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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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霖铃又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些……”
“那你要说什么？活不下去了，要发表发表你的遗言？”
汪霖铃说了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了。我跟爸也是这么说的——”
汪妈忍不住了，扔下铲子指着汪霖大骂道：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和他一个样，都是无情无义的。好歹你还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生你的时候我半条命都没了，现在连妈都不叫了。”
她语气激动，浑身跟着说话的节奏颤抖，最后直接拎着汪霖铃的领子，厉声指责：“你不叫我妈你要叫谁妈？说啊！是不是那个什么倩姨，是不是！”
汪霖铃再也无法平静，她梗着脖子一步又一步逼退汪妈，音量逐渐增大，“那你有好好爱过我吗！你有好好对待过我吗！你只当我是你的累赘！”
那句本该大吼着说出口的“你不配我叫妈”停在嘴边，她犹豫是因为伤害的话一旦说出口就不能收回，而她只是想道别，不留遗憾。
母女俩红着眼狠狠瞪向对方，汪妈的眼泪夺眶而出，瞬间削弱了她的气势。她一只手粗糙地抹着泪，回灶台继续做饭。
那股发霉的饭味一直萦绕在屋子里，她们就像两只缠斗过后的野兽，浑身伤痕，失去了呲牙耍狠的力气，因为语言这把尖利的刀已经将精神割成一片片碎料，和着眼泪咽进肚子里。
眼泪一滴一滴落到饭里，米饭已经焦黄，她机械地翻炒着。
汪霖铃此刻只觉得很无力，十五六岁的她坚定着初心，也相信可以改变一个人，用善意的语言和包容的爱。
而现在她意识到，在妈妈贫瘠的人生中，恨比爱长久得多。爱需要借口维护对方的缺陷，而恨有源源不断的理由，如同地里取之不尽的养分，唾手可得。
要感受到爱十分困难，妈妈那犹如薄薄一片剪影的人生中，恨是她唯一能饱满着活下去的动力。如果摧毁了她的动力，要她去接受家庭中“真善美”这个话题，不如把她塞回外婆肚子里，新生后再来认识世界。
那就不这样做了，告别就好了。
她决定不再追问不再挣扎，起身走到妈妈身边，她虽算不上苍老，但也没有以前年轻了，岁月终究在她身上留下刻痕。
汪霖铃从背后环抱住她，她肚子上下垂的脂肪软软的，然后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倾诉道：“妈妈，自打我有记忆以来，这是第一次抱你。既然见到我会让你想起伤心事，那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我只希望从此以后你身体健康。”
说完她不舍地放开手，不敢多加留恋地离开了。而汪妈一次都没有回头，锅里的饭传出一股糊味。
浑浊的烟蛇似的往上空窜，熏得她掉了好多泪。
从青莲湖居出来的时候，清新的空气拼命往她鼻子里钻，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寒风中竟暖得她出了汗。
过几天就是华叔和倩姨的婚礼，不知道华叔把婚礼布置得怎么样，曾经他承诺这场婚礼会很盛大，听华叔说他不打算请伴郎伴娘，只是把流程和场地都安排得好一点。
倩姨还贴心地给汪霖铃和向寻准备了婚礼的衣服，比常服正式一些，却又不喧宾夺主。
因为倩姨不喜欢传统婚礼里某些累人的环节，所以什么要出片的晨袍敬酒她统统去掉了，全场婚礼就穿一件简洁大气的丝绸礼服，胸口镶了一圈珍珠，头发盘起，脑袋后面是一朵粉色的鲜花。
这一身装扮比起走完全流程的新娘至少节约出了三个小时的睡觉时间，所以当天她和华叔都精神饱满，收拾得利利索索地坐车前往婚礼场地。
没有闹人的接亲环节，反倒是设计了很多小游戏，让来的宾客们都玩得很开心。
华叔常年锻炼，只是不喜欢收拾自己，筱倩开朗大方，他们站在一起，没有人到中年的疲态。
而最为瞩目的婚礼场地，就安排在市里的一个私人庄园，嘉宾持邀请函进入，主会场却又是令人感到轻松自在的开放式草地。这样既能有活动范围，也不会有非嘉宾打扰。
入场后的第一个亮点就是玫瑰合影墙，满墙鲜红的玫瑰散发着香气，摄影师在合影点给来宾和新人拍照，摄影机一张，拍立得一张，华叔都给考虑得非常周全。
婚礼现场的布置包括但不限于随处可见的营造氛围的烛台，甜品桌，自助台，还有筱倩喜欢的玫瑰元素。
要说盛大，肯定比不上封闭场馆内金灿灿的穹顶和地板，但是筱倩享受的是露天下来宾的互动，她轻便的裙子，想和谁聊天都没有服饰带来的负担。看到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都在见证她的幸福，这一切就足够了。
婚礼的正式环节里，筱倩站在司仪那一侧，汪霖铃则挽着华叔的手跨过红毯款款走来。在场的宾客都是筱倩和华叔的亲友，他们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故事和情况，非但没有觉得这样的安排新奇，反而有些感动。
这相依为命的叔侄俩，终于和另一个女人组成了一个家；一直渴望亲情但由于身体原因被阻碍的筱倩，也终于遇见了善良的家人。
当汪霖铃把华叔送到筱倩手上，夫妻俩眼里都闪着泪花。说完誓词后，他们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然后交换戒指，汪霖铃看见倩姨的钻戒，钻石足有指甲盖那么大，精致的切面反射出璀璨的光。
最重要但最不需要精心安排的环节，就是夫妻俩说心里话。华叔平时不是个话很多的人，而发言时他掏出整整三页A4纸的感想，念得筱倩眼泪涟涟，反而筱倩没怎么准备，大大方方地朝华叔献上一个脸颊的吻，便足以表达她此刻所有的感受。
除了她，另一个哭得泣不成声的人就是汪霖铃。向寻陪着她流眼泪，他的泪都在发言后风干了，汪霖铃还止不住哭。他只好拉来倩姨，看看能不能安抚汪霖铃。
发言结束后就是自由活动，乐队演奏着轻松的音乐，自助台上摆着一道道刚做好的菜品。倩姨吃两口和亲朋好友聊一会儿天，后来就被向寻紧急抓过去了。
“哎哟，宝贝你这是怎么了？”筱倩抬起汪霖铃的脸，表情哭笑不得，“今天是个高兴日子呀，怎么哭成小花猫了。”
“你今天真漂亮。”汪霖铃带着哭腔钻进她的怀里，她的身上带着玫瑰香气，然后她小声地叫了句妈妈。
刚刚在台上极力控制哭的欲望，听到汪霖铃喊妈妈时，她终于绷不住了。
向寻觉得自己好心没办成好事，这下又多了一个喜极而泣的哭泣小人，他插不进这对现成母女的氛围，转到华叔身边，他高兴地把向寻介绍给周围的人。
后来筱倩实在觉得这么抱头痛哭下去会影响收尾，这才安抚了汪霖铃一阵。亲朋好友有不少看见她们抱着哭，都围过来调侃，本来伤心地哭着，你一句笑话我一句笑话，帮着筱倩把汪霖铃哄好了。
筱倩拿纸给汪霖铃擦鼻涕，边擦边说：“好了好了闺女，不哭了。后面还有游戏呢，赢了有大红包。快别哭了，玩游戏去吧。”
她推着汪霖铃朝人群中走去，又招呼向寻领她去玩游戏。汪霖铃哭完觉得自己丢人，躲在向寻的后面去到热火朝天的游戏区域。
婚礼是下午开始的，一直到天黑，氛围越来越热闹，大家都有些流连忘返。高潮的出现在扔手捧花环节，男女都可以参与，向寻问声挤进人群中，汪霖铃还在吃甜品。
“大家快站好啊，我要准备扔啦！”筱倩转过身背对人群，双脚开列，做出要弯腰扔捧花的架势。
宾客们你挤我我挤你，眼神都死死地盯住捧花，就像一个个蓄势待发的钩子，势在必得。
筱倩大喊，并准备扔出捧花：“我扔了哦，三——二——一——”
鲜红的玫瑰捧花从她手里远远地飞出去，越过内圈的人群，绑手捧花的金色丝带飘扬在空中，被一只伸长的手揪住，然后捧花被他拉到怀里。
向寻没有挤得离筱倩很近，捧花被扔得很远，他占了位置优势。用力一跃，他抓住丝带，拿到捧花就往人群外冲，四处寻找汪霖铃的身影。
环视一周，他迅速抓住汪霖铃那个熟悉的影子，就在甜品台旁边，正舔着指尖上的奶油，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捧着这份幸福向她奔去。
短短的几步路他气喘吁吁，先映入汪霖铃眼帘的是那捧生动的玫瑰。
她笑着接过捧花，“听说接了手捧花不久之后就要订婚诶。”
“不。”向寻摇摇头，眼神中洋溢的幸福达到顶峰，“那只是个仪式，而我想要的是——”
“我们永远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