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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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寻醒了。
机舱内引擎的低鸣像是从深海传来，逐渐清晰，将他从梦境拉回现实。
他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梦的余温还停留在指尖——那条熟悉的初中放学路上，汪肆艳走在前方，长发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像是被风吹动的柳枝。
他记得自己喊了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唇角扬起熟悉的弧度，却在阳光下松开了相牵的手。
她的面容逐渐模糊，如同被水浸染的水墨画，最后彻底消散。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正在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
阳光透过舷窗洒落，将他半边脸映得发烫。少年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眉眼柔和却带着几分疏离。
“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吗？我跟你说，那边雪可好看了。”
邻座两个女孩兴奋地讨论着寒假旅行，声音里满是雀跃。向寻别开脸，望向窗外。
飞机正在云层之上航行，阳光透过大片白云，如同拥有实体，纵身一跃就能稳稳落进那片柔软。
雪，向寻从未与人一同看过雪。唯一一次记忆，是在东北读书时的那个冬夜。
晚自习结束后走出教学楼，整个世界已经银装素裹。路灯在飘落的雪花中投射出温暖的光晕，空气冷冽得刺骨。
他独自一人走到湖边，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但不过片刻，寒气就穿透了外套，他只得返回宿舍。
以后，应该会有机会的吧？他默默想着。
这些年来，他始终独自一人。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泛起一丝自怜。他没有知心朋友，没有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爷爷在他小时候走失了，父亲执着地四处寻找。
明明可以独自奔波，却总是以“孩子不能失去父亲的陪伴”为由，带着他辗转一个又一个城市。向寻因此不得不一次次转学，一次次告别刚刚熟悉的环境。
最后，父亲在中国西南部的一个小县城找到了爷爷，并决定在那里定居。向寻这次，就是去与他们会合。
窗外的景色从鳞次栉比的钢铁森林变成层层叠叠的青山，山间缠绕着薄雾。
三个小时的航程结束，飞机准时降落。正值中午十二点，出租车司机早已在停车场等候。向寻刚上车，父亲的电话就准时打来。
“小子！”电话那头的声音兴高采烈。
“爸，我在车上。”向寻的语气平淡，“您时间掐得真准。”
父亲简单问了几句情况，剩下的内容全是关于爷爷多么想念孙子。
司机听到电话那头热切的语气，忍不住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搭话：“诶，你们高中娃儿不是还在上课吗？”
“我回家看爷爷。”向寻简短回答，随即挂了电话，“爸，到了再说。”
他根本不想和这个中年男人多聊。
他打开社交软件，发现自己被移出了班群。踢他出群的正是班长——这也难怪，在之前的几个月里，他只顾着学习，回回考试年级前五，班里第一，却从不与人交往。
班长早就看不惯他这副“清高”模样，又嫉妒他的成绩，这次找到理由就迫不及待地把他踢出班群。
向寻连一个老师同学的联系方式都没加，这下真成了“孤家寡人”。
司机还想继续搭话，向寻果断戴上耳机装睡。司机见状，调低了车载音乐。
抵达校门后，司机贴心叫醒他。向寻发挥演技，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实际上这两个小时里，他想了许多事情。
司机从后备箱取出行李，看着学校朴素的校门，不住夸赞：“哎呀，你这个娃儿肯定读书行啊，一中是这里的重点中学，好好学哦。”
向寻报以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口头应着“好的好的”，脚下却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校门口，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正在招手——想必就是父亲口中那位“战功显赫”的班主任。
班主任亲昵地搂过他，说话絮絮叨叨：“这就是我们大城市来的学霸！以后你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
他着重强调学霸二字，仿佛这两个字能带给他生机。
“你可以叫我老张，现在呢先去宿舍把东西收拾好，你爸爸应该和你说了住宿的手续。我们班教室在六楼最角落，班号620。宿舍你直走向右拐就看到了，去吧，我在教室门口等你。”
这人说话自带一股圆滑的威严，社会地位和资历让他始终处于支配者的位置。自信而不自满的表情，活脱脱一个笑面虎。
笑面虎的工作看上去也不是很轻松，头发稀疏而花白，啤酒肚凸出得有些夸张。
“好。”向寻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去寝室的路不算长。父亲早给他发过所有关于新学校的注意事项：住宿要先去宿舍一楼的安保室登记领水卡；学校不能带手机；不可以谈恋爱；熄灯后不能用台灯学习和洗漱；以及一系列听上去很离谱的要求。
这些要求被凝练成八条规定，人称“八条红线”。
保安室里，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阿姨正在聊天。看见向寻走近，她们的眼神立刻变得八卦起来。
三双眼睛直勾勾地上下打量，让向寻浑身不自在。
他保持礼貌和客气，在阿姨递来的册子上登记了班级和个人信息。她们什么也不问，只指导着要填哪里、怎么填——或许在打量中，早就猜到了向寻的身份。
办完手续上楼时，阿姨们扭头继续聊天，顺便嘱咐了一句：“不要在寝室里待太久，上课时间寝室不让待人。”
向寻应了一声，提着行李上楼。
他的行李不重，因为时常要搬来搬去，用的东西都是必需又精简的。
这次不一样了。但这次不一样了。爬楼梯的时候，他已经默默盘算着有时间要去买点什么，丰富一下简单的生活。
反正，大概率不会再搬到其他地方了。
宿舍楼很干净。寝室在二楼左转第一间。厚重的铁门一尘不染，猫眼被取掉了，从洞口可以看到寝室里的大致情况。
寝室靠近走廊的窗子，推门时有风从走廊灌入，吹散身上的薄汗，让人感到清爽无比。
行李比较少，十分钟就被他收拾完毕。当然如此迅速当然少不了爸爸的助力。
被子叠得整齐，日用品全是早拆封过的新物，连包装盒都省得扔了。
镜子、梳子、毛巾、拖鞋，每一样都是新的。打开柜子，里面有整提的纸巾和换洗衣物。
他简单收拾完，试了试最上层的校服，刚好合身。带着些许喜悦的心情，他无意中将手伸进口袋，却摸到一沓现金。数了数，整整六百块。
向寻缓缓坐到床边，一时恍惚，像闹剧的一切。
“为什么像被控制了一样呢？”他不知道这句话在问谁，只是伸手抹了把脸。最后还是拿上书和笔袋，往教室走去。
一路上他边走边观察，校园很大，绿植葱郁。学校占地比起他之前的那个学校大了一倍，还有一片尚未开发的后山。
教学楼之间是相连的，他从最近入口爬上六楼，很快找到620班。因为一个胖墩墩的人站在走廊和一个卷卷头女老师聊天，像个显眼的地标。
胖男人一看就是老张，卷发女老师不知道是谁，但一定和老张很熟。
老张虽然聊着天，眼睛却没闲着，一眼就看到了向寻。向寻赶忙窜进班里，避免被他抓过去做自我介绍。
好在老张撇下女老师跟着走进来。教室里正在上数学课，向寻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骚动，不少女生都望向门口。
数学老师发现不对劲，转头看见老张带了个人来，笑着问：“张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
老张笑眯眯地把他推上讲台：“这个是我们班的新同学，成绩很好，是个学霸，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他知道自己肯定逃不了这一劫，提前打好了腹稿：“大家好，我叫向寻。没老师说得那么厉害，但以后学习生活上有需要，都可以找我。希望能成为大家的朋友。”
他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结束的时候微笑着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同学们热烈鼓掌。老张拍拍向寻的肩，嘱咐了一句“有事及时找我”就离开了。
向寻站在台上巡视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后排角落里一个圆圆的脑袋上。乌黑油亮的头发用暗红色皮筋绑着，拢在脑后。那颗脑袋始终没有抬头，手里握着一支笔，不停地写着。
从自己进门到坐到座位上，那个脑袋始终没有抬起来过。
老师急着上课，叫他自己先挑个地方坐下，月考之后会给他重新排座位。
老师急着上课，叫他自己先挑个地方坐下，月考之后会重新排座位。
向寻略有迟疑地走到后排那个位置——圆脑袋女生后面恰好有一张单人空桌，但她似乎丝毫不在意向寻坐到后面。
十几分钟后，下课铃响了。向寻合上课本，打算下节课做点别的题，因为数学老师讲的内容他早就学过了。
还没拿出练习册，一堆女生围了过来，问向寻要联系方式。向寻不好不给，就都写在纸上递给她们，除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女生们拿到纸条后面露喜色，齐声道谢，闹闹嚷嚷地离开了。
旁边有人看到向寻发愁的样子，偷偷地笑，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有几个人朝向寻这儿看，都想和新同学搭话。而向寻埋着头写习题，用的是支白色漆壳笔，笔盖侧边刻着细小的字。
他做得很专心，别人想说话也不好打扰，加上一下课一半人都趴桌子上睡下了，交谈声会清楚地蹦到每个人耳朵里。
做完一道大题和几个填空题，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前桌的脑袋始终低着，向寻犹豫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转过身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