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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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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银色的光辉倾洒大地,为世间万物勾勒出一层朦胧的轮廓。
梦镜中
“念慈来了啊。”谢必安坐在桃树下,旁边放着一壶酒,无神的接着永不落地的花瓣,语气温柔道。
裴念慈双手作辑,头上的发簪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师父安好。”
谢必安抬头望着裴念慈的眼睛,温柔道:“念慈,你很好奇这次地府的处罚?”
裴念慈眼神闪躲,弱弱道:“是的师父。”
谢必安缓缓回想道:“今日你将信通报给了地府后,是地府继那次孽镜台预示宋宴清己任后的第二次全体会议了。”
阎王殿中,酆都大帝坐在高堂左边,右边位置自从千年以来便留下一个空座位,其他九王分别落座于两旁,末尾往往留下一个空座位。
不止一人吐槽阎王殿的格局没有对称美感。
酆都大帝声音威严道:“五官王,你竟然用回阳申雪此等禁术!”
五官王激动道:“回大帝,凡人用虽然用申雪明冤屈,且并没有危害人间,此法有何不好?”
酆都大帝黯然道:“此法于千年前便被封禁在了藏书楼,你本就不该偷看。”
“可那又如何,我并不认为此法该禁,千年前也未留下废除的理由。”
“世间变化万千,为何需要理由?有时候尊重是最好的结果。”
五官王不屑道:“大帝,若是责罚我施法有误,未能将她收回来,罪臣甘愿受此惩若是罚。若是认为不该还阳申雪,那恕难从命。”
酆都大帝遗憾道:“如此不知悔悟。”
五官王沉默不语,谢必安句句尖锐道:“不知四殿下为何如此执着?鬼差每日忙于记录且不与鬼魂接触交流,为何此次如此一意孤行?四殿下不会是受到生前执念的影响了吧?”
五官王望着谢必安感叹道:“不曾想谢大人竟然如此聪慧。”
五官王近日是越发的头疼了,常常记录罪状时感到乏力恶心,终在某日爆发了。
看着马大娘生前案卷上,女儿被虚假卖身契骗入青楼,母亲讨要无果竟然被乱棍打死时,他头疼欲裂,好似掉入一个梦镜中。
梦中他生前是为县爷,为人一生正直,被所有人尊称为在世包青天。
如此正直的他却判错了案,他刚入职时。一位衣着破旧老妇人来县衙击鼓鸣冤说新妇谋杀了她的夫君。
经过多方判断,那夜一家人唯有新妇是外人,且毒药也在新妇嫁妆中找到。下属也递上了新妇的认罪书,他也理所应当的下令处死新妇。
可他到中年时,听说那老妇人每天苛责儿子的妻子。某日想将儿媳淹死,幸好儿媳水性较好,逃到县府报案,且揭露那件陈年旧事。
——当年我那公公早已下不了田,夫君认为他是累赘,便下药害死了公公,那毒药是我塞到那姑娘的嫁妆中的。
——他们想以此私吞那姑娘的嫁妆。
——那姑娘是我曾经好友。
他听完,顿时感到百虫食骨,万蚁怕身。
还记得那日姑娘满脸浴血,穿着血衣,长发飘到面前,仰天长啸道:
——若上天看见我的冤屈,可否如窦娥一般六月飘雪!
五官王捂着头,望着马大娘,难耐道:“这是赎罪吗?”
既如此,传孟婆来:
叶书韵急匆匆的赶来,慌张就跪下了,着急的嘴齿不清道:“大大帝,我…真的不清楚啊。五官王的孟婆汤是师父熬的,可可可师父已经消散了。”
酆都大帝温和道:“无事,你再熬一碗给五官王即可。”
谢必安道:“大帝,我以为所有人都应该再孽镜台照一下,又没有恢复记忆。”
谢必安扫视着所有人的表情,大多数人都显得有些紧张或者被怀疑的气愤,范无救微笑着盯着他。
范无救对谢必安的行为感到震惊。
谢必安总是沉默着,喜欢把自己当一个透明人,无论他如何热情,他都保持克制和礼貌。
近年来唯一让他展颜欢笑唯有一人,他的徒弟方玖宁。
范无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如此沉默?”
谢必安面无表情淡淡道:“没有必要热情。”
范无救听完,笑容渐渐消散,望着他,他仿佛不属于着世界,静静的游离在外。
范无救失神道:“是吗。”
范无救点头道:“这可。”
酆都大帝略显震惊道:“这,是不是太严重了。”
范无救摸着耳垂,语气恳切的看着酆都大帝:“虽然有些麻烦,但若能消除芥蒂,也挺好的。”
在酆都大帝的带领下,一个接着一个站在孽镜台面前,接受着孽镜台的审视。
倒是好消息,没有一个人恢复记忆。
谢必安面色如常,抱歉道:“是在下唐突了。”
酆都大帝看了眼叶书韵后,对谢必安温和道:“无事,消了芥蒂也好让地府更好。”
鬼差个个落座回去。
酆都大帝对着叶书韵道:“既然你师父前任孟婆已经离去了,究竟为何也无从查起,此事就此作罢。”
“大帝,五官王的孟婆汤,我愿意在众人的监督下制作。”
“嗯。”
候在门外的马大娘和浩儿被带进阎王殿内。
酆都大帝道:“此番,马欣和浩儿算的上受了五官王的因果,但确是主观上违逆了他人本心,罪孽难抵。”
众位鬼差纷纷面色平静道:
“有何争议,孽镜台一照便知道如何处罚。”
“还请大帝快点抉择,我等还有许多职位等着处理。”
五官王望着他们冷漠的表情,连连叹息。
马欣和浩儿一一站在孽镜台面前。
孽镜台无情血字显现:马欣受忘川河水十八年。浩儿受忘川河水十年。
谢必安冷漠的看着孽镜台放射出来的红光。
刺眼。
裴念慈听完,愣住原地。
本是预料的结果,亲耳听到还是感到震惊和其中的绝情。
孽镜台公正无私是地府最高指令,其中方方面面的评价,是常人不可以带入私人立场质疑的。
倒是总是沉默的谢必安很是果断。孽镜台的答案也是冷漠的推翻了裴念慈以前的怀疑。
范无救没有给裴念慈更多时间思考,语气温和地问道:“念慈,你觉得这个结果怎么样?”
裴念慈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双目无神,喃喃道:“必然的结果吧。”
范无救缓缓起身,温柔的语气带着为微不可察的冰冷地道:“念慈,目前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裴念慈竟然在思想变化无常的师父的声音中感受到了一种偏执。
裴念慈想说:不是的,世间怎么让人如此无能为力,天道怎可有如此置身事外,冷漠无情的态度。
“师父为什么马刚察觉不到马大娘?”
“马欣带有五官王的法力,马刚无法抵挡,且最后加上马欣害死了人,恶魂的操控力比较强。而那位少年只是因为恰好死在马欣返阳的时刻,露在人间忘记收魂的鬼魂,十五日阴气太重导致他控制住了陈成光一时两刻罢了。”
裴念慈微微震惊,恶魂的控制力怎么强!
“念慈,记住鬼差应无情。”范无救随意的声音打断道。
范无救提步向桃林中心走去,裴念慈紧随其后。
裴念慈望着他的背影心道:师父,为什么你的行为总是如此分裂。
范无救停在一棵才长出嫩芽小树的旁边,温柔地道:“怎么多年,为师与你总是相敬如宾。这是为师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可以触摸一下它,它有灵性会回应你。”
望着范无救真诚的眼神,裴念慈无可奈何的摸了摸小树道:“谢谢师父。”
谢必安住宅隐秘在深山中。
青山如黛,连绵起伏。群兽的声音此起彼伏,永远不会断绝。
范无救酷爱狩猎,搞得山中尸横遍野,但每日清晨深林中的亡兽都会死而复生。
前任黑无常谢必安的住宅异常的朴素单一,木屋内空空荡荡却很宽阔,仅仅是为了方便他投壶。
当方玖宁推开发出‘吱吱’的木门,一把抓住范无救投来的箭。
这简直是多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
*
当他睁开时,只能对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发呆。
周围声音嘈杂混乱。
“你好,我是孟婆。”
“你好,我是善赏司…”
“你就是下一任黑无常了。”
“对了对了,谢必安快过来。你看,这是你的师父。”
谢必安满脸冷漠,淡淡的嗯了一声。
方玖宁恭敬道:“师父好。”
谢必安却再无下话。
一路无言,范无救将他带入破旧的木屋道:“从此这里是你的家了。”
方玖宁想着调节一下气氛道:“师父他们是不是欺负你啊?”
“为什么怎么说。”
“我看秦广王的住宅简直算的上宫殿,可你这却……”
“没有。”
谢必安语气仍然冷漠且惜字如金。
方玖宁秉承着徒儿关心师父的态度道:“师父您是面瘫吗?”
谢必安略微停顿道:“是吧。”
方玖宁简直哑口无言。
从那天以后,方玖宁几乎除了上课,根本见不到谢必安。
某日,方玖宁想作竹萧却找不到材料,便打算去询问谢必安。
一打开谢必安的房门,一支无头箭直直打到头顶。
方玖宁气愤道:“师父!”
谢必安笑道:“看来你的反应力不行啊。”
方玖宁随即捡起躺在地下的箭,投入壶中道:“看来师父的准头不怎么样啊。”
“投壶我敢任第一无人敢认第二。”
方玖宁不语,开始环顾四周。
一如既往的破旧不堪,直至角落散发着明光的金银玉器吸引到他。
“师父,我那日着实是冤枉了他们。”
“你要拿就拿走吧。”
“算了,我只是想问问师父,府上是否有竹子。”
“没有。”
“那我还是要了吧。”
“但听说范无救的徒弟裴念慈有。”
“多谢师父,那些宝物还是师父自己放着吧。”
方玖宁无语道:“师父,有再一再二,可没有再三再四了。”
谢必安无趣地从里屋走出来,无奈道:“哎。徒儿果然睿智,但还是师父教导有方。”
谢必安连蜡烛都懒得点,整个房间灰蒙蒙的,唯有大门外的月光投射进来。
方玖宁常常觉得谢必安本性便冷漠无情,对身边的事情常常都处于一个事不关己的游离状态。
确因为那次谈话后有了一点生气,可那丝生气仿佛也游离在外。
谢必安从黑暗中走出来,脸庞犹如刀削斧凿利落分明,轮廓硬朗,下颌线条紧致,蓝袍加身下更显肩宽窄腰。
方玖宁无语道:“师父,徒儿可是有要事问你。”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你老是无故心痛。”谢必安摸摸空气中不存在的胡子,缓缓道。
方玖宁靠近范无救的虚假胡子,用手一拔,笑道:“师父,徒儿给你拔毛。”
谢必安佯装受伤,用手捂着下巴,大叫:“逆徒!”
方玖宁无奈挑眉,低语道:“师父,徒儿屋中制作了上好的箭。”
谢必安闻言,嘴角紧抿须臾后,像正在拉弓的箭一般,控制不住的要起飞奔跑到方玖宁的身边道:“徒儿费心了。”
谢必安仔细打量那桃木制作的箭道:“范无救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但唯有桃树不愿意让人碰。”
双眼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方玖宁,疑惑道:“不会是想招你做上门女婿吧!”
“师父正事要紧。”方玖宁无奈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望着那盛大的桃林时,简单的夸了句:“如今真是身在桃园了!”
范无救摘下桃枝道:“你可以带回府上,装饰一下谢府。”
“多谢谢师父。”
回来时还给他一个放满桃枝的纳戒。
可是在谢府没有那充足的灵力根本活不久。
谢必安也只是随意调侃方玖宁罢了。
第一次到范无救的的桃林时,桃花漫天,宛如盛大的欢迎仪式。
范无救看着漫天桃花,对谢必安道:“从今往后,桃林归你了。”
这轻飘飘和没头没尾的话让谢必安对范无救产生了提防。
“不用。”
“可他们喜欢你。”
谢必安难得微微皱眉,嘴唇以抿,目光中悄然闪现出一丝探索和怀疑的薄雾,脑海中浮现那些似是而非的蛛丝马迹。
冷漠道:“你多想了。”
方玖宁打量起谢必安,戏谑道:“师父对范师父很有敌意啊。”
谢必安神情严肃道:“不会。”
“其实他对我挺好的。”
谢必安总是毫不在意周围,哪怕感到不适,也总是以客观评价的态度相处。
方玖宁眉毛高扬,满面春风,语气充满了得意,仿佛抓住了敌人的小辫子:“不知师父与的范师父有什么故事。”
谢必安语气平淡地道,仿佛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浓雾遮挡着谢必安的视线,充斥在鼻腔内厚重的腐臭味,使谢必安只觉宛如身处无数血战的沙场,耳边全是阴森幽冷的风声和残魂的哭泣声更是使得他心脏骤缩。
“你们都喝下这忘川水,如今前尘尽失了。”粗犷的男低音从后方传来。
谢必安定睛一看,两只怪异的生物站在他面前。一位牛头人身,头顶大角直戳上天,铜铃大眼瞪着前方,獠牙从血口喷发出来,一位马面人身,脸色青蓝,双耳尖耸,四肢健壮,铁蹄深陷地中。
谢必安不知道是初生不怕牛犊还是漠然,平静的问道:“不知兄台,在下身处何地。为何在此。”
牛头马面道:“这是地府,你是下任黑无常谢必安。你师父给你取得。”
谢必安心想:有黑就有白。
“你旁边那位是白无常。”
牛头马面才说完,他才注意到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到他身旁。
范无救双手作辑,语气温和道:“在下是下任白无常范无救。黑白无常师父被事情耽误了,我们只能自己回去了。”
牛头马面见黑白无常到齐了便离开了。
谢必安看向谢必安道:“走吗。”
“走啊。但是你知道去哪里吗?”
谢必安漠然道:“不知。”
范无救用书戳了戳他:“你腰间有书,看了便知。”
谢必安腰间一摸,感受到一本沉甸甸的书后道:“多谢。”
范无救嘴唇微张,目光深沉,温声道:“不客气。你性子怎么冷淡吗?”
“有吗。”
谢必安的冷淡是从气质到语言的,他的问答是没有感情的,全部都是陈述语气。
范无救一味做一个活跃气氛的人:“是的,我觉得你应该活泼一点。”
“哦。”
谢必安边翻看册子,边偷瞄范无救。
范无救算得上镇定自若,还微笑着望着这幽深的地府,唯有脖子处有道红痕。
范无救察觉到他的目光,欢笑道:“谢兄,如今你我任职黑白无常,不如结拜为兄,相辅相成。”
“不必。”
谢必安没有敌意,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方玖宁听完,对范无救更是捉摸不透了:范无救为人算的上和善,但是仅仅停留在和善的层次,甚至有时和善带着客气的含义。怎么主动将陌生同事变为结拜兄弟呢?
方玖宁问道:“师父你是为何而死啊?”
谢必安无奈道:“定是奸人用卑鄙手段残害于我,不然就我这体魄怎会毫发无损就死了。”
一张鬼符突然砸到方玖宁脸上。
方玖宁正打算骂骂咧咧,谢必安无情道:“徒儿今日你话太多了。”
方玖宁突然发现谢必安对他的热情也仅仅停留在浅层。
*
“师父找我有何事?”
“无事。地府有点怪,注意一下。”
方玖宁欠欠道:“师父徒儿终于在你心中一点地位了。”
“没有。你可以走了。”
随即方玖宁睁开眼醒来。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