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以木桑

4、蝙蝠铜锁

　　我大抵是病了，食欲不振，精神低糜。医生说我没有病，只是累了。我原是这样想的，但等我再去检查的那次，医生说我得了绝症。

　　我吃药，不好，我生不如死。我疯，卖了家产，我狂，为了能活着，拼尽了一切。然后我去烧香拜佛，买最贵的烛火，在佛祖的目下痛苦忏悔。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从蒲团上起来的时候摔了一跤，连佛都觉得我无药可救。

　　磕碎了门牙半颗，见了血，还是在寺庙的殿上。大凶之兆。门口香炉里的烟袅袅吹起，吹得我眼泪不断。

　　古钟敲响，老板摆弄着手里的青花瓷，古玩行常见的那些玩意，这里都有。也不知道是哪个古妃侍弄的器物，深宫杂院里的那些事，在那正正方方的紫禁城，透不出一点，也猜不透半分。妃子正在打盹，忽是被搅了清净梦，玉手一挥，茶盏碎了，火气发了半春。这深宫可没几个人，姊妹不知，能依仗的也只有皇帝一人。现在连宫人都来得慢了。

　　我推开了老板的店门，两尊青面獠牙的鬼神立在两侧，竟是比那山上寺中的佛祖顺眼。老板走过来，妃子发完了火，就又听到了一个惊喜的消息。晚上皇帝要来这座别宫。奉承的笑了两声，他问我需要什么。我看看冥钱，瑟缩一下，说想求个平安。
　　张灯结彩，妃子有了大喜，龙子将降，她凭升两位，正是风光时。老板拿出了一只蝙蝠铜锁，上面画了奇怪的文字，倒挂着怪异万分。

　　此为蝠到了，健康也到。妃子在哭，深宫里的夜渗人得慌。有人寄来一只蝙蝠铜锁，要妃子倒挂在门上，白绫挂了满宫。老板笑嘻嘻的收了钱，我怀揣着蝙蝠铜锁，放到了我的枕头下，我想活着。

　　再睁眼，我看到柱子上的白绫。宫人穿着白服，听说是那宫殿妃子的龙子陨了。医生走到寺庙烧了香，再回到房子，对着那个祭祀的牌位拜了又拜。老板关了店，心想着又赚了一单，等还了这月的房租，就开始想着怎么编下一个故事。这年头，骗子也难做。
　　我看到了那个挂在门上的蝙蝠铜锁，倒挂着，诡异万分。我看着，和我那个蝙蝠铜锁越来越像。老板说，蝠到了，寓意健康。

　　老法师说要冲喜，要驱邪。妃子神伤着，望着那个倒挂的蝙蝠铜锁，想着快快把这些霉运去除。
　　蝠倒了，倒出那些祸事，要快快再次怀上才好。

　　我惊醒，我痛哭，我万分惊恐的把那蝙蝠铜锁连夜送去老板的店。他不肯退我钱，福到了是你自己不信，不怪他，他死活不退钱。我也不敢要这蝙蝠铜锁了。
　　医生嘴里念念有词，似乎也是在怕，接连的噩梦在他按着做了之后，确实也是没了。有点心安。老板听我说完，也不太愿意去碰那蝙蝠铜锁。他把蝙蝠铜锁送到了博物馆。展灯亮着，供万人观赏。

　　牌匾上是那妃子的名字，医生上完香，木纳的又去上班。我成了绝症，没了气运，又回了医院，躺在病房。
　　我还是要死了。

　　参观博物馆的人有些纳闷，从那展览蝙蝠铜锁的展馆回来，总会做几日的噩梦才罢休。
　　那蝙蝠上的符咒，是嫁接霉运之咒。第二年，妃子喜，龙子再降。

　　医生来到我的病房，还带了一束花。他说谢谢我，我不太懂。医生在的时候，我没有再做过任何检查，也是因为绝症，无心检查。
　　医生突然被调走，我又看到妃子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去做了检查，医师奇怪，说我无病之有。
　　我大抵是疯了，臆想成疾。许是真的没病，但我心知我已病入膏肓。妃子每日都来，她来得越多，我越怕。直到我闭眼听到心率仪嘀的长鸣化为平线。
　　再睁眼，我看到深宫，看到妃子。
　　她笑得灿烂。

　　蝙蝠铜锁不见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