么痛苦,活着能好好活自然是好的,可死了不失为一种解脱。
这太自私和懒惰了。
我一直清楚自己是自私且懒惰的,并且缩在壳子里不愿改变。
为了躲懒,不准备把真实想法告诉他们,避免被盘问来盘问去。
这时候,应该搞点善意的谎言。
我张口就来:“好吧,其实那时候我有点感觉,就是那个世界不太真实,像是假的,所以我才如此决绝果断。”
沈斐越闭上嘴,不再看我,但我一向对他的情绪感知清晰。
他还是有点不高兴了。
这种不高兴是极其淡的,但就像暮色降临大地将落不落,无声无息,又无处不在。
夜半,闪电如同剑芒瞬间将黑夜撕裂,惊雷在大殿上空炸响,雨珠成排从檐边急急坠落。
湿冷之气从窗边慢慢蔓延过来。
我缓缓从沉睡中醒来,睁开眼。
被惊醒后毫无睡意。
如果是从前我会跑到沈斐越的院中,死乞白赖爬上他的床,把自己缩进那温暖的怀里。
但今天因为沈斐越那个问题,明明睡了一觉,竟然还是感到有些难受。
无他,太清楚沈斐越为什么不高兴,对于今日他与朱玉的密会,他苍白的脸,也有些猜测。
忽然也害怕起来,怕他也会在我死后,会有那么一点点伤心。
但我无力阻止,面对像沙漏一样存不住生命的自己,我感到自厌,并且深深为让沈斐越感受到的痛苦而痛苦。
我起身伏到案前。
开始写字。
生死由天,不问西东。
四字落笔,又想哭又想笑,最终还是笑着拭去眼角一滴泪。
把纸张团成一团,扔到废纸篓。
“睡不着吗?”
靠近走廊的窗户外,舅舅站在那里问,不知看了多久。
“舅舅怎么还没睡。”
“可能是见到了你,总是想起一些你母亲的事。”
“什么事。”
“可以进你房间吗?”
“舅舅请。”
二人一起并肩站在窗前。
身前是肆虐的风雨,身后是温暖的灯火。
“你跟你母亲确实很像,不过笑起来很像你爹。”
我不动声色的问:“我爹是?”
舅舅摇摇头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笑笑不说话。
他端详着我:“这些年你过得可还舒心。”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他笑着点点头:“是,只是总想多问几句。”
“我母亲。”我的目光投入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玉也转过头,眼睛望向远方,仿佛穿透风雨,看到了过去的情景:“当年……师父收了四个徒弟,分别是我,姚儿,斐越,还有一位你可能不认识,他叫陈传。
“你母亲作为我们之中的女孩子,经常会照顾我们,她极其有耐心,观察力也很强,小时候刚上山,过年时还会想家,她会带领我跟斐越一起包饺子,她是我们四人的链接。”
“奥……”听上去她性格不错,只是我的关注点偏移到另一人身上,“只是陈传?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难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名字掩埋了?”
“说对了。”朱玉微微一笑,“难得你对他好奇,那就跟你讲一讲他。”
朱玉的声音在一片雨声中格外清晰。
“他是最后一位拜入师门的,被带回来的时候满脸是血,很长时间也不说话,我跟斐越不是多言之人,师父也总是顾不得我们的私底下,你母亲倒是经常找他说话。
“回想起来,他上山后的十年间,我跟斐越的殿内确实安静了不少,你母亲更愿意去照顾他了。
“莫说外人对他不甚了解,连我们跟他也说不着几句话,只知道他是个不输你师父的奇才,若不是后来他拜入师门十余年时便一人屠了一城……”
朱玉眸光闪动,顿住,仿佛回忆起什么,幽幽叹了口气。
“屠城?”这可是个大部分人都能修一点法术的时代啊,修法十年,一人屠城?那城里是没有大能吗?
“是。”朱玉嗓音压低,“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连只鸡都不剩!”
“实在极端。”
“是啊……我大概永远忘不了二十一年前的那座城,天空都好像被血气染得格外红,还没入城脑子就被血腥味冲得麻木。”
“可以想象,那陈传后来呢?”
“留在了那里,师父毁了他的肉身,但他的魂魄依旧缠着罪孽与不甘,留在那座城。”
“为何不把陈传的魂魄也灭了。”
朱玉看了我一眼,缓缓道:“你母亲跪了很久替他求情。”
我蹙眉。
二十一年前,我出生的五年前。
朱姚的毕生实在太过简单,我找不到任何亲生师父的蛛丝马迹。
而这段被人为掩埋的过去,又跟我的年龄对不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朱玉说起陈传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骤然猛跳了一下,很不舒服。
“陈传为什么要屠城。”
“舅舅也想知道……只是那十年,除了你母亲喊我们四人聚在一起,跟陈传并无私下交流,是以对他的了解实在太浅。”朱玉理了理道袍,有些怅然,“你母亲或许知道,但是她已经不在了。”
“舅舅,你很想母亲吗?”
“有时候会想,不过,人总是要往前走,之之,你知道吗?舅舅看到你一头乌发,总会想起你母亲生前几年很喜欢吃黑芝麻,说以后的孩子头发会很黑。”
“那我叫之之也是因为她喜欢黑芝麻吗?”
“对啊。”
“那生的前几年一直吃黑芝麻,是因为我是娘胎里的小哪吒吗?”
“对啊。”
“这样啊,原来我是在娘胎里好几年的小哪吒。”
“是啊。”
“这点不用瞒着我吗?”
朱玉偏头看我,眼神光温润:“之之,你现在想知道什么的话我不会瞒着你。”
“那母亲怀了我几年啊?”
“五年。”
“我的亲生师父是陈传对不对?”
“对。”朱玉肯定的话音落地,“你母亲那时候为了让师父放过陈传的魂魄,先找到了斐越,告诉他她已经怀孕,不能让别人知道肚子里孩子的师父是陈传,她要给孩子找一个跟陈传不沾边的强大的父亲,就连时间也算了进去,所以——你才会在五年后出生。
“但后来你母亲即将生产时,失踪了,我们找到你母亲的尸体,但你却不见了,斐越用了两年才将你寻回。
“寻回后本想按照你母亲的意思,对外称你们为父子,但是……斐越算了一卦后,说你们只有师徒缘分,不可为父子。
“啊对,当时封锁屠城消息也是斐越出动不落山,为即将出生的孩子上的第二层保护。
“你的身世我们并非有意瞒你,只是那时候你还小,小孩子知道太多同意暴露,为了守住你的身世,我们必须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什么。
“之之,你为罪人之子,天道不容,是我们为了一己之私却偏要你活下来,这些年,你受苦了。”
我一怔。
上辈子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被按在厕所里舔人鞋底,身上被烙上猪毛两个字,太多生不如死的时候我也曾怨恨,为什么要生我下来。
但出生从来不是自己的选择。
于是暗暗下定过决心,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出现在世间。
因为人间太苦。
“没有受苦,师父待我已是不能再好。”
“之之,能不能为了我们,不要放弃,再博一把。”
“你们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