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红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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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正抚摸着一张老照片。我的身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褶皱。青紫的血管在松薄的皮下异样的明显。还有那枚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我还不是很适应它。
我想我是老了，和这具身体一样。
突然我被移动着拿起了一块布料，拇指不断摩挲着那布料的表面。红色的布料已经破旧不堪，但她还留着它。我拿着布料又被她放到了照片上。黑白的照片上，是她和他啊。
还有牵着我的另一只手。
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那一天，我使劲抓着收音机的一边，手心里出了汗。似乎连皮肤之下血液的流动都停滞了一瞬。然后，她听到收音机里传出声音，一个稳重，振奋的声音：“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她开始尖叫、欢呼，我举着收音机摇晃起来。也就是在那一年，有一天，她穿上了最整洁的一套衣服，辫子梳洗得朝气又青春。她被他带着来到了城里唯一的一家照相馆。
然后在那面白墙前，我被他的手牵住了。那是我第一次触碰除了她父亲之外的其他男人的手。
咔嚓一声，那张照片成为她的永恒。
他的手跟我比起来要大一些，原来他牵着我之后也会发汗。我知道她此时也肯定脸红了。
那样温暖的手掌，我大抵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了。她说，他是自西洋远归的读书人。跟她不一样，但我握着他的手的时候，我知道她不想放开。
我的身上常有些做农活留下的厚茧，他的手却总握着我。我能感觉到她常常因为我的原因想要挣开，但他的手在这时只会握得更紧。偶尔，我被会他亲吻，亲在我的茧子上。那么温柔，又那么让人迷恋。
听她说，那是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年。我提着布包和她一起陪他去的火车站。前一晚，我被她用来偷偷的擦眼泪。
呜呜呜的火车声鸣笛，我竟然在不自觉的颤抖。只是记得，那是我最后一次抚摸到他的温暖的手掌了。他在向她行军礼。
火车开了，我被她捧在了她的脸上，有冰凉的触感划过了掌心。我记得，那也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感受到她的泪水。
我再之后又变成了陪她下地的最得力助手。锄头、扁担、铲子……一系列的工具我每天都会拿起。那也是第一次，我开始拿起一个不同于那些大家伙的小玩意。细细小小的一根针。
她每个月省吃俭用的去换回来了一块布料和一些线。特意在地里留了一小块地方种花，是红色的花。
白天，我和她一起在地里劳作，夜晚，回到屋内，她为了省钱会坐到月亮下面，拿着她换回来的布料，小心又小心的裁下一小块，然后让我捏着针，对着月亮比划了老久穿起线，一点点的把裁下来的一小块缝到一件棉衣上。我因为这样吃了不少的针口。不过我不后悔，至少在她每次缝好之后都会很高兴的笑。那我也高兴。
然后有一天，那红花开了，她用我去摘下几朵来，泡水，剁成沫，涂到她缝纫的布料上，一层又一层，一次又一次。
再把衣服晒干，布被染成了红色。她常常借着我抚摸它。收音机她已很久没有开过了。她不认识几个字，却总是在忙累歇息的时候在地里用我比划着他教给她的那几个字。写了又写，一来好几遍，写了还自己偷着乐一乐，又怕别人看见，最后又赶忙着把它们擦掉。
我用我其中一个手指在土地里比划的时候，听到她念过那几个字。
一为他的名字。
二为祖国。
每到夜深人静的夜。她睡不着，我知道她在想他。或是白天遇到了什么难事，她从没叫过苦。只是会在这样无人的晚上，让我小心的拿出针盒，又裁下一小块布料，一针一线，缝纫到那件衣服上。
她又在抚摸着衣服上的布料了。那天阳光很好，她看着晾晒的那件衣服喃喃：“这红星真好。”
我已经不记得过了多久了。但是有一天，她终于又打开了收音机。我听到她在说着胜利。她似乎很兴奋，因为就连我也能感觉到那血管下的血液都流淌得快了些许。
我也高兴，因为我终于又可以摸到他的手了，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后面是谁说抗美援朝的战士们要回来了。她早早的就洗漱整齐，去了城里的火车站等。像原来那天，他带着她去照相一样。
她穿着那件缝满了红五星的衣服。
可是那一天，到最后火车都走了。我也没有再牵到那双温暖的手。她呢？她穿着红五星的衣服，挺直了身体。我攥紧了拳。就这样拖着她的身体慢慢慢的走。
我说过我再没有感受过她的泪水，那一天回家后，她从衣服上剪下了一块布料，那上面还有一颗红星。剩下的衣服被她埋进了土里。
她没有哭，至少我以为的是这样的。
从此之后，她经常用我抚摸那块布料。我发现我就在这一次又一次抚摸的时间里爬满了褶皱。有度过了多少不好的时间呢？我和她都不记得了。
突然的一阵冷意把我冻得冰凉，原来下午慵懒的太阳已经落了山。我还拿着手中的布料，上面是一颗红星。我扶着椅子支撑着她站起来。
我想我可能是老了吧。但是当我碰到无名指上的戒指的时候，我知道她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看我。
这枚戒指是前天她买的，她让我给她戴上的，自己给自己带上的。
是为了他迟到的约定吧。
我陪着她从阳台走进了屋里，放好了照片和红星，她抬头，挂在墙正中的——是一面灿烂的五星红旗。
“真好啊真好。”我听见她最后这样说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